耿江岳下游戲之前,花了3000游戲幣從游戲商店里買了一個儲物箱。
儲物箱是所有玩家必須置辦的終生道具,相當于玩家在游戲里的唯一私人空間。由于數額不匪,普通人進入游戲時,都得靠啃老才能入手。耿江岳由于跟老媽關系不好,抹不開臉管她要錢,就一直咬著牙死憋。憋到今天,還差點讓人把家當都給爆了。把身上剩下的11660個游戲幣存入儲物箱,耿江岳稍微松了口氣,總算不用再擔心游戲幣被人搶走的風險。
做完這些,他終于退出游戲界面,返回到游戲和現實的中間意識緩沖區。
那是一個純金屬的小空間,空間的四面墻都是觸屏。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7點半出頭了,下午1點進入游戲,轉眼就過了6個半小時。
今天的工時,也積攢到了11小時32分鐘。
不過這是常態,耿江岳并沒有覺得有多累。
他伸出手,點在墻壁觸屏的工時記錄儀上,想了一想,又把手縮了回去。
工時只能整點提取,1小時就是10個工分,折合一塊錢聯盟幣。
多出的毛票,市政廳貌似是看不上,并不愿意為市民提供那么精細的服務。
“退出游戲。”耿江岳淡淡說了句,便眼前一黑,意識和游戲斷開了連接。
摘下頭盔,房間里的燈已經自動點亮了。
衛生間里的自動外墻,也已經按時關上。
其實耿江岳很想在安全的環境下,多看幾眼真實的月亮,而不是只在游戲里看。
感覺意境完全不一樣。
但是沒法子,像他這樣的情況,很多事情根本沒得選擇。
誰又愿意整天讓人肉電池給游戲商發電,不都是為了填飽肚子,沒辦法嘛……
“嗯……”耿江岳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然后把頭盔放好,拍打了一下坐得僵硬的四肢,活動了一下跟生了銹一樣的關節。以前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他還以為當“職業玩家”對身體沒什么要求,現在自己親身體驗了兩個多月,他才曉得這工作對身體的摧殘才是最厲害的。
微微喘著氣走進衛生間,耿江岳先洗了把臉,擦干凈滿頭大汗,才帶著市民卡走出了房間。
今天的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待會兒再上線一次,跟那個莫名其妙的游戲管理員說一下血脈覺醒的事情,就能休息了。一整天收獲頗豐的耿江岳,儼然已經徹底把昨晚上遇險的事情忘在了腦后,想起自己一天就掙了那么多錢,腳步都愉快得發飄。
嫌棄電梯太慢,耿江岳走樓梯下到2樓。
片刻之后,走進18號食堂,沒多久就排隊到了打菜的窗口。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常晚飯的點,窗口只剩下比較貴和比較難吃的東西。耿江岳腰包鼓了,點菜的膽氣也跟著壯了不少,一臉輕松地要了兩葷兩素四個菜、一大盤炒河粉和一瓶啤酒,打菜的老阿姨看耿江岳一副要把一天下來掙的錢全部吃進肚子的樣子,拉著臉不高興地報了個數字:“八塊。”
“多少?!”耿江岳聽得一怔,還當自己聽覺出了問題。
老阿姨給耿江岳算細賬道:“大份炒河粉八毛,啤酒六毛,一斤鹵牛肉三塊五,半只烤鴨兩塊二,毛豆三毛錢,沙拉三毛錢,梨子三毛錢,剛好八塊。”
耿江岳沉默兩秒,溫柔道:“把牛肉給我放回去!”
老阿姨于是改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他,冷冷道:“四塊五。”
四塊五這個價位的晚飯,耿江岳倒是能接受。
干了一整天,要是到晚飯時間都不犒勞一下自己,做人還有什么樂趣?
利索地拿出市民卡刷了錢,耿江岳端著餐盤,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在樓上的時候他還覺得沒什么,可這時候晚飯擺在跟前,肚子就咕咕叫個不停。
拿起筷子,耿江岳埋頭就吃。
呼呼吸溜幾口干炒河粉,又抓起半只沒切的烤鴨往嘴里塞。
整個食堂里,很少有人每天都吃得想耿江岳這么好。
大家普遍都是把一天的伙食費控制在三塊錢之內,不比耿江岳,每天起碼要吃掉五塊錢。
耿江岳是純粹覺得沒必要每月為了省下幾十塊錢,就一直委屈自己的嘴巴。
本來活著就已經只是為了圖一口飯了,再這么刻意讓自己吃得不好,那才叫對不起生命。
來人間走一遭容易嗎?一個月掙三百花兩百又怎么了?
誰規定每個月一定要攢夠一百五的?
老子就樂意只攢一百塊怎么了?最多晚幾年娶媳婦兒!
對!就是寧可晚幾年娶媳婦兒也一定要吃好!
做人就是這么有追求!
耿江岳呼哧呼哧吃得高興,正滿嘴油的時候,面前卻走來了一個讓他倒胃口的人。紀曉克嘿嘿笑著坐下來,完全不跟耿江岳客氣地直接伸手從耿江岳的盤子里抓過一把毛豆,邊吃邊呵呵笑道:“我從17號食堂找到這里,終于找到你了。吃得這么好,你今天果然發財了吧?什么都別說了,請客吧。請我喝瓶啤酒怎么樣?”說著話,就要伸手去拿。
“放下!”耿江岳喝了一聲,眼神不善地瞪著紀曉克。
“開玩笑的!這么認真干嘛?”紀曉克半點不尷尬,笑著把手拿開,又吐槽道,“你做人也太小氣了,一瓶啤酒才幾毛錢都舍不得請我喝。你這樣做人,以后沒朋友的。”
耿江岳咬了口烤鴨,伸手拿過啤酒,打開瓶子,敦敦敦先灌幾口,然后才慢悠悠說道:“跟你有關系嗎?我又不打算拿你當朋友。”
這話如此直白,饒是紀曉克臉皮極厚,也有點坐不住了,強行笑道:“別這樣嘛,咱們都是一棟樓里出來的,在這種地方應該互相照應啊。”
“嗝……”耿江岳打了個酒嗝,微微點頭道,“你這句話,倒是有點道理。”
“本來就是嘛!”紀曉克飛快剝完手里的毛豆,又從耿江岳的盤子里抓了一把,咧嘴笑道,“其實要不是為了我女朋友,我也不會搬過來,每個月的住房成本憑空增加百分之十!”
“嗯,一個月房租全市統一價是三十塊,百分之十就是三塊錢。臥尼瑪你特么說話的時候能不裝逼嗎?三塊錢非要說出三百塊的感覺是不是?”耿江岳無情地又給紀曉克來了個暴擊,又喝口啤酒繼續道,“還有,你再吃一顆我的毛豆試試,老子一疊毛豆三毛錢,你這兩把抓下去,已經有兩毛錢進你肚子了!”
紀曉克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住了,他微微皺著眉頭,自討沒趣地站起身來,搖頭道:“算了算了,你這個人太小氣,這點東西還要跟我計較。我本來還想跟你合伙做點生意的……”嘀嘀咕咕著,背影蕭瑟地走出了食堂,一點都不像是能找到女朋友的人。
耿江岳嚴重懷疑他是在吹牛逼。
干脆利落地趕走不想看見的人,耿江岳繼續低頭吃他的豪華晚飯。
呼嚕嚕地吃完河粉,大口啃光分量不輕的烤鴨,光盤行動正有滋有味地執行到最后一個階段,食堂里的燈,卻突然眨了兩下。緊接著就在耿江岳疑惑地抬頭望去,順便一只手拿起酒瓶,仰頭朝嘴里灌酒的時候,整個食堂,冷不丁地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不但是食堂,就連外頭,也全部斷了電。
耿江岳愣住了。
甚至忘了喝酒,大半瓶啤酒直接沖到他臉上,把身上的衣服打濕了一片。
全場齊刷刷地靜默了兩秒。
整個世界像是被關掉了聲音。
直到兩秒鐘后,食堂外頭,有人發了瘋似的尖叫起來。
“停電了!停電了!停電了!”叫得就跟死了人一樣。
但沒人覺得這么叫有什么不對。
因為在這個世界,晚上停電,確實約等于死人。
這一刻,耿江岳夢回八年之前。
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