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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號在海上一漂就是兩天兩夜,等抵達德爾斯基里迪納摩的時候,剛好進入希伯歷五月中旬。往年這個時候,全球各地不論貧富強弱,人們最關心的話題除了高考還是高考,但今年的情況卻已經大不相同。經過兩年時間的大規模感染危機和玄體類生物襲擊危機,眼下還能穩定維持社會正常運轉的地區,全球只剩下東華國和希伯聯合國的中央區部分。
至于其他地方,人們已經基本失去了對“往上爬”的興趣。
比起通過考試來博取一個更好的將來,更多的人已經實際到開始只為最簡單的生存考慮。特別是像中南次大陸聯盟這種半亂不亂的地方,高中畢業季到來之際,有超過半數以上的孩子直接就放棄了高考報名,然后拿著不算糟糕的高中文憑,直接去部隊或者警察機構報到。
雖說這么一來前途基本就談不上了,可至少加入體制后,一日三餐起碼總算還能保證,另外在獲取感染阻斷劑等幻靈消耗品這些資源上,再低級的士兵,路子也比普通人家出身的大學在讀生要多。并且更關鍵是,這種選擇,能很大程度上規避人生風險——
巴特弗萊大陸大學學制普遍都是兩到三年,這么長的時間,誰也說不好中途會不會出現什么特殊情況。萬一讀到一半家里斷供,或者自己被感染,或者學校里的同學老師被感染,又或者直接被玄體類生物干掉,那么這對于自身和家庭來說,都不啻于一種極大的資源浪費。
所以總而言之,出于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這種年頭,除了真正意義上的有錢人,普通人的升學路,基本上可以說就是徹底斷了。只有極少極少數的城市中產,還在苦苦為階層的翻越而苦撐。這種苦撐,與其說是奮斗不息,倒不如講,更近似于一種拼上家族命運的賭博了。
海獅城海軍在德爾斯基里迪納摩招搖入港,早就自顧不暇的中南軍協海軍直接就裝死了事,就連當地的海關和海警部門都沒來找耿江岳他們哪怕登記一下,完全當環保號不存在。
收了一路垃圾的耿江岳也不沒事惹事,登岸后麻利掏出三十萬支這邊急需的全效抵抗藥劑,然后遠程召喚老江湖熊波過來,找了條地下的路子,給艦隊做了補給。油料、清水、藥品、食物,能買到的全沒落下,把船艙裝得滿滿當當。等到下半夜補給完畢,才找上德爾斯基里迪納摩的市長,將俘虜的事情,跟這邊的實際掌控者阿德市長提了一下。
然后,耿江岳就長見識了。
“讓他們死去吧,扔海里喂魚,或者直接槍斃,隨便您處理。我們現在實在沒有這個能力應付這些事情了。”阿德市長坐在向陽的大別墅里,抽著從雨林大陸進口的新鮮雪茄,滿臉惆悵,“老子都快特么被那些該死的亂民給煩死了,天天鬧,天天鬧,警察又要抓怪物又要抓亂民,亂民比怪物還多。
我這一片地區,從去年后半年開始,就收不上稅了。這幾個月我們一直在靠中央政府印鈔票過日子,再印下去別說老百姓受不了,老子都要被榨成窮鬼了。
那些怪物天天躲在樓里殺人,麥子熟了都沒人去收,整片整片爛在樓里。發電的工作也受到影響,警察局連子彈都快發不出來,狗日的昨晚上防護墻還差點失靈……
耿先生,要不你殺了我也行,我說實話也不怎么想活了,我兒子前不久也被怪物弄死了,那是我唯一一個不喝紅糖水、不抽雨林煙、智力正常、情緒穩定的兒子啊。
我努力這么多年,繼承人卻沒了。我的孩子,本可以在將來成為德爾斯基里迪納摩的第一百零三任或者第一百零四任市長的。我為他規劃好了所有的路,他卻沒能按我的設想活下來,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耿江岳看著阿德這副生死看淡除了錢啥都沒有的樣子,安靜幾秒,忍不住問:“所以那些海軍俘虜,你們就當不存在了?”
阿德不禁一笑,目光澄澈地望向耿江岳,反問道:“我要這些人有什么用?”
耿江岳當場就跳了:“媽個逼!你們國家政府招的兵啊!”
“那不算什么。”阿德搖了搖頭,端起手邊的酒杯,杯子里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黃黃綠綠的,晶瑩剔透,單是色澤,看起來就比耿江岳最喜歡的獼猴桃汽水要高級出最起碼二十個檔次,阿德端起酒來,小啜一口,抖了抖雪茄頭上并不多的煙灰,淡淡說道,“中南次大陸聯盟這兩年死掉的人數,全部加起來,最起碼有四五億人,占到全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以上。正常情況下,這種程度的社會動蕩,早就導致國家崩潰了,但是中南次大陸聯盟不但沒有崩潰,軍隊動員力反倒比前幾年更加強大。為什么?”
耿江岳也很奇怪,看著阿德問道:“為什么?”
阿德微微一笑:“因為死掉的那些人,在赫魯尼家族眼里,根本不算人。中南次大陸聯盟自誕生之日起,名為為光明神而存在,但實際上就是赫魯尼家族的自治地。赫魯尼家族原本是希伯家族的旁支,是希伯皇族的后裔,是希伯家族留給自己的最后一道血脈保險。這么多年來,不管中南次大陸聯盟怎么作死,希伯聯合國始終沒有碰赫魯尼家族一下,反倒更多的時候,當赫魯尼家族受到北方冰原民族欺侮,每次都是希伯聯合國出手幫忙。
所以只要赫魯尼家族不出事,只要赫魯尼家族能存活下來,中南次大陸聯盟死再多的人,中南次大陸聯盟中央政府都是不會在意的。那些死掉的人,他們既不在國家的核心利益名單上,甚至都不在普通市民的序列當中,他們的死,對于國家而言,就像是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是大自然的淘汰,與國家和政府無關。而且不但國家和政府這么想,那些人自己也是這么想的。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不是嗎?”
“我草……你們這個光明神教義,用得溜啊……”耿江岳聽得無言以對。
阿德又繼續道:“那些海軍的俘虜,大多數都是部隊中的底層。中南軍協部隊的底層,其實和國家的底層區別不大。當國家和政府需要他們的時候,就消耗一點資源,給他們配備一些裝備和補給,讓他們有口飯吃。但是對抗海獅城,本來就只是一種面子工程,現在面子被打破了,這些人也就不可能有利用價值了。政府與其派人過來接收這些俘虜,公開承認自己的決策失敗,還不如就地放棄他們。這樣一來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不給亂民繼續造反的借口,二來還能節約一筆撫恤金,您看,是不是兩全其美?”
耿江岳不由道:“這話是迪莫跟你說的?”
“不需要他跟我說。”阿德道,“這是我們幾十年來的共同默契,一種簡單的默契。”
“但中南次大陸聯盟要是這么繼續死人下去,你們還有多少人夠死的?”
“這點您大可以放心,兩次幻靈生物入侵都沒能讓人類滅絕,區區這點困難,又怎么可能會讓他們亡國。中南次大陸聯盟的人,至少還能再死上幾十年。我們對前景是保持樂觀的,中央邦已經下令要合并城市,很快就會有大量的人口涌入全國最大的幾個城市,到時候有了足夠的優質勞動力,還有大量的驅魔師集中起來,經濟自然而然就能恢復。”
阿德站起來,背對著耿江岳走到陽臺上,看著屋外陽光燦爛的碧海藍天,輕聲道,“再不濟,不是還有您嗎?中南次大陸聯盟高層當中,現在希望能加入海獅城的聲音不小。如果有個別城邦先走一步,我個人保證,一定擁護您成為中南次大陸聯盟的共主。”
耿江岳微微瞇起了眼睛。
又聽阿德緊跟著說道:“到時候您也就不需要再操心那么多的事情了,有的是人幫您處理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赫魯尼家族也是懂分寸的,只要您活著一天,他們必然匍匐在您的腳下,像舔光明神的腳趾一樣舔您的腳趾,像舔光明神的腚……”
耿江岳直接打斷:“閉嘴。”
阿德笑了笑,說道:“耿先生,您沒必要掩藏自己的內心。人類的追求,是共通的,我們誰都一樣。”
耿江岳道:“老子只想拿俘虜換老師而已。”
“不可能,至少這里不可能。”阿德搖了搖頭,嘆道,“高中老師是真的沒有辦法,博士學歷的就更不可能,中南次大陸聯盟現在但凡是有博士學位的,全都已經跑到圣約翰彼得堡和貝馬城去了。而且現在這個世界局勢,真的還有必要往賤民身上,投入那么多資源嗎?”
“沒必要嗎?”耿江岳突然出現在阿德身邊,一只手,搭在了阿德的脖子后面。阿德的臉色瞬間微微一變,就聽耿江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可按你們的標準,老子就是標準的賤民啊。你的意思是,我就不配在世界不太平的時候過稍微好一點的日子嗎?”
阿德喉結一動。
耿江岳瞥了眼阿德手里的酒杯,淡淡問道:“你這瓶酒還有多少?”
阿德小聲:“地窖里還有十幾瓶。”
“送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