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宮內,一如往昔的四壁通明,霞光瀲滟,耀眼生花。
初鳳站立于天龍伏魔塔前,鳳目低垂,眉間緊蹙。
伏魔塔頂上那粒鎮塔龍珠內的清光不復往日般強盛,只剩了一半有余。
龍珠之外,更是有一股縈繞不絕的灰黑之氣。
那是紫云宮中人的冤孽之氣。
她們師姐弟等人在這數百年間,一直在積修外功,除魔衛道。
雖然得了不少的功德,與此同時,死在她們師姐弟手下的邪魔妖道亦是化作孽氣,糾纏于身。
在平日里素來不顯現于人前,唯有初鳳等人劫數降臨之時,方才顯化。
塔內所鎮壓的一干妖邪人等俱是心生感應到紫云宮的氣機變化,不約而同地蠢蠢欲動,想要破塔而出。
初鳳心下嘆息了一聲,驟然睜開鳳目,嬌喝一聲道:“我等還未應劫身死,爾等膽敢肆虐?”
說罷,她將宮袖一拂,伏魔塔內的禁制立時發動,風雷法禁一時大作,將塔內的一干妖邪人等打得哭天喊地,不敢再生絲毫動靜,唯恐多受風雷重壓之苦。
一住://.
初鳳沒有再作理會,揮袖轉身,邁步離去。
她身后的天龍伏魔塔通透如玉,靜默無聲,好似無事發生一般。
小長白山,玄冰窟上空有破空的聲音響徹,隨即便見一道紫光自天飛墜,落入下方的玄冰窟中。
光斂處,現出一個烏發玉顏、翩然若仙的青衣少女。
來人正是紀寧。
紀寧走到正中央處的一個石臺邊,笑道:“故人來訪,八姑還不快快現出法身,與我相見敘談?”
話音剛落,便見石臺上銀光一閃,現出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
黑衣女子雙膝盤坐于石臺上,形容如同枯蠟一般,瘦得怕人,臉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這幅形象若是尋常人見之,還道是僵尸起身哩。
這黑衣女子便是紀寧口中所說的八姑,鄭八姑。
鄭八姑現出法身之后,打量了紀寧幾眼,發現自身確實不認得面前這個青衣少女后,方才說道:“來人何人?你雖生得一身仙骨,滿臉正氣,定非特地來找我麻煩之人,可我卻不曾記得與你有舊。”
紀寧見她現身詢問,先是拱手行禮,方才答道:“南海之底,紫云仙宮。道友,我此番前來,是為了兌現昔日允你之諾。”
鄭八姑聞言,立時心中大喜,她那瘦骨嶙峋的臉上竟透出了一絲絲笑意,答道:“原來是紫云宮主當面。尊客來防,八姑卻形同廢人,無法上前恭迎,還請宮主恕罪。”
紀寧搖了搖頭,笑道:“你當初與玉羅剎一同被優曇大師收伏時,因一時負氣,不肯似玉羅剎那般苦苦哀求優曇大師,求她收錄,認為自身縱然所習旁門,只要守身其正,不再為惡,亦能成仙。可惜不幸在中途走火入魔,幸虧你在關鍵之時,守住了自身心魂,方才只是落了個半身不遂。”
“隨后,你又不甘此果,又參起枯禪,飽受磨難,屢經欺凌,在此枯寒荒僻之所在精心修煉。如此行徑,全然無負昔日女殃神的赫赫威名。我秉承先師遺愿,要渡世間旁門有德之士得道成仙。無論是你的品行,還是你那向道虔誠之心,均是符合我的要求。于情于理,我都會來渡你。”
“不過,我算出你須歷此番劫難,方才有成道之望。故而,初見那日雖然替你趕走來犯的妖人,且解你之厄的至寶靈藥就在身上,仍舊還是要等到今日,方才攜那件純陽至寶和兩粒上古靈丹前來此地,助你脫劫。”
鄭八姑聞言大喜,稱謝道:“自那日幸蒙宮主施法相救,將滇西的那個妖僧驚退之后,我便每日延頸企望,靜候宮主的再次降臨。宮主走后不久,我那故人玉羅剎,如今拜入優曇大師門下,人稱玉清師太,恰好亦來此地看我。“
“玉清道友見我面帶喜色,便詢問我何事。我當時把前事同她一說,說起宮主的大名,玉清道友便說道十分傾慕宮主,可惜一直無緣拜見。隨后她曾向優曇大師代我求問前途休咎,說我要脫劫飛升,須要等到二見宮主之后。”
“我也曾靜中參悟,發覺都是自身以前造孽,才有今日肉身生機枯死,半身不遂之劫。如今罪也受夠了,難也快滿了,我便算計著宮主亦要快來了。好不容易才盼到宮主至此,還請宮主施法,助我脫劫,八姑定當感謝不盡,此生必報此恩情。”
紀寧只是點了點頭,嘴角含笑道:“你要脫劫,尚須再度一次火劫。我現施展我的獨門法術琉璃凈火,焚你五內。一則令你提前應劫,以免你此劫不度,日后生變,化作更大劫難臨身,萬難超脫;二則你自走火入魔以來,你的軀殼已然半死,血氣全都凍凝,況且事隔多年,縱然有我的天府靈丹相助,亦難回本原,那琉璃凈火焚身之時,正好可助你重溫心頭活火,暖活周身血氣。”
說罷,她便將手一揚,手心處有一簇琉璃色澤的火焰漸燃漸炙。
紀寧的另一只手朝鄭八姑一指,那道琉璃火焰立時徑直向鄭八姑飛去,頃刻之間,便將鄭八姑周身盡數籠罩在內。
只見一片琉璃色澤的火光中,鄭八姑眉頭緊蹙,銀牙緊咬,面色益發慘白,仿佛痛苦至極。
紀寧見狀,暗道不好,心念一動,身上的雪魂珠飛起,銀光照耀,似是一盞明燈般落在鄭八姑的頭頂之上,護持住她的肉身軀殼。
鄭八姑被雪魂珠的銀光護持住后,方才輕舒了眉眼,面色平緩。
原來琉璃凈火才一近身,鄭八姑便覺得身上有些發燒。
琉璃凈火不過須臾便將她的渾身包攏,鄭八姑雖然仗著自身道行抵御火力,暫時不至于送命,但是已經覺得渾身如火炙一般,周身骨節劇烈作痛。
為此,鄭八姑心中又喜又怕。
她喜的是,肉身既然已是知痛,身子便可還原;怕的是紀寧的琉璃凈火竟比滇西的那個妖僧所用的魔火還要厲害上個數倍百倍。
鄭八姑生怕自身的道行不夠抵御火力,到時弄巧成拙,身子便要化作飛灰了。
正當她的軀殼幾乎要被琉璃凈火焚成灰燼,想要元神脫殼逃生之時,紀寧恰好察覺到她不堪火力,驅使雪魂珠飛到她的頭頂之上,垂落一片銀光,把琉璃凈火的火力抵御了大半,又將她的軀殼護持住,鄭八姑方才不至于肉身盡毀,元神消耗。
過了半晌,紀寧見琉璃凈火已把鄭八姑的周身血氣暖活,便急忙伸手一抓,將鄭八姑身上的琉璃凈火盡數收回。
琉璃凈火一無,鄭八姑隨即睜開雙目。
她杏目圓睜,望著紀寧,正待要開口稱謝。
紀寧看出她的心思,擺了擺手,示意不用,隨即自腰間的法寶囊中取出九天元陽尺及兩粒聚魄煉形丹。
九天元陽尺同雪魂珠都是慈云寺事了之后,凌玉兒交還與紀寧的。
紀寧默運玄功,將法力運到左掌心,掌心處的兩粒聚魄煉形丹被法力裹挾著,化作兩道紫光朝著鄭八姑的涌泉穴飛去。
鄭八姑見兩粒靈丹化作紫光朝自身的涌泉穴呼嘯飛來,知道是紀寧運用法力導引靈丹,以助她的軀殼恢復生機,恢復本源,心中大喜,亦是一同運功,化合聚魄煉形丹。
紀寧見狀,忙將右手的九天元陽尺朝鄭八姑一指,口誦真言,尺頭上便飛起九朵金花,一道紫氣簇擁著鄭八姑的周身。
在金花紫氣的簇擁及聚魄煉形丹的相助下,不過頃刻之間,鄭八姑的身上便直冒熱氣,面色逐漸轉為紅潤,全然沒了先前的骷髏神氣。
紀寧見到此景,方才收了九天元陽尺,對著石臺上的鄭八姑笑道:“道友雖然仗著靈丹法寶,得慶更生。不過暫時尚不能完全復原,且須運功上些時日,方得圓滿。此處有我為你護法,你且靜心運功,無須擔憂。”
鄭八姑雖然正在運功,以便元神與身相合,心神卻并非全然收斂,仍舊能感知外界之事。
她聽聞紀寧之言,頓時心中大喜過望,感激之情難以言表。
不過,鄭八姑此時無暇出言道謝,只能將此恩情銘記于心,隨即收斂全部心神,物我兩忘,默默運起功來。
紀寧觀她神色,見她的印堂中有清光徐徐逸出,便知道鄭八姑已是陷入物我兩忘的坐忘狀態中。
于是,走到石臺左近,席地而坐,亦也閉目調息了起來。
霎時間,玄冰窟內恢復往日的寧靜,唯有上方的小長白山,那亙古不變的寒風依舊呼嘯,冰雪依舊靜默無聲。
東海方向。
開山時日未到,奉長眉真人之命,仍舊在此處隱居煉寶的峨眉派第二代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感應到峨眉派氣運的細微變化,倏地睜開雙目,豎指掐算了起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妙一真人方才停下動作。
他長嘆了一聲,暗付:“師父,你長于先天神數,最能前知,算無遺漏。紫云宮這處伏筆,近日倒是多生變故,便連那正教昌明,盡歸峨眉之勢,都隱隱要有所分流了……”
妙一真人抬頭望著東海的上空,萬里無云,蔚藍似水,說道一聲:“想來,應當無礙。”
隨即,他看了看面前的爐鼎,又閉上了雙目,手上輕揮著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