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安醒來的時候,早飯已經到了床前。超級大樓里沒有私人廚房,飯是耿江岳在我的宇宙的別墅里做的,特地算準了時間,煎了些雞蛋和豬肋排,還有一大在貝馬大學超市里買的早餐堅果,配上一杯溫熱開胃的獼猴桃汁。
安安非常習慣地嘻嘻笑著坐在床上先吃了飯,然后才不緊不慢,跟著耿江岳走進我的宇宙的衛生間里,開啟時光功能,刷牙,洗澡。不算磨蹭但也足夠舒坦地出來,再化一個能讓她看起來稍微成熟一點的小淡妝,兩個人這才回到宿舍。出門的時候,時間才不過早上八點出頭,距離安安單位的正式上班時間,還有足足一個多鐘頭。
安安上班的地方,全稱是海獅城市政廳科技事務總署秘術研究局命理研究處第一研究所,主要工作就是通過水晶球預測海獅城明天、下周、下個月以及下一年的整體運勢狀況。
不過個別時候,也會收到一些具體部門的委托。
比方說最近,海獅城防疫部門就經常需要這方面的心理慰藉。
鑒于工作本身聽起來就很扯蛋,所以不出意外的,人員編制的數目也極其少。算上雖然還沒畢業但已經被納入工作系統的安安,這個研究所的所有在職人員加起來,一共是三個。
也就是所長、副所長,以及安安。
所長今年89歲,原本已經退休四年。不料新海獅城政府成立后,本著“我市公務員”已經死得差不多的現狀,老頭很莫名其妙地接到了委任——
他這輩子在這個科室里混了整整六十多年,因為領導長壽,所以從進單位到退休,一直都沒有他升職的機會,而他也因為寸功未立,因此雖然在漫長的六十多年的職業生涯中軍銜一直在爬,一路從列兵熬到大尉,但職務卻一直都是區區一個科員。
而也正因如此,在虛耗了六十多年的光陰之后,老頭在退休前好幾年開始,就已經忘了水晶探視術該怎么用,愣是活生生地,把技能給熬廢了……
本該大展宏圖的時候無事可干,等到廢了卻又被安排了職務。
于是為了抗議造化弄人,從拿到委任狀那天起,老頭就沒來上過班。
不過工資照樣領。
從這一點上看,海獅城市政廳的財務狀況,絕對還有調整的余地。
云九天拿沒錢當不給北城市民解決生活需求的借口,死了確實也活該。
耿江岳和安安坐電梯下來,一路聽安安說著單位里的事情。
安安也不問耿江岳今天怎么不按時去上班,這種低端問題,她甚至根本都不關心。全球第一高手,海獅城的救世主,他想干嘛還用別人同意?安安甚至覺得,不管從任何一個角度上,這個世界對待耿江岳的正確邏輯應該是,必須限制他的工作權利才對。
比方說,他老公打算一統天下——那么問題來了,就算海獅城不敢放屁,那中南次大陸聯盟會服氣嗎?就算赫魯尼給跪了,但包括東華國和希伯聯合國在內的整個巴特弗萊大陸會同意嗎?還有高原大陸、北方病原、雨林大陸……
全球280億人,如果全都不服,耿江岳就算挨個殺過來,那得殺到什么時候?而如果耿江岳真的不管不顧地開始動手,他有生之年能不能把人殺干凈這個問題,又顯然會變成一個偽命題。畢竟大家都不是傻逼,真遇上這種情況,肯定是要擱置爭議,先坐下來討價還價的。而討價的結果,也必然將會是雙方各退一步。
因此與其到時候像全球圍剿大魔王那樣雞飛狗跳,還不如早點就用各種條款限制耿江岳的行為。比方就像海獅城現在這樣,明文規定40周歲以下的年輕人,不許瞎瘠薄摻和國家日常管理,耿江岳作為一個講道理的人,果然就連選舉報名都沒報上,并且哪怕沒報上,也沒有去找市政廳的領導們要說法,這種大魔王與傻逼世界和諧相處的畫面,安安真是看著都感覺溫馨。
“mua!”從電梯里走出來,安安冷不丁地親了耿江岳一下,心情每天都一樣愉快地問道,“你昨晚上開什么會去了?”
耿江岳淡淡回答:“云九天掛了,云瀟瀟和馬執劍是傻逼,我讓荷爾蒙把全市領導都叫起來,重新選了大領導,現在海獅城城務專員是端木翔了,我推舉的,大家都同意了。”
emmmmm……安安微微皺起了眉頭。
原來還可以通過扶植傀儡來達到目的的嗎……?
老娘果然還是太年輕……
耿江岳把政變說得風輕云淡,安安也分分鐘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只是心里感慨,老公還是太嫩,不然她就是海獅城的第一夫人了。
安安挽著耿江岳的胳膊,在樓里繞了片刻。
十幾分鐘后,兩個人走過一條窄窄的通道,然后走進一條更逼仄的走廊。
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走廊,最多一米半的寬度。
一面對著天井,能透進光來。
另一邊,就是三個辦公室。
耿江岳和安安進來的時候,中間那個辦公室的門已經開了。大清早的,事實上負責整個單位所有工作的副所長便已經就位。副所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名字叫林格,戴著鏡片很厚的眼鏡,邊框的款式略舊,顯得整個人都有點呆。捧著水晶球,看得聚精會神。
連耿江岳和安安到了,都沒注意到。
耿江岳也不打擾人家好好干活,扶著安安在她的辦公桌前坐下來,幫她擦了桌子,給她泡了茶,然后就靜靜坐在一旁,盯著安安看。安安捧著茶杯,同樣盯著耿江岳。兩個人互相瞪了五分鐘,安安終于忍不住道:“你今天……不去醫院嗎?”
“今天要出大事啊!”耿江岳還沒回答,林格突然轉過頭來,發現安安的小老公來了,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還是順勢站起來,快步走到兩個人跟前,滿臉驚慌的表情道,“安安,所里的事情你先注意一下,我要馬上去市政廳匯報,今天海獅城要出很大的事情。”
安安不由脫口而出:“云九天昨晚死了。”
林格狠狠一愣。
安安又補充道:“昨天上領導換人了,換成端木翔了,就是國家隊的那個教練。”
林格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珠子,不解道:“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待會兒你應該就知道了。”耿江岳接了句,“等下全市新聞會播的。”
林格又一愣:“這個事,是你告訴安安的?還是安安告訴你的?”
耿江岳淡淡道:“昨晚我在現場,改選會議就是我主持的。”
林格站在耿江岳面前,安靜了一會兒,問道:“同學,你是……哪個單位的?”
耿江岳道:“海獅城海外遠征軍第一野戰醫院實習醫生。”
林格的臉色有點不對了:“我記得,你昨天是去貝隆城了吧?”
“對。”耿江岳點點頭,“我有個遠程傳送技能,晚上可以回家。”
林格看著耿江岳,慢慢陷入了沉默。
他腦子稍微有點亂。
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實習生,大晚上的從貝隆城嗖一下回到海獅城,然后主持了一場全國最高級別的政府改組工作……是我聽錯了,還是現在的孩子,吹牛逼都已經枉顧基本邏輯了?
林格:“你是安安的老公?”
耿江岳:“嗯。”
林格:“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耿江岳的眼神稍微變了變。
林格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忙道:“沒別的意思!就是……”
“不用解釋。”耿江岳打斷道,“沒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海獅城的草藥堂是我建立的,海獅城里四五千人的大光明術全都是我教的,去年極冬節第四次幻靈界生物入侵是我打退的,雖然我個人并不想到處顯擺,但既然你問了,我覺得就有必要告訴你。沒錯,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救世主,全人類的救星,海獅城的恩人,明白了嗎?”
林格安靜了好一會兒,看了看滿臉嘻嘻嘻的安安,又看了看臉上寫滿“爺要裝逼”的耿江岳,心里帶著八九分的懷疑,然后直接忽略掉耿江岳的話,弱弱道:“我先出去一趟,你們兩個……別偷跑啊,不然被風紀處抓到咱們辦公室里沒有人,要扣錢的……”
一邊說著,慌慌張張就走了出去。
耿江岳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居然如此威武不能屈,是個人物啊。”
安安道:“正常,政府從來沒宣傳過你拯救世界的事情,現在國外謊稱是救世主的人那么多,獨角飛馬獸都賣斷貨了,他能信你就見鬼了……”
耿江岳不由嘆氣道:“媽的,感覺這種事,自己到處說好尷尬,但憋著不說又覺得怪怪的,等端木教練今天正式跟大家見面了,我是不是該讓他給我安排一場訪談節目?”
安安聽得咧嘴一笑,伸手摸上耿江岳的臉,問道:“憋得很辛苦吧。”
耿江岳道:“有點。”
安安微笑道:“沒事的,早晚大家都會知道的。現在那么多草藥堂的人移民去了東華國和希伯聯合國,全世界到處都是受過你恩惠的人,怎么會沒人說呢?”
耿江岳微微點頭,又道:“其實不說也沒什么,反正一開始也沒指望能有什么回報,就是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你覺得哪里不對勁?”
“不知道啊……”
安安放下手里的茶杯,把椅子跟耿江岳搬近一些,挽住他的胳膊,輕聲道:“不知道也不要緊,等將來哪天他們用到你了,自己就會站出來喊你了。”
耿江岳被安安說得挺高興,微微笑了笑。
心里頭卻想,最好還是別喊了。
這些事,個別關鍵人物知道就好了,其實當救世主也挺累的……
小兩口膩歪地坐在辦公室里,一直坐到中午。
安安一直也沒問,耿江岳到底想干什么。
兩個人就像前幾天還在學校里那樣,一起吃了頓了簡單但味道還行的午飯,等到中午時分,安安正在我的宇宙別墅臥室里打盹的時候,林格匆匆跑了回來。
一進辦公室,就飛快跑到耿江岳跟前,驚聲道:“你……你昨晚上真的在會場?”
耿江岳反問道:“出什么事了?”
林格擦了擦滿腦門汗,遞上來一份新出爐的海獅城全市委員會的紅頭文件。
耿江岳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選舉通過端木翔為新海獅城第二任全市委員會主任委員的決議,林格一邊著急問道:“云九天真的死了嗎?”
這回卻輪到耿江岳奇怪了,反問道:“還沒消息?”
林格搖搖頭。
耿江岳眉頭一皺,立馬抬起腕表,找出云瀟瀟的號碼,撥了過去。
過了將近半分鐘,那頭才接起了電話。
云瀟瀟嚇得不敢出大氣道:“喂,耿先生……”
耿江岳毫不客氣地質問道:“為什么還不把云九天的死訊放出來?”
云瀟瀟支吾回答:“早……早上在重新組閣,沒時間開新聞發布會……”
耿江岳直接命令道:“我要馬上就看到新聞,給你二十分鐘。”
“好……我馬上安排……”云瀟瀟慌慌張張回答。
耿江岳把電話一掛,轉頭又對一臉好奇的林格說了句:“云瀟瀟說馬上就去安排。”
林格想了想,退后一步,給耿江岳鞠了一躬。
耿江岳明白這老兄的心情,只是略微覺得,有那么點不吉利……
半小時后,耿江岳原本以為早上就能看到的新聞,在國際輿論場上,稍稍打起了一點水花。云九天畢竟不是李光明,國際咖位不夠,死了也沒多少人在乎。絕大多數這個點還在網絡上看時事新聞的人,哪怕點開這條消息,也是奔著“海獅城”三個字。
不過很快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新聞不久就在一股不知名力量的推動下,登上了各國新聞榜的頭條。但蹊蹺的是,與這條新聞一起被推送上去的,還有昨晚上海獅城北城大規模感染的視頻錄像……
耿江岳直接被這個情況給弄迷糊了。
云九天的死訊,為什么要和北城的錄像放在一起?
難道北城昨晚上的感染,也是人為安排的?
如果是這樣,云瀟瀟和馬執劍就真的該死了。
可是,他們真的有這個膽子嗎?
還有,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網絡上的新聞,肯定已經不在海獅城的控制之中,那么理論上,控制這個輿論的人的背后,應該就是殺死云九天的真兇吧?同樣的,既然這狗日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云九天都能干掉,那應該就說明,海獅城被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去年那個幻靈界破口的召喚陣之所以會出現,十有八九也應該就是他們在背后指使……
希伯聯合國、東華國、中南次大陸聯盟、全球獵魔師工會、全球商業聯盟、雨林大陸聯盟、海獅城的野心家……所有跟北城這個項目有關的人里,一定有一個主要的發起人!
帶頭大哥,到底是誰?!
耿江岳沉默地觀察著網絡上的輿論方向,從晚上八九點鐘開始,一點一點地,悄然發生變化。從一開始的所有人都在驚嘆海獅城流年不利,心選的領導人居然因為會工作壓力太大而自我了斷,然后慢慢地轉向對海獅城治安和防疫的憂慮。成千上百的媒體,開始將聚焦的角度,轉向報道海獅城人力和物資有限,防疫工作不當,可能會引發第二輪的全球感染。
等到晚上十點,全球各個國家開始陸續宣布,將暫停和海獅城的各項業務往來,包括借道海獅港的遠洋物流活動。一看就是某種意義上的,故意制造緊張氣氛,并且以合理的理由,進一步拖垮海獅城的經濟,相當于變相的經濟封鎖……
剛上位第一天的端木翔收到這消息,當場就差點崩潰了。
海獅城現在的經濟全靠海獅港撐著,如果海獅港被國際社會棄用,還海獅城還剩什么?這兩百多萬人就算喝西北風能喝飽,早晚也還是得餓死!因為這邊夏天吹西南季風啊!
端木翔有點扛不住壓力,二話不說就給耿江岳打了電話,想要退位讓賢道:“耿宗師,要不還是你自己來干吧,我就是一個教人打游戲的,這么重的擔子,真的挑不起啊……”
耿江岳還在觀察輿論走向,對江山歸誰并不感興趣,隨口道:“你再另外推薦一個。”
端木翔道:“我覺得籃子他爸可以……”
“行!就他了!”耿江岳一句話就解決道,“我代表海獅城兩百五十萬市民通知你,現在開始,你繼續當你的主任委員,籃子他爸當市政廳總理,我還有事,掛了。”
扔下一臉懵逼的端木翔,耿江岳繼續刷他的新聞。
不知不覺間,新的一天,很快到來。
但晚上十二點后,網絡上的聲音,不但沒有如耿江岳所想,統一成相同的聲音,反倒越發地顯得撲朔迷離。
有恐慌的,比方說海獅城如果爆發二次感染,全球經濟該怎么辦;有腦殘的,比方說討論有沒有必要趁海獅城不注意,先用導彈直接把整座城市核平;有陰謀論的,比方說有人是故意想搞死海獅城這座玄秘職業聯賽的熱門舉辦地,然后自己來開發新的場地;還有聲音相對來說較大,卻根本和耿江岳的思路搭不上線的,比方說世界這么危險,撤出全球獵魔師工會到底是對還是錯,為什么要抬高獵魔師的職業門檻,為什么不多號召更多的人加入到獵魔師的隊伍當中,增強普通人保護自己的能力,等等等等……
耿江岳從晚上看到天亮,又從第二天白天看到夜晚。直到晚上六點,蹺了醫院第二天班的耿江岳,才終于看到了一些他想看到的東西。
但是,似乎一切更亂了。
三條和海獅城的國際新聞,同時上線,引爆了全球。
“全球和平協作會議,歷史上第一次組成十六國盟軍,計劃開進海獅城內,預防全球感染二次大爆發,目前正在和海獅城市政廳緊急磋商中……”
“希伯聯合國政府宣布,將援助海獅城修建9幢超級大樓……”
“光明神教宣布籌備建立總部,預選地點,海獅城……”
三條新聞,條條都跟云九天的死搭不上關系,甚至充滿國際主義人道精神。
耿江岳卻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完全是被人當猴耍著玩了。
因為,真的看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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