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了伏,天氣也越來越熱,冰棍的生意也越發好,柳河灣的不少大人似乎也漸漸接受高價的冰棍,痛并爽快著。
徐羨增添了兩套的設備,一間廂房也被改造成了冷庫,院子里頭放了好些的木盆,里面全都是硝石的水溶液,等水分蒸發完了便能重復使用。
他和小蠶兩個人忙得腳不沾地,辛苦之余不忘統計銷量,入伏之后雖然有增長,可是到了一個小高峰之后便停止了,甚至還隱隱的有下降的趨勢,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柳河灣的市場容量。這么下去還了寺廟的本息,怕是剩不下多少錢了。
阿良和大魁一人挑了一擔子木柴放在徐羨的院子里,兩人常到城外打柴,除了自家生火做飯,剩下的就賣給鄰里街坊,除了能掙幾個銅錢也是為了打熬力氣。
兩人的年齡到了身子也已經長成,最多過兩年就要到軍伍上了,手上沒勁可砍不了人,聽說兩人日日都要在家中舉石鎖呢。
無事時徐羨在家也是健身的,畢竟這副身板實在太單薄,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上次明明一招就能打倒大魁的,反倒是最后被他壓倒。
徐羨拿了兩根冰棍遞給兩人,兩個家伙卻擺著手說不要冰棍只要錢。
“冰棍是我請你們吃的,木柴的錢也少不了你們的。”
大魁道:“你這奸商會那么好心?”
旁人說徐羨是奸商也就罷了,你大魁帶著妹子來我這里試吃了三回就買了一根冰棍再沒有來過,還好意思說我是奸商。
“愛吃不吃!給你的柴錢。”徐羨扔給他五個銅錢。
大魁收了銅錢,順手就從徐羨手里搶過一根冰棍塞進嘴里,“既然是白給的哪有不吃的道理,嘿嘿……”
徐羨又把剩下的一根遞個阿良,并給他結了柴錢,“阿良,為何在我這里買了一回冰棍就不買了,這大熱天的怎就耐得住,據我所知你家不是沒有錢。”
阿良嚼著冰棍笑道:“家里是有錢不假,可那都是父兄拼刀子換來的,每一枚銅錢都是帶著血的。有買冰棍的錢,不如買些肉骨頭吃了也長力氣,膀子上有了力氣以后不怯陣。”
大魁道:“就是,你的冰棍吃的是痛快,可是化到肚里也就是一捧水不實在,也就是騙騙饞嘴的小娃和婦人。”
阿良又道:“所以說徐小哥想要掙大錢,只盯著這一畝三分地是不成的,眼光當放得更寬廣一些。”
徐羨無奈的嘆看來口氣,“阿良兄弟以為我沒試過,本想在酒樓里寄賣,他們竟然跟我說要四六分賬,他們六我四;青樓里的人更干脆直接要我這祖傳的方子,若不是我跑得快這會八成已經沉尸汴河了;本想著寺廟會安穩些香客也大多有錢,誰知那群禿驢說我滿身銅臭污了佛門清凈之地。這群貪婪的白癡,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雙贏?至于走街串巷我是不會去了,這買賣太扎眼要不了兩天就被人盯上了。”
大魁問道:“啥是雙贏?”
“就是大家伙都掙錢!”阿良白了他一眼對徐羨道:“世道亂做買賣確實不易,不過徐小哥掙得已是不少,我等日后上陣拼殺,一場大戰下來怕也就是你一個月的收益,當知足了。”
“阿良兄弟果真是明白人,懂得什么是雙贏,有沒有興趣跟我合伙做買賣?”
大魁道:“不懂!不干!有錢得留著娶婆娘呢。”
“沒問你話老插什么嘴?徐小哥且說說怎么個合作法兒,要錢咱們是沒有的,就有把子力氣。”
“不用你們出本錢也不要你們出力,我只問你,若是你們在青樓酒樓門前向嫖客、食客兜售冰棍,龜公伙計可敢打人?在大相國寺前擺攤設點禿驢可敢攆人?地皮流氓可敢尋釁滋事?”
大魁哈哈的笑道:“誰敢找咱們的麻煩,非把他揍出屎來!”
阿良正色道:“往常有不少軍中子弟在城中惹是生非,天福年間朝廷曾下旨嚴懲,后來大伙就安分了許多,我小時候爹娘就常叮囑不要上街惹事。
做了壞事受罰沒啥好說的,可要是安分守己的做買賣也不行,那便是旁人對不起咱們了,不管朝廷還是官府心里都有數,咱們護圣軍不是好惹的。”
徐羨嘿嘿的笑道:“要的就是兄弟這句話!”
大魁一拍大腿道:“俺明白了,你是想讓俺們幫你賣冰棍?一天得給俺十文錢吧?”
“我豈會那么小氣!”徐羨伸出兩手道:“去了本錢,咱們五五分賬!”
柳河灣的人向來只會做一種買賣,那就是殺人的買賣,掙錢娶婆娘生娃,等娃大了繼續做殺人的買賣,很少有人轉業做其他的營生。
什么,打仗會死人?這年頭干什么不死人,種地的,讀書的,經商的死的還少了,皇帝都成了高危職業,憑什么最該死人的行當不能死人。
原以為讓柳河灣的熊孩子街頭做買賣會被大人反對,誰知他們卻高興不已,并為此紛紛忙活起來。徐羨十分好奇問老張,“張叔,您們不是都認為商賈是賤業嗎,可忙活的挺起勁哪。”
“九寶把咱家拉糞的獨輪車洗洗干凈好放冰棍!”老張住著拐杖吩咐兒子干活,又轉過頭語重心長對徐羨道:“哪有什么賤業,能掙錢的都是好營生。咱們這些人祖祖輩輩都快掄了兩百年刀子了,不會種地,不會讀書,也不會做買賣,若有好出路誰也想自家的娃兒刀頭舔血。你給他們一個機會,且試上一試,說不準俺家九寶是個做買賣的好苗子哩。嘿嘿……”
這話說的好沒道理,人哪有天生什么都會的,不讓他們進私塾、下田地,卻教他們打架斗毆舉石鎖劈木樁,根本就是在培養殺才,到了十七八歲直接扔到軍伍上,想退伍就得掉腦袋,自然也就沒了改變命運的機會。至于九寶嘛,十個手指頭都不會數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商業奇才。
平常一個個光腚露鳥的熊孩子今天難得穿得齊整,還有一個穿夾襖的,看來是把過年的衣裳傳出來了,也不怕孩子中了暑。
四五十個半大小子列成三隊,每一隊前面都有一輛拉糞的獨輪車,每輛車上都放著三個裝冰棍的小木箱子,又插著一面三角小旗上寫“護圣軍”,
老張在隊伍前頭訓話,女眷們站在兩邊笑呵呵的看著,還有敲鑼打鼓的,弄得要出征打仗一樣。徐羨覺得這群人純粹是閑來無事,非要搞點熱鬧瞧瞧,至于能不能挖掘出自家孩子的商業天賦,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反正虧了錢也是徐羨的。
“記住,做買賣當笑臉迎人切莫耍橫,大魁先笑一個。”
大魁當即裂開大嘴,“哈哈哈!哈哈哈!張叔你看俺笑的咋樣。”
“你他娘的這是唱大戲呢,面上笑就成了,莫要出聲!猱子你來笑一個!”
“嘻嘻……”猱子呲著牙笑了兩聲,腦袋上就被老張敲了一下,“一臉奸相,人都給你嚇跑了。平時挺機靈關鍵時候就不頂用,到了街上跟那些伙計小二好生的學著點。”
徐羨在一旁道:“張叔莫要再說了,不然冰棍都要化了。”
“好,這就出發吧,阿良你去青樓酒樓,大魁你去相國寺廟,猱子、九寶你們去碼頭,莫要偷吃,也不要偷懶,回來自有你們的好處。好生做買賣莫要惹事生非,要是有人找咱們的麻煩也莫要客氣,出了事有張叔兜著。對了,九寶務必要把帳給算清楚。”
好嘛,讓九寶管賬,這帳怕是算不清了。
對于這只營銷隊伍,徐羨其實并不抱多大的信心,除了沒人敢輕易招惹,沒有半分的長處,最擔心的就是東西被他們吃個干凈。
果然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大魁就帶著人回來,相國寺是最遠的回來的卻是最早的,看來還沒到地方就被吃光了,裝冰棍兒的箱子也沒了,只剩下一個拉糞的獨輪。
徐羨咬著牙問:“裝冰棍兒的箱子也吃了?”
“箱子讓人買了走了!俺們剛到大相國寺攤子還沒支起來,冰棍兒就被一個坐馬車的香客給買走了連箱子都抱了去,這么大塊一錠銀子還不夠!”大魁說著就取出來一錠紋銀,白花花的直閃人眼。
一堆冰棍加幾個木箱子哪里值得了十貫錢,徐羨不急著拿錢直接抓住大魁問,“是哪家的狗大戶,這般的豪氣!”
“俺哪里知道,他買東西俺賣東西,問他姓名作甚,趕緊的給俺們分錢,說好了五五分賬的。先給俺們一人拿一根冰棍解解渴,三驢子趕緊的把你的夾襖脫下來吧,都快濕透了。”
果真是個沒腦子的,這一錠銀子就看在眼里了,哪有狗大戶的身份信息來得值錢。不過有這一定銀子墊底,就算另外兩撥人把冰棍全吃了也有的賺。
原本以為青樓那邊生意最好,誰知阿良到了傍晚才回來,畢竟這個時辰青樓才開始上客。神奇的是已經化掉半個的冰棍竟也全賣了出去。
至于另外一路則是如徐羨擔心的那樣血本無歸,有猱子這個壞種九寶這個沙雕在,能賺了錢那才是怪事。另外讓徐羨感到欣慰的就是,這護圣軍的虎皮果真好用。
無論是寺廟的禿驢還是青樓里的龜公,面對一臉傻笑堵在門前的的軍戶子弟都是無可奈何,人家只是想安生的做點小買賣又沒礙著誰,真要拿掃帚趕人的話,他們的父兄征戰回來怕是要提刀子上門的。
徐羨也不貪多,把柳河灣的熊孩子分作兩撥,白天去大相國寺,傍晚就守住花街柳巷,常常能碰上出手闊綽的豪客,甚至還接了不少額外的訂單,這亂世中能有錢逛窯子進寺廟的都是有些家當的。
銷量大漲,徐羨和小蠶自是忙不過來,又雇了街坊鄰舍的大嫂大嬸幫忙干活,另外還邀請她們入股長久經營,倒不是徐羨缺本錢,實是想把這護圣軍件虎皮裹得再緊一些。
誰知她們卻是不干,除非徐羨能保證穩賺不賠,不然像這樣每天有工錢拿有冰棍吃就挺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活該你們子子孫孫的掄刀子討生活。
“一群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老張搖著石磨對周圍的婦人道:“哪有只賺錢不虧本的買賣,即便是刀頭舔血也有折本的時候,俺不就是個例子。羨哥兒,俺出十貫入你的冰棍兒買賣,可過了夏天俺就退股。”
這老財迷比那些婦人還不如,沒聽清楚我說的是長久經營嗎?這是信不過我啊,以為我就只有賣冰棍兒一個賺錢的買賣,有你們后悔的時候。
徐羨被氣得肝兒疼準備出門透透氣,可是剛出院門就碰上更讓人來氣的,一個小童正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見了徐羨掉頭就跑。
徐羨追上勾住他的衣領子,揶揄道:“嘿嘿……見了我就跑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了。”
這小童可不正是前些天來他這里白吃了一根冰棍小王八蛋,后來又被他姐姐又找上門來好一通教訓,沒想到還敢上門。
被徐羨抓了個正著,小童反倒是不跑了甩掉徐羨的胳膊,一本正經的道:“跟婦人一樣拉拉扯扯像個什么樣子。”
“你若是不跑,我也不會拉你。你小子倒是膽大,怎地還敢到我這兒來!”
小童整整衣衫一副小大人樣子挺胸道:“上次我是在你這兒拿了支冰棍,可我二姐后來又拿簪子抵了,我又不欠你什么,為什么就不敢來。”
“問題不在冰棍上,一根冰棍我白送給你也無妨,但是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事后你家人還來我這里一通好罵,你說我是不是冤枉,該不該收拾你。”
小童伸出手道:“既然你不在乎冰棍,那就把我長姐簪子還給我!”
徐羨打掉他的手,“想得倒美,那簪子是你姐姐押在我這里的,想要拿回去容易,我也不要錢,讓你姐姐親自過來給我賠個罪,我便給她。”
小童癟著嘴很干脆的搖頭,“以我二姐的急性子怕是沒門兒,不過我可以幫你做工呀!”
“你幫我做工?不好意思,現在我手下已經四十多個小伙計了,東西也不缺銷路,不打算再招人了。”
“我不去上街賣冰棍,讓我二姐瞧見了她會扭掉我的耳朵。”小童皺著臉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伸頭往院子里面瞧瞧,“我可以幫你做別的,燒火、打水、擠奶我都會。”
他抬頭望著徐羨眼中滿滿的渴望,當徐羨直接了當的告訴他不行的時候,小童立刻垂下了腦袋,似乎身上的驕傲自信一下子被抽了去,有淚珠子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那簪子是長姐遺物,長姐生前最是疼我,現今連最后的念想都沒了……”
好好的突然就哭了,反倒是讓徐羨不知道如何是好,見小童落寞的轉身離去,徐羨心頭掠過一絲不忍,“來吧!來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回過頭來,只見他笑中帶淚,“我叫紅寶兒!”
(昨天晚上突然睡著了,忘記上傳了,不知道有誰有時間愿意做評論管理員的可以報名。PS :他的這個乳名不是真的,是我自己想的。古代即使皇室貴族都叫個奴、狗、豬、羊、鳥的爛乳名,這個已是好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