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兒，慢點兒，放，放，誒……可以了！”
早上十來點鐘，天京市總糧庫第101號庫區里頭，一名年輕的工人操控著巨大的工程車，將一箱又一箱的種子整齊地碼放到指定的位置。七八個監督管理行政人員，戴著安全帽站在工程車外至少五十米開外，隔著監控設備，手里拿著通訊器，指揮得熱火朝天。因為糧庫歸國家軍方安全部門直管的原因，指揮人群中還站著一個穿東華國國防軍軍裝的校官，這便讓卸貨的場面，在混亂中還帶上幾分嚴肅和緊張。本該是全程機械控制的工作，也在最后一道口子上，加上了人工手動的因素，畢竟如果全都交給機械的話，出了問題，就得從設計到制造再到維護人員一條龍問責，而如果在最后一步加上一個工人，那就能有很大的責任迂回空間了……
三百年歷史的大國，層級制管理水平早就精湛得從技術上升到了藝術層次，某些時候，甚至連技術都必須為人的因素的讓步。寧可犧牲一點效率，也絕不搞出規章制度層面上的麻煩。像這樣的管理結構體系，外人很難理解，只有身處其中，才能心領神會。
所以這就叫科技以人為本。再牛逼的技術，如果要傷害到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那也只能擺在倉庫里落灰。看似很違背常理的操作背后，說到底，所有的問題，終究都是利益使然。甚至絕大多數時候，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直到某一天，所有人在不可抗力面前一起完蛋。好在，就糧庫里的這點破事兒，還絕不至于鬧到那種地步——無非就是讓一個小年輕坐在車里按按鈕，大家每天多浪費十幾分鐘的時間罷了。反正下了班回家也就是喝酒、吹牛、洗澡、帶娃、啪啪啪，不管這十幾分鐘怎么糟蹋，對國計民生都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相反的，多這么一道步驟，確實在管理上，還真的更特么安全了……天京市糧庫自打建立二百八十六年以來，自打實行純機械化管理一百七十二年以來，一共就只發生過兩次事故。
第一次，是一百多年前某群極端宗教份子在市內揭竿而起，并成功占領了糧庫，導致當天糧庫的庫存數據無法統計，等兩個小時后那群二五仔被坦克碾成肉餅，糧庫上報損失折合東元總計二十五萬。然后第二次，歷史就比較近，就是十幾年前幻靈界生物入侵。當時唐威臨危受命出去硬扛，就地征用天京市糧庫的資源。因為事出匆忙，庫里的人慌里慌張，結果不小心忙中出錯，糧庫出貨后卻沒記錄。于是造成很長一段時間內糧庫的總負責人被扣上貪污的帽子，最后蹲了兩年大牢才被平反。但出來后身體和腦子都不行了，因為在牢里天天都是16小時用命發電，對精神和肉體的消耗和折磨都極其嚴重。最終只能提前退休，仕途全毀……
因此正因為有這些教訓在前，大家摸魚歸摸魚，可真要干起活來，態度還是相當認真的。
七八個監工管著一個工人，所有人高度緊張地逼逼……
然后就在這時，庫房外頭，忽然就傳來了好像比著火還讓人激動的驚呼聲。
“荀主任好！”
“諸葛教練！諸葛教練！國家隊加油！”
“陳振東，陳振東來了！”
“啊是耿江岳大魔王！”
庫房廠區里的工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年輕不大女工——為了安排東華國每年數量廣大的碩博畢業生，東華國的各個地頭也算是想盡了辦法。
女孩子就絕大多數讓她們報考進入這種工資不高但多幾個人少幾個人也沒什么區別的單位，等到合適的時候，再把她們調動到其他有需要部門。
男孩子就更簡單，部隊一線，愛考不考，不去拉倒。反正更好的地方，要么一個蘿卜一個坑，早就被填滿了，要么就是一個坑里十幾根蘿卜，但只有姑娘可以去。
如果不去部隊一線，這些碩博畢業的男孩子，就只能去投靠市場。然后在進去右前額這種這種公司后，最多幾年之內，他們就會老老實實地回部隊接受再教育。畢竟部隊每天的工作時間最多也就八個小時，但右前額的勞動強度，那差不多就是坐牢級別的……
耿江岳在這群自由女工的尖叫聲中走進種子庫時，偌大的糧庫內，那群監工和工程車里的年輕人，差點緊張得差點搞出天京市糧庫第三次事故來。
不過耿江岳沒給他們機會，一露面，就把滿倉庫的種子全都包圓。
堆得跟小山一樣高的上百個集裝箱，瞬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那大到變態的儲物空間，讓陳振東和諸葛思齊，雙雙目瞪口呆。
這個貨，稻米也要，海水也要，房子也要……
地球質量哪天要是下降到影響引力了，這貨得負全責！
只有荀繼新，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倒是壓根兒沒往那個遙遠的方向去想，或者說，哪怕有這個念頭，也根本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問道：“夠嗎？不夠還有。”
耿江岳也不遑多讓，臉皮夠厚道：“暫時應該夠了，不夠再管你要。”
“好。”荀繼新點了點頭，“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隨時都可以，看你們什么時候規劃好。”耿江岳淡淡回答。他和荀繼新達成的，是一筆極大的買賣。東華國數百個城市，全新的超級大樓怎么分配，自有其利益考量在里面。耿江岳估摸著，這個地方配額要扯清楚，最最起碼，也需要至少十天半個月。
再著急，也著急不來。
“可以。”荀繼新背著手，轉身往糧庫外頭走，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只是付出了一些本來也就藏不住的技術，卻從耿江岳這里換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海獅城的那種新型超級大樓，領先時代幾十年，使用壽命至少也在三百年以上，而且確實解了東華國的燃眉之急。要是東華國自己研發建造，再到全國推廣，最起碼也需要一個三十年到五十年的周期。那時候，他墳頭草都能有幾米高了。這筆生意，怎么看都是賺……
“還需要什么？”
“要是方面的話，順便幫忙平整一下土地，不方便也無所謂，另外再給我準備些沒用的東西，建筑垃圾、醫療垃圾、固體廢料、有毒廢液，什么都行。”
“總結起來，就是垃圾咯？”諸葛思齊插話道，“你的能量和物質來源，就是垃圾嗎？還是可以互相轉化？”
耿江岳呵呵笑道：“你猜呢？”
諸葛思齊也笑了笑：“我就不猜。”
陳振東：“……”
四個人從庫房里走出來，耿江岳掏出一小把種子，放在手心看了看，淡淡說道：“如果種子有任何問題，我都會回來找你們的。”
荀繼新點點頭，道：“隨時都可以。”
“那就……過幾天再見了。”耿江岳微微一笑，消失不見。
荀繼新幾個人站在糧庫前，沉默片刻。糧庫四周，穿著西裝的特勤人員們，又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擋在圍觀群眾和荀繼新之間。荀繼新微微皺起眉頭，對諸葛思齊說了句話：“以后垃圾這一塊，咱們進一步加強回收利用，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嗯。”諸葛思齊深以為然地應了聲。
不能再讓耿江岳有繼續滾雪球的機會了。以后不但東華國要保護環境，像中南次大陸聯盟那種產垃圾大戶，更要嚴格保護起來。總而言之，就是……人人有責！
必須人人有責！
幾公里外，耿江岳瞬間回到天京大學，先安撫了一通心有余悸的壯壯。
壯壯大早上的收到耿江岳的信息，連出門都做不到，就被東華國的安全部門人員控制在了學生宿舍里。擔驚受怕之余，便是各種展開聯想。然后正想到如果他被東華國槍斃，耿江岳會不會為他發動世界大戰，如果要打，又應該從哪里攻入東華國比較妥當，具體戰役又該怎么安排部署，東華國的國土縱深又該如何抹平之類的戰略細節時，耿江岳冷不丁就歘一下出現在他面前，并順手趕走了守在屋子里的一群特戰士兵。
壯壯一見耿江岳出現，瞬間就繃不住了，嗷的一聲喊出來，大聲埋怨道：“媽的老子差點心梗了，別人讀個天京大學最多發現自己是個傻逼，老子在這里讀書，命都差點沒了。”
“怪我，怪我，以后不會了……”耿江岳抱住壯壯的腦袋，像摸喵哥一樣摸他。
壯壯被揉了兩下，感覺那手法跟他平時摸家里的狗差不多，立馬推開耿江岳，怒道：“我對國家有功，我畢業回去要當大官兒，最起碼給個少將！還有，你還欠我六個億！東元！”
“行，行，不要急嘛。”耿江岳嘿嘿嘿笑道，“這點錢我還能賴你的，不過最近沒那么多現金，懦夫救星要不要，每顆友情價，只算你一千萬。
吃個六十顆下去，保證能勉強夠上我的水平哦！”
壯壯把頭一扭，“不要！我就要我的六個億！”
“奶奶的，你這個價值觀有問題。”耿江岳隨口往壯壯腦袋上扣帽子，又道，“給你個少將沒問題，不過我讓你干什么好呢……”
壯壯聞言，當場就拍桌了。
“我草！海獅城現在一群文盲都能當部長，我還不如他們了？”
耿江岳很無奈地一攤手，說道：“問題是部長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沒你厲害的比你來得早，來得比你晚的，專業比你厲害。這有什么辦法？媽的都是命啊。我總不能為了給你安排位置，就讓其他人不痛快吧？”
壯壯仰頭盯著耿江岳，面露悲愴，嘀咕道：“我日，老子看錯你了，我原本還以為你會為了我發動世界大戰，結果你特么連個部長都不給干……”
“小小年紀，說話不要這么流氓啊，你想干誰啊？”耿江岳一踩油門，車輪子就從壯壯臉上壓過去，又隨口提議道，“要不等你畢業了，下個基層？戴個將軍銜去教書怎么樣？”
壯壯臉上還留著車胎印，傻傻問道：“海獅大學嗎？”
耿江岳脫口而出：“想屁吃哦，大學什么時候能建成都還不好說，小學老師就差不多了。等我們有中學了，我可以讓你當教學部的中學管理處處長，給籃子當馬仔。成交嗎？”
壯壯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教學部……有前途嗎？”
“呵，何止是有前途……”耿江岳露出了笑容，“你放假了回國，可以隨便找人問，海獅城市政廳的下一任總理，要從哪個部門選。”
壯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這個生意，可以做啊！
大概半小時后，成功哄騙住小朋友的耿江岳接到朱星峰的消息，飛快回到了平安閣的會議室。彼時朱星峰昂首挺胸，臉上寫滿勝利者的榮光。反觀方白羽、黃鳳忠和唐威他們，則各個都垂頭喪氣，臉上寫滿喪權辱國的憤懣。耿江岳隨口一問戰果，朱星峰露出一口白牙，傲嬌中帶著得瑟，謙虛中含著夸耀，語氣平靜道：“全效抵抗藥劑，每支十萬東元，八百萬支，一次性打包償還債務。外加東華國方面同意海獅城接入天京市幻靈傳送通道。”
“這么狠？”耿江岳喜出望外。
又聽朱星峰教育：“談判，就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弱勢一方不斷地向強勢方妥協，妥協到最合情合理的狀態。媽的貨在我們手里，賣什么當然是我們說了算，憑什么給他們議價權？”
“朱星峰！你夠了啊！”邊上的席位中，王天鵬勃然大怒。
耿江岳和朱星峰望過去，又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似的把視線收了回來。
完全無視了……
畢竟是全球排名前五都進不去的二流選手，而且理論上，還欠耿江岳一條命。
耿江岳自顧自地對朱星峰道：“說起來，我也有個好消息。”
“哦？”朱星峰面露驚喜，“總理請講。”
耿江岳很振奮道：“我拿到了東華國的種子和防護墻技術，接下來還有一整套的軍工和航空航天、船舶制造工藝，只要幫東華國修三百個新型社區就行了。”
朱星峰看著耿江岳，充滿笑容的臉，慢慢僵硬……
而方白羽和黃鳳忠的表情，則逐漸逐漸，變得難以控制的欣喜若狂起來。
海獅城那邊的新型超級大樓的情報，他們剛剛在會議中就得到了。
原本是想拿那八千億東元的債務，換耿江岳一個社區，結果被朱星峰一票否決。
然而誰能想到，耿江岳這貨，居然是散財童子轉世。
有這樣的國家領導人，何愁海獅城不亡國……
“總理啊……”朱星峰滿肚子冷氣地看著耿江岳。
耿江岳：“啊？”
朱星峰：“答應我，以后不要再親自跟劉洲成、卡爾梅迪奇之類的人見面了好不好？”
耿江岳：“為咩啊？”
朱星峰的面容無比凝重：“為了海獅城的將來。海獅城現在，還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