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無虛席的天京市平安閣共和大會堂內,六萬多人,寂然無聲。所有的鏡頭,下意識地對準耿江岳的面孔,這場全球矚目的大會,主角突然間就換了人。
耿江岳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就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不僅是現場,也包括所有關注這場大會的人們。
按理說,東華國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的閉幕會第一天,受關注程度還是比較有限的。兩天的議程,第一天總結回望過去五年東華國的一些列成績,是正兒八經的政府報告,雖然對外公布,但會議內容早早地便已經向外透露,無非是走個過程。
在普通人的眼里,除了能看到氣氛嚴肅,花團錦簇之外,最大的感受,就是冗長而無聊。
只有等到長達三個小時的報告結束,第一天的第二項議程,才能稍微讓東華國的國內外圍觀群眾們略感興奮一樣,因為要公布下一屆參會人員的名單。
足足三千人卻能反應相當多東西的大名單,一路念下來,也得兩個鐘頭。
不過,那至少是三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往常也只有到了天京市時間晚上6點左右,這場直播的收視率才會逐漸提高。
再等到第二天,大會正式公布東華國新一屆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主任、副主任和各部部長的時候,全球的關注度才會飆升到與全球選職業聯賽總決賽相當的程度。
然而,就在此時,那個萬眾聚焦的時刻,儼然已經提前!
耿江岳以這樣一種既淡定又不正常的方式,突然出現在了全球權力的正中心,讓全世界的吃瓜群眾,都不由自主地瞬間情緒亢奮。
人們情不自地腦洞大開,既緊張又興奮地,期待著某些血腥場面的出現。
全球各平臺的觀看人數統計,短短幾分鐘內迅速激增,在無數人自發的奔走相告中,分分鐘破了十億,直奔二十億、三十億人而去。無數的人捏住拳頭,亢奮地盯著屏幕,口中念念有詞,激動地希望耿江岳來一發兇狠的。
會場之外,人們成群結隊地涌向最近的屏幕,也有人干脆就地坐下來,拿出便攜機戴上。小紅和豆包拎著七八個袋子,呆呆地站在商場櫥窗外,隔著玻璃,看著電視屏幕。
邊上里三圈外三圈地圍攏過來上百人。
豆包渾身僵硬,一口冷氣直沖腦門,囁喏著,卻幾乎發不出聲音。
小紅老阿姨放下袋子,抓住她的手,重重捏了一下。那小手冷得就跟結了冰一樣,豆包渾身往外冒著冷氣,靈力失控……
正在服裝廠里看著幾百萬套軍裝被流水線打包裝箱的夢夢一家子,看著電視畫面,面面相覷。天京大學隔壁東華國玄秘職業聯賽訓練館的食堂里,壯壯猛地嗆了一下,一個面條從鼻孔里噴了出來。還有鶴鳴和方文兩口子,還有軍營中帶著一群年輕士兵訓練的武姜,天京大學核物理實驗室里的付文杰……
所有人全都停下的手里的動作。
然后,就在這時,屏幕中的耿江岳,開口了。
“繼續啊,看著我干嘛?繼續,你先說,你說完再換我來。”耿江岳坐在觀禮區的角落里,就那么輕描淡寫地,朝已經發呆足有十幾秒的荀繼新喊了句。
場內場外,頓時一片失望。
狗日的!鬧事啊!你這個鬧的方式不對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三十億觀眾,在各地家里高聲大喊。
荀繼新卻先回過神來,緊咬著牙關,心里知道耿江岳絕對不會這么容易就放過今天的事情,但還是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道:“各位與會同志,各位觀禮嘉賓,各位全球各界的朋友們,我們開始開會……”
前幾個字,聲音略帶幾分顫抖,但說完開場白,很快就穩住了。
可是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人在乎,荀繼新到底說了些什么。
會場的幾百個鏡頭,來回在耿江岳和荀繼新之間切換。
耿江岳還是那么平靜,隨手拿起擺在面前桌上的會議講稿翻開來,默默聽荀繼新以明顯比正常情況下快好幾分的速度念稿子,一邊還拿起一支鉛筆,在厚厚的稿子上圈圈畫畫。
現場的緊張氣氛,似乎也慢慢緩和下來。
電視機前,逐漸有期待暴力鏡頭的觀眾覺得無趣了,無聊了,慢慢又冷靜下來。
不過始終還是有那么一些人,執著地守在屏幕跟前。
小紅和豆包身后圍觀吃瓜群眾們,在守候了十來分鐘后,說說笑笑、評頭論足著散開,豆包和小紅,卻依然筆直地站著。
全球觀看直播的人數,從五十億逐漸回落到三十億出頭……
然后一直穩定在這個數字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荀繼新照本宣科,翻頁的速度,卻似乎越來越快。
一個多小時后,天京市的天色尚未暗下來,這場以往剛剛好三個小時才能念完的報告,便戛然而止。耿江岳把手里的稿子一合,裝進自己的戒指里。
會場內外,突然又氣氛一緊。
滿屋的鏡頭,全都聚到耿江岳臉上。
耿江岳卻依然不動如山。
現場一陣結了霜似的沉默,在全世界的目光下,荀繼新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下面進行第二項議程。請劉洲成同志,宣讀第二十五屆東華民主共和國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與會同志大名單。”
劉洲成從主席臺的末尾位置站起來,控制不住地望向耿江岳的方向。
耿江岳一伸手,劉洲成立馬嚇得半死,在鏡頭前倉皇躲閃了一下。
不料耿江岳卻只是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全球的屏幕前,無數人被劉副主任這個動作逗笑。
但現場的六萬多人,想笑卻笑不出來。
誰都知道,這時候換了是自己,也不會比劉洲成好多少。有消息靈通的人,此時已經知道,耿江岳從天京市婦幼醫院退了病房。
還有人聽說,耿江岳的媳婦兒和孩子,早上遭遇了攻擊……
更有人聽說,唐威早上從酒店里出來的時候,當街吐了一口血……
有種,東華國的某些人,真特么的有種。
希伯家族,最多也就只敢暗著來呢!連個屁都不敢放!
東華國這邊,居然有人敢正面硬剛!
但愿不要牽連到他們吧……
現在不少外國來賓,轉頭望向唐威所在的位置。
唐威臉上,卻掛著幾分不合時宜的微笑。
強顏歡笑無疑……
朱星峰坐在側方,目光從大會堂的中間掃過,唐威、李太虎、諸葛思齊、王神機加上他,還有王天鵬、劉天鵬和迪麗熱爾,再加上北方冰原聯盟的大將尼古拉托拉夫斯基,如果等下耿江岳要殺光全場的人,他們幾個人加起來……能跑得了嗎?
還有……喬莫德摩爾那個阿三,今天怎么沒來?
是先知先覺,還是已經被嚇破膽了?
朱星峰的臉色,不比其他人好看。如果耿江岳今天真的在這里大開殺戒,海獅城最遲今晚就要挨核彈,什么入籍不入籍的,就是笑話了。
從此以后,海獅城變成歷史,耿江岳變成怪物。
這個世界,一百年內將永無寧日……
可自己明明跟他分析得那么透了啊,耿江岳真的會做出這種傻事嗎?
還有唐威,膽子也太大。
動耿江岳這種一根筋生物的老婆,耿江岳要殺人,第一個絕對就是他唐威!
哪怕沒有證據……
但這種事情,需要個瘠薄證據?!
朱星峰緊閉著嘴,眼神復雜。
這時主席臺上,劉洲成終于也撐住了,他略顯狼狽走到講話臺旁,朝前方的參會人員們鞠了一躬,然后才踏上講話臺,還差點踩空摔倒,幸好臺子牢固,他又匆忙抓住,這才沒鬧出更大的笑話。只是這么一系列動作下來,原本來之前還氣勢十足的劉副主任,此時就幾乎不剩多少心氣了。他雙手微微顫抖著,擺正了一下話筒的位置,一張嘴,就破了音,然后在幾十億人的笑聲中,頂著那因為驚恐而嘶啞的嗓音,開始宣讀下一屆名單。
平均沒念十幾個名字,就要念錯一次,磕磕巴巴,一直從五點出頭念到七點半,差點把荀繼新省下來的時間全都還回去,念完之后,渾身已經像被水浸透似的,虛脫地走了回去。
然后全場上下,再次陷入沉默。
事實上,如果不是耿江岳的原因,這份名單其實很值得回味。
在這串長長的名單中,沒了竇建華的名字,唐威的排名,則比之前提升了足足331個名次,排到了東華國的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的第128位。
關鍵是他今年才不過49歲,照此下去,誰也不好說他十年之后能到什么位置。
而東華國的領導人法定退休年齡,那可是85周歲……
只是現在,根本沒人有心思做這個解讀了。
劉洲成下臺落座。
按照流程,這時候荀繼新應該宣布,明日將選出新一屆東華國領導成員的消息和具體公布時間。可是荀繼新卻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勇敢地,沉默著,直直望向了耿江岳。
耿江岳也沒耽擱,微微一笑,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全場六萬多人,全世界屏幕前又暴增回來的四十多億人,跟著耿江岳起立的動作,心臟也像是被一起提了起來。
下一刻,連鏡頭都捕捉不住,耿江岳瞬間出現在了劉洲成剛剛站的位置上。
他打開話筒,輕輕試了下聲音,一句話,石破天驚。
“我要在這里跟全世界的所有人說幾句話,所以請不要在我說話的過程中切斷信號。如果信號斷了,今天這里沒人能活,不管朋友還是敵人,全得死。謝謝配合。”
耿江岳說罷,一抬手,會場周圍,一個巨大的結界落下。
三種屬性交織的附魔靈力,氣勢磅礴如海,隔著畫面都看得人眼暈。
臺底下,頓時一陣驚呼恐慌。
李太虎、王神機、諸葛思齊,數百名全球頂級戰力,神情極其復雜。
夏一夫深深嘆了口氣。
天京大學的員工宿舍各個房間里,烏賊眉頭緊皺,肘子目瞪口呆,老鷹和鷹嫂握緊了彼此的手;隔壁不遠處的某幢樓里,韓明明轉頭看了看爺爺,韓克用正低著頭,給張教授發消息……
電視屏幕中,耿江岳面對著畫面,緩緩說道:“今天早上,天京市時間六點多,我老婆和我剛出生的孩子,在天京市第一婦幼保健醫院的病房里遭到了來歷不明但我大概可以猜出是誰干的人的襲擊。我老婆和孩子命大,沒出事。但這當然不能說,事情就這么結束了。
我沒向東華國方面報警,是因為我知道這事兒除了我自己,沒人能解決得了。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多多少少,還是該給個說法,給個處理結果。畢竟有些人死了貓死了狗都覺得無法承受,更何況我老婆和孩子,在我心里比全世界所有的人命加起來都更重要。
但是呢,畢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關乎人命,太草率了,也不太好。雖然處理起來很容易,可是就怕有人不服氣。所以我得先把事情跟全世界的人全都說明白了,這樣有些人,也能死得順天應人,不會顯得我恃強凌弱。唐威將軍,你說是吧?”
這直截了當又措手不及的一問,讓大會堂內的人頓時一片嘩然。
所有人或驚訝或意外地齊刷刷望向唐威,有人是裝的,有人是真的才知道……
但確實全都嚇得不輕。
全球屏幕前,吃瓜群眾們聽到這樣的爆料,更是紛紛激動得毛骨悚然。
唐威謀殺耿江岳的老婆和孩子?
圖什么?
為什么?
所有電視機前的普通人,沒有人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邏輯。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為此呼天喊地。
“夭壽啦!大魔王大戰唐威啊!”
“耿江岳要滅世啊!”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啦!”
全世界幾十億人,也不知道是在恐慌還是在興奮。
會場內,唐威眼神一眼,露出一個誤會的笑容,攤手道:“耿先生,您是不是搞錯了?”
“錯沒錯不要緊,反正今天你跑不了,乖乖坐著等我說完,等下送你上路。”
耿江岳像是下臨終通牒似的說著。
唐威笑容一僵,眼中殺氣陡然而起,卻又沒有那個膽子,直接跳上臺去跟耿江岳單挑。
他分明“看”出來,耿江岳已經不是早上的那個耿江岳了!
耿江岳不理會唐威的反應,面向全場,緩緩說道:“這是個復雜的事情。我帶著我老婆孩子進了自己的領域,停下了時間,想了十天十夜,才終于把這一年多以來,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給想通想透。那么現在,我就從頭開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