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駕崩之后,皇太孫朱允炆登基稱帝,年號建文。
此后不久,建文強力削藩,朱棣發動靖難之役。
戰火隨即燃遍大明的土地。
說到這里,矮胖的土地公輕輕嘆了口氣。
“我等身為神職,靠的是生民的香火供奉,凡間生變,我等自然也受影響。”
“其實,我等早就察覺天象生變,凡間帝王似是要易主。”
“但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像他們這種享用凡間香火的基層神仙,自然也是盼著世間太平。
天下太平,人口便多,香火也便多了,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只可惜,他們雖然身為神仙,管的了鬼神、抓得了精怪,卻難以左右天地氣運。
周天星斗牽動人間氣運。
所謂天命,在天而不在地。
短短三四年時間,建文帝朱允炆與燕王朱棣攻守易型。
很快,伴隨著朱棣大軍兵臨應天城下,城旁的大小村莊城鎮自然也都受到波及。
東郭村自然也不能幸免,為了躲避戰火,村里的農戶一家家舉家逃走。
原本幾十戶人家的東郭村,轉眼就剩了幾家實在逃不了的老弱病殘。
東郭村的農戶都逃難去了,這東郭村的土地公自然也就失了香火。
沒有香火的精怪可以繼續逍遙,可是失了香火的土地公,可是要魂飛魄散、再入輪回的。
這也是拋棄精怪根骨轉投神職的代價。
說到這里,矮胖的土地公又長長嘆了口氣。
“想來老朽考了足足一百年,好不容易僥幸得了個神職。”
“沒想到,就當了十幾年!”
“轉眼,就要入輪回了!”
土地公嘟囔了一句。
聽了這個土地公的遭遇,又看著他一腦門子官司的滑稽樣子,張玄忍了許久的笑終于從臉上綻放。
但隨即又回歸嚴肅。
“那后來呢?既然已經失了香火,為什么還能存活至今。”
“其中,必然有什么奇遇?”
張玄問道。
“倒也不是因為什么奇遇。”
矮胖的土地公抬起頭,一臉認真地望向張玄。
圓滾滾的鼻子微微抽動,
“無非是四個字——勤儉持家。”
“勤儉持家?”
張玄更來了興趣。
“沒錯,小神還在做田鼠的時候,便養成了這個習慣。”
“張仙長沒在田里討過生活,恐怕不會知道這莊稼豐收二年歉收一年的說法。”
這土地公動情的說著,竟好像一個多年勞作的老農一般。
“所以,小神所有從田里拿來的糧食,一定要留出三成藏好,以備不時之需。”
“小神,絕不寅吃卯糧。”
“這個‘拿’字用地倒是十分巧妙。你當年可是一只偷吃糧食的田鼠啊......”
張玄輕輕一笑,心中暗道,
“不過,不愧是在田間勞作多年,倒還是一只頗有風險意識的田鼠。”
“別的不說,在勤儉持家方面,小神還真沒有輸過誰。”
矮胖的土地公一臉認真。
這個習慣自然延續到了他考錄神職、獲得香火封正之后了。
在其他鬼仙每日拿著進獻的香火煉化根骨時候,這東郭村土地公用了法器,暗暗藏下了三成的香火愿力。
所以,臨時失了香火,土地公雖然有些著急,卻并不過分焦慮。
憑著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香火愿力,他還能支撐個十年。
十年時間,戰亂肯定就已經平息了。
所謂人離鄉賤,那些逃難而去的農戶,見沒了戰亂,自然也會陸續返回東郭村。
到時候,他再多多為農戶禳福消災、趨吉避禍,重新獲得農戶的信仰,這香火自然也就續上了。
說到這里,土地公第三次重重嘆了口氣。
一臉無辜的望向張玄,
“張仙長,要不怎么說小神福薄命苦。”
“小神自認為這番籌劃萬無一失,到時候面臨的問題自然也是迎刃而解。”
“誰料到,這件事橫生了一個枝節。”
原來,問題就出在了方孝孺的墳墓之上。
當年,廖家奪回方孝孺遺骸后,便將他安葬在了東郭村旁邊隱秘的山林中。
起初幾年,并沒有什么異樣。
那些逃難離去的村民慢慢的都返回了東郭村。
東郭村土地公的香火自然也就續上了。
可是,到了第三年,山林之中,就出現了異常情況。
方圓十里之內,每到午夜時分,總會有人聽到山林之中似乎有人慟哭。
哭聲悲切無比,半夜三更,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起初,大多數村民并沒有在意。
以為只是山林中的山風的在呼嘯。
可是,越來越多人聽到真切的哭聲,據說,有人還曾在夜里看到山林中有重重鬼影。
于是,東郭村旁山林中鬧鬼的傳聞便一下子傳開了。
三人成虎,這傳言越穿越邪乎。
甚至有村民進山采藥,不小心跌落山崖身亡的消息,也和這個傳言聯系起來。
慢慢的,那些原本已經遷回來的農戶因為害怕,竟然一個個又都逃跑了。
東郭村土地公眼見村里的農戶越來越少,香火越來越稀疏。眼見自己就要再次失了香火。
土地公自然知道所有的傳言,都和幾年前山林中新添的那座墳墓有關。
土地公也自然知道,這墳墓中埋藏的,就是建文名臣方孝孺。
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多次想要去查訪,卻又有些擔憂。
方孝孺生前出將入相,又貴為帝師,身負天子之氣。
即便是如今已經腰斬而死,生前牽動的天地氣運卻久久不曾消散。
土地公雖然身為一介神明,卻是最底層的那種,絕對不敢輕易冒犯。
不過,眼見自己辛辛苦苦儲藏的香火愿力一點點消耗殆盡,自己馬上就要因為失掉香火而魂飛魄散、墮入輪回。
土地公思慮許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前去查訪一番。
午夜時分,土地公順著地脈穿行,很快便來到方孝孺墓地所在的山林外。
誰料,剛要靠近,竟然有幾道紅光從前方飛射而出,轉而環繞土地公周身。
如同一只碩大織網一樣,一下子把土地公困了起來。
土地公想要施法逃脫,卻因為法力低微,徒勞無功。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就這樣,從永樂初年到成化年間,可憐的土地公被生生困了六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