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茶來自黃泉地獄,她不會在乎普通人是否活著,六界一直在宣揚:“生靈,生而平等。”
平等?
根本不可能的。
這話聽著非常不講道理,可是換個思路想想。
比如,去菜市場買菜的人,誰會在乎養雞場的雞呢?誰會在乎養豬場的豬呢?誰會在乎草原上的牛羊呢?買肉的時候,大家只會在乎貴不貴,斤兩給的足不足,自己買的肉注沒注水。
那些被吃掉的雞,被殺掉的豬,被宰掉的牛羊,沒有人在乎的,根本沒有人在乎,沒病就行。
這些動物健康就行。
不是它們本身健康,是吃到人的嘴里,人繼續健康。
有人會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就連罵街的時候,‘豬狗不如’都是很羞辱的語言。
那你想象一下。
如果有一天,雞統治了世界,羊統治了世界,或者豬成了生靈之主,會怎樣反過來對待人呢?
把所有人都關進動物園里?
塞進屠宰場里?
清蒸?
紅燒?
爆炒?
雞豬牛羊肯定不會在乎。
立場不同,站位不同,種族不同,思想境界,價值觀,人生觀……全都不一樣,怎么能想到一起呢。
不可能的。
有些道理要從宏觀去看:“黃泉地獄也就是陰曹地府,那個地方掌管的是生死,規矩就是人死后就要入陰曹,規規矩矩的渡弱水、走奈河、飲孟婆湯、誦三生文。”
“這人是怎么死的?這人為什么會死?這人死的多與少?其實跟陰曹地府沒有太大的關系,人只要死了,都是亡魂。”
“當然,如果哪一天,人間出現了大范圍長時間的不死人。這才算是大事情,因為如果那樣的話,陰曹地府就斷了業務,沒有亡魂去往生,那還要陰曹地府做什么?”
道理就是如此簡單。
所以。
羅剎要想扳倒地府,最核心需要爭奪的,就是人間。
既然上界沒有心思管閑事。
那就各憑手段吧。
干就是了。
羅剎跟陰兵定會搶奪人間亡魂的控制權。
至于將戰場設定在人間,會不會傷及無辜,會不會有人冤死,誰會在乎呢。就算是人自己,走路時踩到螞蟻,也沒見有人剖腹自盡,或者不再走路啊。
遙看那些歷史上發生過的大范圍戰爭,都是為了爭奪利益,大國之間的爭斗,真心沒人去考慮無辜百姓的生死。
弱肉強食。
叢林法則。
而已。
人間有意見?
有意見可以啊,拿起拳頭,自己去搏。道理和規矩都是打出來的,空口說白話,沒人會去聽,承諾跟道理都是強者說了算。
道理雖然是這么個道理。
冷靜下來的陳皮也能琢磨通透,可想想那恐怖的大災難,背后就是一陣一陣的發涼。
真涼。
因為在空中飛,真的很冷啊。
颼颼的寒風,拼了命的往你身子骨里鉆。
羅剎殿的機關被早茶破解,彩虹的橋,一直通往外界。
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渡船在前面飛。
羅剎在身后追。
四個人,一只貓,一只饕餮。
很重的。
早茶的渡船根本飛不快,羅剎與渡船的距離越來越近,有些擅長速度的羅剎已經能看的非常清晰了。
厄運系統始終沒有提示任務結束。
所以就說明,系統判定中,陳皮還沒有真正逃脫,危險依舊如影隨形。
一邊控制渡船的航向。
早茶一邊拿出自己的鐮刀,不知道是不是雙胞胎的緣故,陳皮完成特殊任務,死神的鐮刀開啟了第二形態。
這早茶手里的鐮刀竟然也跟著變換了模樣。
陳皮知道早茶肯定看到了自己用過鐮刀,索性就很光棍兒的拿了出來:“我有類似復制的能力,你別介意。”
早茶掃了一眼陳皮手里,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鐮刀,竟然沒有太多的驚訝表情:“這是黃泉地獄中,陰官的標配武器,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神器。陰曹地府有許多把,多你一把不多,少你一把不少,愛復制就復制吧。”
緊接著。
陳皮就欣賞了一番早茶的戰斗。
在陳皮看來,非常難以擊殺的羅剎,對于早茶來說,卻殺得輕松寫意。
三刀之內。
必有一只羅剎隕落。
死神的鐮刀會吸收羅剎身體里的能量,轉化成生命之力。
早茶砍死一只羅剎。
陳皮手里的鐮刀就會貢獻一股生命之力。
實話實說,陳皮在羅剎殿里損耗還是蠻嚴重的,他自己戰斗,消耗跟獲取根本不成正比,吸收的生命之力完全不夠用,小腿肚子都在打抖,剛好用這些生命之力恢復。
坐著不動就能吃肉。
美滋滋。
彩虹之路的盡頭越來越近,身后的羅剎也越聚越多,實力更是越來越強,看來那扇門,變大了。
或者。
那扇門已經徹底打開。
羅剎,大軍壓境。
“放低身子,坐穩了,掉下去可沒人會管你們。”早茶沉聲吩咐,然后,渡船的速度驟然加快。
嗖的一聲。
強大的推背感,差點將陳皮給甩飛出去,陳皮趕緊死死的拽住張宇和周姝彤。金剛比較聰明,自始至終都躲在陳皮的衣服里,只露出來一個綠油油的小腦瓜。
渡船終于沿著彩虹之橋,穿越了層層禁制,沖出了這片詭異的黑色空間。
一聲巨響。
緊接著就是透心的冰涼。
滿眼的落雪。
全都是雪。
渡船沖出來之后,直接就懟在鳳尾雪山的一處雪峰側方,幸好早茶的渡船足夠堅固。船身無事,可船里的人,除了早茶,全部東倒西歪,而且滿船都被堆滿了積雪。
張宇剛剛覺醒異能。
周姝彤只是個普通女孩。
滿船的冰涼積雪,很快就讓人通體嚴寒。
原本陳皮還想著讓早茶停一下船,大家稍稍調整休息一番,可是……身后的羅剎群,竟然也追出了禁制。
看那架勢。
似乎定要制陳皮一行人,于死地不可。
渡船、鐮刀、朱雀烙印的‘麒麟臂’……不管是哪一樣,都讓羅剎有不得不追擊的理由。
不追陳皮這一伙人,追誰?
其他人也逃不掉啊。
雪就在船里堆著,然后陳皮的‘麒麟臂’無意中滑過那積雪。
呲……
雪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
這朱雀殘魂夠兇的啊。
是不是可以當暖爐用呢?
“魚哥,周周,你倆抓住我這只手,應該會暖和一點。”陳皮主動將麒麟臂奉獻出來。
“咦?真的很暖和啊,胖爺這手跟個暖寶寶似的,好舒服。”張宇非常驚訝的說道。
“嗯嗯嗯,確實好暖和,謝謝胖爺。”周姝彤微微有些臉紅。
看到這邊的人都很舒服。
渡船上的山貓糯米不干了,憑什么不讓本貓暖暖?
非常不要貓臉的湊過去:“喵嗚。”
陳皮到是不在乎,跟早茶有些許爭吵,不能牽扯到寵物身上。
可主人不在乎。
寵物卻不干了。
一直只露個小腦瓜的金剛,忽然呲牙咧嘴的開始:“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不用想。
定是小家伙吃醋了。
渡船一路向北。
船后面是密密麻麻,殺之不盡的羅剎。
同時。
一場百年一遇的暴風雨,席卷整座鸞市,短短半個小時,鸞市就成了一座童話世界。
雪,一直落,一直落,落個不停。
有雪,自然就有刺骨的寒風,渡船不是飛機,沒有擋風避雨的隔板,而且想停下來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因為船后有追兵啊。
只能硬著頭皮,一路向北。
幸好渡船無需汽油,消耗的是早茶的神力。
但是,早茶境界再高,實力再強,總也有神力枯竭的時候。
一個小時之后,早茶的臉色就開始有些泛白,身后的羅剎,卻依舊是窮追不舍。
早茶一個人要拽著五個生靈飛跑,羅剎卻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所以,雖然沒有任何一只羅剎的神力能超過早茶,但早茶自始至終也沒能甩開這群追兵。
按照現在的飛行速度。
從鸞市飛回南川,大約需要五個小時,這渡船無論如何都堅持不到的。
“你還能扛多久?”陳皮坐在船頭問道。
“馱你們五個,能再堅持兩個小時,若只我一人……”早茶的話沒有說完整,但意思已經很清楚,只她一人,她可以隨時離開,安然無恙。
“我仔細觀察過了,你我應該是他們的目標,這些羅剎好像全都在盯著我的胳膊,還有你的船。”陳皮分析。
“你身上有朱雀的氣息,我又是黃泉地獄的陰官,他們自己會窮追不舍,殺之而后快。”早茶收起鐮刀,開始全身心的操控渡船,“你照看一下船尾,我全力控船,試試能不能甩開他們。”
甩開?
除非羅剎跟丟了氣息。
但這群惡靈接到的又是死命令。
不死不休的死命令。
載著陳皮一行人的渡船,本來是筆直朝北而行,當陳皮接管斷后,早茶全力操控渡船時,整條船,一下子就變得靈活起來。
船身降的極低,開始在沿途低空飛行,時而繞過一座小山丘,時而繞過一些障礙物,身后的羅剎開始被慢慢甩開。
渡船的速度非常快。
羅剎的速度也很快。
有些沿途的郊區或者農村就出現了非常奇幻的一幕,有船在天上飛,有黑身朱發綠眼的怪物在后面追。
很快。
社交網站上就出現了不明飛行物的視頻。
當然,這些事情,陳皮是不知道的,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著防守,盡量讓渡船不被攻擊。低空飛行可以幫助甩開追兵,但是也有可能被突然出現的追兵襲擊
,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早茶沒有余力幫助他,只能依靠自己。
短短半小時,陳皮的右臂就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連包扎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又飛了一個小時,身后的追兵終于被甩開了一段路程,但不管是早茶還是陳皮都知道,追兵并沒有被真的甩開。
陳皮趁著空閑,掏出手機,發現已經可以開機,并且有了信號,然后就開始快速的發信息,連續發出去好多條。
一邊發,一邊賊呼呼的賤笑。
張宇盯著陳皮,他最了解胖子了,定是在搞事情。
搞不搞的不好說。
反正是陳皮建議早茶將渡船開到南川的,既然將那里定為目的地,自然需要設置伏擊和陷阱。
難不成是給自己找個家鄉的墓地?
“我倆是羅剎的追擊目標,沒必要帶著張宇和周姝彤,還有糯米和金剛,我們會連累他們。”陳皮坐在船尾,語速極快的說道。
“是你們一起在連累我。”早茶說的很淡然,可話里話外,全是嫌棄。
“我不跟你爭,沒有意義。”陳皮說完之后,看了張宇一眼,“魚哥,照顧好周周和金剛。”
說完,將懷里的金剛塞給張宇:“小家伙,聽你魚叔叔的話,老爸過后會去找你。”
交代完之后,陳皮還給張宇發了一個定位:“坐最快的一班火車回南川,然后直接去這個地方,一步都不準離開,等我回去。”
陳皮將南川詭秘調查局的地址發給張宇,當然,只是明面上的地址,真正的調查局,就算告訴張宇,他也進不去。
渡船在隱蔽處停留了片刻。
除了早茶和陳皮,全都下船了,就連山貓糯米都下去了。
但是早茶和陳皮不能下船,他們的氣息已經被羅剎鎖定了,除非弄死這群跟屁蟲,否則如果坐火車或者飛機,那就是害人。
送走‘拖油瓶’們,陳皮再次跳上渡船,然后指了一個方向:“走吧,就剩我們兩個了,你的船應該還可以再飛一會兒,朝這邊飛。”
早茶望著陳皮指的路:“你是準備拿我的船做誘餌,幫著他們盡量往反方向引開?想的真周全,現在怎么不沖動了?你這胖子真是個矛盾結合體。”
陳皮目的達到,才不會生氣呢:“您是大佬,您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胖子就是個爛好人。”
早茶指尖微動。
渡船再次起航。
陳皮指的方向人煙稀少。
非常適合作為廝殺的戰場。
風更冷。
雪更大。
隱隱約約已經能看到追擊的羅剎了。
放眼望去。
差不多得有三千只。
從鳳尾雪山到南川,陳皮自己都沒有信心可以囫圇著回家,反正有早茶這種女神相伴,黃泉路上也不算寂寞。
陳皮忽然就有些好奇:“你說人死之后是要入陰曹地府,渡弱水、走奈何橋、飲孟婆湯的,可是像你們這種陰官死了呢?也是這一套流程嗎?陰官的工作單位就是地府,如果也是這一套流程,那跟免費回城又有什么區別呢?”
“想不通啊……”
陳皮越想越覺得困惑:“陰曹地府掌管著生死,如果給自己的員工開個后門,那陰官不就成了不死之身?”
陳皮越想越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細思極恐,胖爺總算是知道早茶為何如此有恃無恐了,如果自己也是這樣的陰官,什么野鬼兇靈羅剎,怕個鳥。反正又死不了,胖爺不死,胖爺就是無敵,各位在胖爺眼里就算是弱爆了。”
陳皮的想象力坐著飛機直破云霄。
然后。
早茶的渡船就開始各種耍花兒,翻滾,720度的打圈兒……
“喂喂喂,干啥呢?能不能好好開船!要吐了!”陳皮死死的抓住船欄,大聲呼喊。
“自己抓穩,追兵到了。”早茶才不會跟陳皮廢話,她眼里的胖子,剛才的表情實在太猥瑣了,心里吐槽,“自己渡的到底是個什么人啊?跟死胖子坐一起,后背都發涼。”
渡船越開越快。
最后的掙扎。
陳皮自始至終,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你不信任我?”早茶忽然問了陳皮一個問題。
“對啊。”陳皮戳心窩子的回答。
“我為什么要信你?”陳皮說完還補了一刀,“你是地府的陰官,我是詭秘調查局的探員,你來自黃泉,我生活在人間。”
“你對陰曹地府有成見,這樣不好,你難道不清楚詭秘調查局的由來嗎?你的前輩最早是從哪里學習的戰法神術?沒想過這個問題?”早茶慢悠悠的說道。
“我只是個死胖子,我加入詭秘調查局就是為了五險一金和探員的特權,我可不了解什么前輩的歷史,我也不懂戰法和神術,我靠的全是自己。”陳皮悶悶的回答。
這話,胖子可真沒有騙人。
“而且,在我看來,詭秘調查局的前輩,那些戰法和神術當然是前輩們自己研究出來的,肯定不是跟你們陰官學的。”陳皮說的是斬釘截鐵。
“人自己能研究出來斬鬼除靈的神術?”早茶特想一巴掌抽死胖子。
“為什么不能研究出神術呢?那我問你,你們陰官是怎么來的,總不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吧。肯定也是人死之后成了陰魂,陰魂去了地府,然后自己修行,慢慢進化升級成為陰官。這么算,你們修行的方法也是人研究出來的,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陳皮開始蠱惑人心。
早茶肯定不知道。
陳皮從小最擅長的事情,除了惡作劇跟胡吃海喝,就是吵架、懟人、強詞奪理、顛倒黑白。
繞來繞去。
陰官成了人進化的,陰官的修行方法成了人研究出來的。
一時之間,早茶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都遭到了襲擊,可仔細想想,好像……好像也有那么一丟丟的道理。
腦闊兒疼。
這死胖子哪兒來那么多道理,真想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