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目光如炬,布滿血紅,神情復雜難以言明,臣子們不敢抬頭,很顯然,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政變。
現在來看,先王的丞相恐怕要倒了。
呂不韋倒了,成蛟如果也要死了,誰的獲益最大,許多人瞬間都明白了過來,一時間,仿佛重新認識了站在朝堂上的大王。
但是大王表現卻沒有半點不妥,誰也拿不到大王所做有何不對,相反,大王對王弟的愛護之情溢于言表。
宗室和一些老臣都意識到,大王的背后,可能還有一個武侯,替大王謀劃這一切。
蘇劫一步步的來到堂中,對著嬴政稽首一禮。
這神情復雜的看著呂不韋,道:“丞相,秦國自商君之后,一直以嚴刑竣法治國,終于使秦國不斷強大,而這其中,我秦國不僅得益于法制,還有的便是怯于內斗、勇于外戰,丞相若是覺得是本侯構陷于你內斗,那丞相不妨再聽聽。”
隨著蘇劫話語一閉。
只見李斯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十二個士卒。
他們一個個面色驚恐的匐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大王還有諸多朝臣。
呂不韋額頭汗水密布。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被王單和蘇劫所蒙蔽,成為了這二人博弈的犧牲品。
宗室的臣子們看著來人,隨后,在嬴政一聲令下,十二個人和嫪毐將這六個月來的事情一點一點的講述了出來。
有的宗室臣子直接昏了過去。
要知道,現在屯留的人可都是贏氏極強的一部分力量,卻被逼上了謀反的道路。
謀反!這是罪大惡極,沒有什么比謀反更嚴重的罪過了。
回憶商君等人,哪個不是被扣上謀反的罪名而被處死。
呂不韋一時間,無話可說。
他知道,自己完了。
這是將自己和謀反牽連在了一起,而且,謀害了宗室之人,這中間可以降罪的太多了。
嬴政含怒道:“王蝎,內史肆,中大夫令,爾等可知罪!”
三人看了看神情蕭索的呂不韋,此時,已然知道大勢已去。
三人頓時爬到了殿中,不斷的磕頭,道:“大王,臣等有罪,臣等有罪,請大王開恩。”
嬴政冷冷的道:“李斯,將他們三人撥掉官服,押往宗府,徹查這三人府邸及三族,若有徇私枉法之事,一并交由宗室按律懲處。”
嬴政話音一落。
大殿外的左右的虎賁軍,全副戎裝的出現。
臣子們這才發現,整個大殿都被圍了,也就是說,今日,是一場預謀的變故。
呂不韋看著面前的嬴政。
整個人一瞬間,蒼老了數歲,他看著嬴政,忽然笑了起來,道:“好好,不愧是大王,這才是大王該有的風范,成大事者理該如此。”
宗室的王叔寺此時終于忍不住,出言道:“呂不韋,你這奸人,謀害我宗室之人,陷公子蛟于不義,你還有臉在這里評論大王,大王,臣以為必要車裂這奸相,才能以正視聽,為我秦國枉顧而死的將士們報仇。”
王叔寺也就是贏準的父親,此時對呂不韋已然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齒。
嬴政看著面前的呂不韋,道:“丞相,還有什么事,需要寡人替你做。”
呂不韋深深的看了嬴政一眼,最后才將目光看向一邊的趙姬,忽然走了兩步,問道:“太后,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此時,所有人都意外的看著呂不韋。
這是想要太后出言求情不成?畢竟,太后和呂不韋是故識,這一點大家都是非常清楚的。
趙姬和蘇劫二人紛紛一震。
這呂不韋是想魚死網破嗎?想要當眾說出來?即便這件事是假的,但也會讓嬴政受到影響。
趙姬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呂不韋。
她正要說話,卻被蘇劫所阻。
蘇劫道:“丞相,太后的話,都告訴我了,在下或許可以回答你。”
呂不韋側頭盯著蘇劫。
蘇劫道:“丞相,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蘇劫直直的看著呂不韋的眼睛,出言道:“丞相一生,在本侯看來,有功,亦有過,丞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王,也為了秦國,這一點,沒有人可以抹殺丞相的功績。”
呂不韋神色微微閃動。
呂不韋道:“上將軍也知道,本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王!本相何錯之有。”
蘇劫道:“大王乃是一代雄主,卻以弱冠之年扛鼎社稷之擔,丞相只看到了大王起步之艱難,以私心枉法令,行將就錯,這自然也說明了丞相愛護之心由甚,但茫茫中國,代代有人才,強國何須借代而生,管仲之才,也只是強齊半代,丞相比之管仲,在蘇劫來看,也是伯仲之間,丞相難道認為自己可以強秦一世不成?”
蘇劫看著匐跪一地的臣子,在看著呂不韋,道:“能強秦一世的只有大王,丞相,你已做到了,看到現在的大王,你應該高興才是,丞相沒有違背先王的托付。”
此時,臣子們都聽明白了。
呂不韋是謀害了宗室,但是,他也是為了大王。
只是,這中間,把宗室給夾雜在了一起,但是,有些事,明白歸明白,也不能說出來的,何況現在成蛟謀反了。
就連嬴政,都想不到蘇劫會出言給呂不韋開脫,要知道,呂不韋所做的事隨便一個字就能將他給直接殺了。
但是趙姬明白。
蘇劫是為了保護她,封住呂不韋的嘴,當然,也是為了保護秦王政。
呂不韋如狼一般的眼眸,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呂不韋道:“老臣,不甘心啊。”
蘇劫喃喃出言道:“天戴其蒼,地履其黃,連天地都有自己的責任,何況人呼?丞相這一生,睥睨縱橫,名留萬古,何來不甘,難道,一定要留下罵名才有所甘心?”
呂不韋這一刻,仿佛明白了過來。
他顫抖的肩膀暴露出他最后的掙扎,一時間,淚水彌漫。
呂不韋抬頭四顧,看了看這個他為止奉獻了半生的秦王殿,看著贏氏的宗族,還有那威嚴的嬴政和萬般復雜神色的趙姬。
這里,簡直就是他一生的縮影。
所有重要的人和事,都在這里。
呂不韋顫顫巍巍的看著嬴政,深深的嘆息一生到:“老臣,本是一位商人,卻陰謀奪人之國,滅人之祀,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還請大王降罪于老臣。”
呂不韋的目光雖然渾濁。
但是沒有離開嬴政的面孔。
嬴政問道:“丞相,寡人念你有
功于秦,你有什么事需要寡人替你去做。”
呂不韋垂頭,不讓嬴政看向他彌漫的淚水,低沉的道:“多謝大王,老臣,想去看看先王,別無所求。”
嬴政眼睛微微放大,道:“好,寡人答應你。”
呂不韋褪去了相冠,抽出了發髻,蒼白的發絲披散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
呂不韋被虎賁軍帶走之后。
臣子們終于忍不住,紛紛哭腔起來,要嬴政將呂不韋車裂。
嬴政揮斷了群臣的哭喊。
問道:“太傅認為,該如何處理。”
蘇劫這才說,道:“呂不韋貪權誤國,致使長安君陷入絕境,從而謀反于秦,自當重罰,但其黨羽遍布朝野,臣以為應將其暫時收押,命人審問網羅黨羽給予連坐之罪,方可肅清朝綱,至于其自身之罪,尚不可一言而斷,呂不韋對先王和大王都有大恩,可酌情考慮,當務之事,應該是如何清繳叛亂,抵御列國為重。”
嬴政聞言,點點頭。
道:“太傅所言,正合寡人之意。”
宗室之人已然不敢多言,一些聽到蘇劫要肅清朝野,頓時嚇得面色發白。
嬴政看向眾人,此時,忽然回到了案幾前。
說道:“從今日起,寡人正式親政,至于行冠禮之事,等到寡人抵御了列國,鎮壓了叛軍,在行商議。”
嬴政一句話。
讓心驚膽戰的臣子們終于安定了下來。
趙姬也緩緩站了起來,從一邊的錦盒中取出了虎符大印。
這才說道:“今日起,朝中一切大小諸事,本宮將不在參與,軍務政務皆由大王一言獨斷。”
“太后英明。”
臣子們紛紛稽首。
嬴政接過虎符,繼續道:“太傅,成蛟是寡人唯一的兄弟,交托給別人,寡人不放心,上黨叛亂之事,寡人就讓太傅來處理了,至于肅清朝野之事,一應交由太傅,御史大夫王綰,少府馮去疾,昌平君熊啟來處理,新相人選,另行再議。”
蘇劫稽首,心思已然飄到了呂不韋那里。
隨后,嬴政直接退了朝議。
虎賁軍紛紛出動,前往咸陽各處。
群臣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面色不一,誰也想不到,嬴政一場不著痕跡的政變,直接拿下了權傾朝野的呂不韋。
三日之后。
呂不韋在內,如衛尉蝎,內史肆,佐戈蝎,中大夫令,嫪毐等二十余人的家眷盡數被緝拿,除了主要的一些臣子,一部分人被處以三年勞役,其余四千余戶家族,被剝奪爵位,發配房齡。
整個呂氏黨羽頃刻間被瓦解。
呂不韋身陷囹圇,兩眼無神。
不過,作為先王的托孤重臣,并沒有受到任何的苛責。
此時,囹圇之中,忽然出現鐵鏈的聲音,只見蘇劫緩緩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蘇劫擺了擺手,讓其余人盡數退了出去。
蘇劫看著面前的呂不韋,道:“丞相尚好!”
呂不韋看著蘇劫,道:“我呂不韋到底輸在哪里,不知上將軍能否告訴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