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將長長的名單，投影在車間的墻壁上，一個名字接著一個名字往下扒拉。
車間里頭的所有人寂靜無聲，只有翻動的流水線，發出輕微的動靜。
諸葛思齊、李太虎、王神機、王天鵬、劉升龍、陳振東……
東華國的頂尖戰力，似乎是第一次在這份名單中聚齊，與之相對的，竇建華、夏一夫等幾個名字，卻已經完全找不著影子。按照東華國以往的慣例，這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徹底“退休”——但問題在于，竇建華今年連60歲都還不到，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因此可想而知，這個退休的結局有多么的被逼無奈。耿江岳立馬又想起被遠派到高原大陸當武官的韓克用，如果這次不是因為蒲鞋市出事，這位天京大學的軍事學院院長，很有可能是要履新天京大學的副校長職務的。然后夏一夫再頂一屆，頂到老韓接班，天京大學未來十年，可能依然會在東華國“多派”的手里……
作為外人，耿江岳能想到這些。
東華國國內，自然也有數不清的人，可以看明白這點。
只是，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如果。
劉洲成、方白羽和黃鳳忠，已經形成明顯的集團優勢，占住了東華國最高權力機構的二三四位，荀繼新沒走，第一是因為劉洲成雖然已經獲得了“接班資格”，卻還缺少資歷。接下來的五年，既是東華國的最高權力過渡期，也將是兩個人的交接權力的扯皮期。
但荀繼新再怎么能撐，法理上，最多也就五年時間了。而單派要是再表現得更強勢一點，或許只用更短的時間，劉洲成就能把荀繼新提前架空。
除此之外，這種多派和單派的權力組合配比，也可能是針對現實外部和內部環境的妥協，是權宜之計。交接得太快，容易誘發國內動蕩，對兩邊都沒好處。
而如果按現在的人員結構來分配權力，多派的人還能趁這段時間，為自己以往所爭取到的利益，保留一點香火；而單派也可以趁這段時間，精心布置自己的人馬，好為五年后全面接管這個世界第一大國，做出充分的準備。
最直觀的證據就是——耿江岳看到了趙興仁這個名字。
右前額電力集團的少東家，和他親爹一起，一同登上了這個名單。
趙世凱，東華國能源安全部副部長，排名364，趙興仁，東華國電力集團總公司總經理，排名4894，幾乎都快掉出名單。但哪怕就是排在第5000名，也已經是這個世上少有的大人物！
長長的五千人大名單，耿江岳看得時而認真又時而出神。
他就這么靜靜地站在車間里，將近一個鐘頭沒動。
看完一遍，又翻回來，最終的目光，還是重新落在了唐威身上。
東華國東海戰區副總指揮，唐威中將。
職務和軍銜都沒變，顯然不是同名同姓或者是某種誤會。
東華國方面，就是這么堂而皇之地，公開了這個消息。
看起來很不給耿江岳面子，然而事實上，耿江岳還真沒什么辦法。
畢竟誰能想到，唐威說升級就升級了，升得如此令人猝不及防，甚至讓向來開慣了掛的耿城草，都不禁覺得意外且棘手——全球目前達到八轉境界的，只有他和唐威兩個人，而且估計在往后很長一段時間內，肯定也只有他們兩個。
當然如果要細究實力，唐威還是差了他許多。唐威的第八重的境界，屬于剛剛突破，經驗進度條剛上0.1；而他則是瞬間就到了第八重的巔峰，經驗條99.9的那種。
可饒是如此，但第八重就是第八重。
既然大家都已經是“規則級”的選手，那么想要至彼此于死地，就幾乎沒有可能。也正因這樣，耿江岳才會清楚地明白，唐威這個掛逼的難搞之處。
不過估計唐威也不敢率先動手。
新的核平衡，就這么招呼也不打一聲地就出現了……
所以東華國亮出唐威這張牌，是有背后的力量作為支撐的。
然后其次的，才是對耿江岳大搖大擺派人進入高原大陸的抗議，是對耿江岳公開反抗全球鉗制，大規模招攬人才的警告，以及，某種意義上的，對海獅城的武力威脅。
只是這種威脅，又不是徹底撕破臉的那種。
因為眼下荀繼新依然是東華國名義上的最高領袖，與海獅城的關系仍然存在破冰的可能，這種拉一下、打一下的針對性人員設計，看得耿江岳何止是難受。
簡直就是毫無辦法。
“奶奶的……”耿江岳花了半天時間，總算看明白了東華國的大致意圖。
但除了無奈，就是服氣。
唯獨不存在憤怒。
群體生存權，是人類的最核心利益。
東華國這么做談不上對錯，只是為了自我保全罷了。
可他耿江岳，還有海獅城的兩百多萬人，也不能就這么任人魚肉啊！
“開會！少將和少將以上干部，總部頂樓大會議室集合！”
耿江岳一聲令下，原地消失。
陪著他干站了半天，站得都腿麻的栗子、籃子他們，急忙朝電梯跑去。幺筒邊跑還邊看了眼時間，很蛋疼地抱怨：“我日，午飯又不用吃了。”
老宋淡淡來了句：“當了官就別想舒坦，想舒坦就別來當官。”
“就是！”排骨補了句，“我哪天不是穿著紙尿褲上班，你不想干把司法辦讓給我啊！”
幺筒：“滾！”
十五分鐘后，連總部大樓的各部門大頭頭和小頭頭，外加個別超級大樓的樓長、副樓長，草藥堂大小長老護法，總計105人，嗚嗚泱泱涌進大會議室內。
大門外保安部和安全辦公室的守衛們如臨大敵，從一樓開始荷槍實彈守到頂樓。栗子等最后姍姍來遲的小白簽完名字，便關上了大門，氣氛緊張地走到耿江岳身邊坐下。
耿江岳環視四周，看著滿屋子攢動的人頭，緩緩說道：“各位，今天是二月份的倒數第二天，海獅城的新一屆政府，成立即將滿兩個月。在剛剛過去的兩個月時間里，我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什么工作都沒有，但其實還是有很多成績的。其中最大的成績就是，我們的國家秩序，已經開始向著日以穩定的方向前進，全市人民對我們的信任感是與日俱增，我們從總部各部門到各大樓的日常管理工作，也全都已經走上了正軌。
那么接下來，我想，咱們就該做點更具體的事情了。”
會議室里的一大群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挺起了腰桿。
耿江岳緩緩道：“剛才東華國的大名單，大家都看到了吧？”
一百多號人，紛紛無聲點頭。
耿江岳隨手把全息投影放出來，指著名單說道：“東華國的人員調整，是有他們的戰略目的的，別的我不敢說，但針對我個人還有海獅城的意圖，我認為非常明顯。根據我留在東華國的超高級線人向我提供的情報，東華國方面將有極大可能與各西方國家一起，在包圍海獅城的行為上，保持一致的步調。這也就意味著，海獅城接下來，會遭到封鎖的可能性很大。
這個封鎖，既是軍事上的，更是經濟上的。
但軍事方面，他們肯定不敢做得太直白，不過經濟方面，限制出口，限制交易，這就顯然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除非他們國內有人主動自爆，告發他們家的政府限制自由貿易，不過我估計但凡要有人敢說這個話，不管是東面還是西面，絕對活不過當天。
當然，咱們現在的方針，也不是要惹事。
別人家里出現什么內亂，跟我們沒關系，因為我的想從來都沒變過。就是所有事關國家安全的事業，我們都必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不管外國要不要跟我們做交易，我們當前的主要任務，依然是那三條。糧食安全，能源安全，以及技術安全。
目前呢，糧食安全的工作，我已經在盡全力布局了，各位的工作，是要讓海獅城的所有市民都相信，我們絕對不會出現斷糧的情況，不要因為免費吃飯這個承諾在短期內無法兌現，又或者食物價格有所波動，就對咱們這個新政府產生動搖，繼而干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咱們的筒子樓區監獄里，我希望還是人越少越好。
至于具體的辦法，很簡單，一切照舊。
各部門把自己該做的都做好，有問題的上報問題，沒問題的不要折騰。尤其是對光明神教的清退工作，要有條不紊，不要急躁，不要把人逼急了，不然這頭把人逼急了，那頭再供應出點問題，就容易兩頭拱火，又要損失一批人口。現在這個階段，損失人口，就是損失人心，其他支持我們的人，也同樣把我們的工作成績看在眼里。
光靠畫大餅，好處卻不跟上，絕對沒好結果。
不過好在呢，咱們現在的物資供應，還是可以的。
昨天剛發了軍服，今天新的市民卡就要下來，明天全國所有十四周歲小學學歷以上的編制內人員，就能拿到第一筆工資……”
“明天？”負責籌備海獅銀行，但目前連辦公地點都還沒定下來的海獅城市政廳副總理端木翔同志，陡然驚聲打斷道，“太突然了吧？我們的貨幣抵押系統呢？不討論了？”
“不討論了。”耿江岳一揮手，一言而決道，“不需要抵押物，我們的抵押物就是海獅城國庫的存貨。這個錢發下來之后，吃穿一類的東西，還有各種日用品，咱們就定個死價，暫時限量供應，將來等貨物數量和種類多了再逐步放開。現在海獅城就這么丁點大地方，說到底大家對生活質量的要求整體上還是不高的，經濟上先能滿足基礎需求就可以。
今后我們的原則就是，有多少貨，就發多少錢，甚至少發一些。
多出的貨，可以對應政府財政開支。那么海獅銀行的職能，以后除了發行貨幣，就是統計每個人卡里的賬目往來，另外也兼顧一點財政職能。算了……我干脆把財政辦公室也劃給你好了，各部門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就找你要，栗子先簽字，銀行再發錢。其他金融業務，目前暫時不搞，將來如果有需要，那到時候再研究怎么搞。”
端木翔聽得不住搖頭：“太草率了吧……”
耿江岳很堅定道：“只要居民手里的錢還能買到想要的東西，就沒什么草率的。只要我們的供貨能力能跟上去，至少在海獅城國境線內，我們的錢就永遠堅挺。到時候反過來是其他國家想來買我們的東西，得掂量一下他們的錢到底值不值錢。”
籃子插話道：“他們不是要封鎖我們嗎？”
耿江岳笑道：“只要我們能守好自己的盤子，不讓海獅城崩掉，時間一久，咱們有吃有喝，但他們呢？全效解毒劑會不會用完，小孩子先天不良，要不要加點靈力值？提靈丹海獅城國內敞開供應，我們就不主動出口，只允許他們上岸來買，那他們要不要買？還有點雀膠囊那么香，他們憋得住嗎？讓他們封啊，能封一年兩年，他能頂得住三年五年？
他們頂不住的，嘗試過好東西的人，是再也過不回苦日子的。我們現在與其說是在反封鎖，倒不如說是在跟全世界拼耐性。只要我們自己能把這關熬過去，就沒有人能封得住我們。我今天在這里跟大家定個我自己的目標，一年之內，我們自己的食品產業鏈條一定能弄起來。半年之內，我們的幻靈產品產業鏈條一定能弄起來。五年之內，我們的技術安全一定能夠實現，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有更好的居住環境。
但在座的各位，你們也要努力。
有工作崗位的，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能源兵要安分守己，為國發電，環衛兵除了要搞好衛生工作，防疫也要認真做到位，草藥堂的同志要做好宣傳和各方關系協調，審計和風紀的做好內部監督，籃子的教學部尤其重要，我爭取三月底之前一定讓每幢樓的低齡兒童抓緊入學，初高中到時候如果缺老師的，不介意繼續留級讀小學。
海獅城以前的學制我一直就覺得不正常，小學四年太著急，起碼也得五年才靠譜，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我這樣美貌智慧并存……”
籃子深感同意地點點頭。
耿江岳繼續道：“老師的事情，我會去安排，其他我們各部門缺什么的，我也會盡量供應。總而言之，大家請記住我一句話。
一個集體，無論處在什么環境下，第一要務都是生存。
繁榮也好，積弱也罷，都只是生存的狀態。
如果人民安于現狀，我們只要能確保自身安全，大可不必大規模折騰，盯住主要關鍵的節點發展就行。如果人民對更好的生活有向往，那我們就如他們所愿，去做一些有關方面的努力。御敵于外，是圖存。安民于內，也是圖存。
誰能用最低的成本和最高的效率活下來，誰就最有可能活到最后。
誰能活到最后，誰就是最后的贏家。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對海獅城國內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不要鬧。
成年人好好工作，未成年好好學習。你們負責安排好。
其他事情，今天包在我身上。
將來有一天，等一切都能自然運轉了，我慢慢再交到你們手里。
那么接下來，再做一點簡單的人事任命。
今天起，免去端木栗秘書兼職的飲食部部長職務，由我媳婦兒安安擔任飲食部部長……
明天我要復活一個老兄，專門負責海獅城的海外重要業務。
對了，大家有沒有靠譜的機械維修方面的人才可以介紹一下，已經死了的也行，維修部需要一個牛逼點的部長……”
“有啊。”籃子舉起了手，弱弱道，“阿福行嗎？”
“誰？”
“幸福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