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有多久,庵內的唪經聲便自停歇,隨后走出來一個老尼姑,名喚廣慧,相貌清奇,四十多歲,二目神光內斂,顯然并非凡俗之輩。
紀寧見狀,連忙把清茶放下,起身行禮。
廣慧師太合掌還禮,隨后二人互告姓名及法號。
紀寧化名葉棲云,說道:“師太,我游山到此,見此處風光頗美,又甚是僻靜,意欲在你這香積廚內叨擾幾日和吃幾頓素齋。”
廣慧師太嘴角含笑,目光慈藹,聞言笑道:“葉施主若不嫌棄此地清寒,我自無不允之理。天色已晚,想來施主已然肚餓,我這便叫小徒英男作一碗素面來,與施主用可好?”
紀寧見廣慧師太談吐明朗,連忙躬身施謝。
廣慧師太示意不必氣,便喚佛婆傳話下去,又對紀寧說道:“葉施主生具一身仙骨,身后又有七彩祥光,與我佛有緣。群仙劫運已至,望施主日后出手時,能夠多存幾分慈悲之心,勿忘本性,不負仙緣。”
紀寧把頭點了點,并未多言。
過了一會,有一個小女孩從后面端了一大碗素面湯出來。
是用筍片、松仁、香菌作成,看上去甚是清香適口。
紀寧一見這個小女孩,便心生喜愛,伸手接過那碗素面湯,道了一聲謝。
那個小女孩聞言,連忙擺手,說道不必。
紀寧把素面湯放于桌上,說道:“我叫葉棲云,你叫什么?”
小女孩生得面容秀美,目如朗星,約有十三、四歲的大小,見紀寧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下,年齡已是相近,卻是姿容絕世,言辭成熟,十分羨慕喜愛,不住地用兩目去打量,見她詢問,便答道:“我叫余英男。”
紀寧聞言,不禁伸手摸了摸她頭上的丫角發髻,笑道:“我要在此處叨擾幾日,你得空,可來尋我玩耍。”
余英男聞言,先是看了師父廣慧師太一眼,見她點頭許允,方才面露笑容,欣喜應諾。
自此,紀寧便在解脫庵住了下來,習練《白陽圖解》,以此筑基。
不過數日,她便將《白陽圖解》融會貫通,筑就玄門上乘道基。
解脫庵,一間廂房內。
紀寧雙腿作盤膝狀,雙目垂簾內視,正在進行今日的運氣調元。
她的體內有一縷熱氣由丹田起來,經過涌泉,再由七十二脈周行全身,緩緩通過十二玄關,直達命門,然后又順行下去。
如此這番,每日運行了三十六周天,把那股先天真氣煉得越來越純,直至練凝出真元,生出法力,紀寧便可重新成就散仙了。
就在這時,門下院里來了一個白衣少女,容貌秀美,眉宇間隱隱現出一種英姿傲骨,正是余英男。
她是過來找紀寧玩耍的。
余英男走近廂房門前,見房門緊鎖,側耳一聽,里面動靜全無,便猜到紀寧此時正在運功調息,不便打擾。
她抿了抿嘴,沉思了一陣,又見院里那株葉子全無、光禿一片的桂樹,越看越出神。
猛然想起自身曾將紀寧傳授的《白陽圖解》一口氣連貫習完,覺著與坐功真氣運行流替,雖然有動靜之分,但是殊途同歸,并無二致。
師父廣慧師太并未傳下劍法,自身正在苦于無劍術可習,何不照著《白陽圖解》的圖像,試它一試,看是如何?
余英男心想:“若是自身能從中悟出些道理來,豈非絕妙?”
于是,她想到就做,當下拔出手中所持的那口劍,按著圖形,參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擊刺縱躍起來。
余英男頭兩次練罷,得心應手,頗能合用。
因為圖形部位變化不同,有的式子專用右手便難演習,非換手不可。如若是真的照了樣子去做,到時勢非撒手丟劍不可,她總歸覺得有些美中不足。
直至她練到十次以上,動作越發純熟,快練到一百零三式時,又該兩手交劍,才能過去。
余英男便心想強它一強,看看有無別的解法。
她心里雖是這么想著,手上身法并未停住。
就這微一遲疑之際,已然練到那一式上。
這中間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鳥之形,大半都是爪翼動作,并無器械。
余英男用劍照式體會,都能領悟用法。
而那一百零一、零二兩式:一個是飛鷹拿兔,盤定下矚;另一個是野鶴沖霄,振翼高弿。
這一上一下,本就不易變轉。
而那一百零三式偏偏單是一個神龍掉首,揚爪攫珠之形。
余英男先是把身縱起,右手持劍,去伐飛鷹右爪,作勢下擊。
身子剛一落地,倏地又是縱起,去學第二式。因為她第一式未悟出著力之點,只是知道要橫劍齊眉,卻是伐鶴的右翼,如若是要跟著提氣飛身,回首旁擊,局限于圖中形勢,非要兩手換劍不可。
余英男心中略一慌亂,便想著變個辦法,只顧照式練習下去。
不料那些圖形一式跟著一式,她急于速成,動作又快,身在空中,剛照著圖式,將身子一個翻騰,猛見眼前寒光一閃,自己的頭正向手中寶劍擦去。
這時余英男的劍原是用虎口含著,大、二、中三指按握劍柄,平臥在手臂之上,再想換式,將劍交與左手,已是無及。
她情知自身危險萬分,心里一個著急,就著那回轉之勢,右手一緊,中指用力照著劍頭一按,同時右臂平斜向上,往外一推,那口劍便離了手,斜著往廂房頂上飛去。
余英男的身子已在空中盤轉起來,見劍出了手,心里一驚。
而她近日把《白陽圖解》中的動作時常勤練,已然是非常純熟。
在不知不覺中,余英男的身子便照著龍蟠之勢,一躬一伸,凌空直穿出去。
她原是一時手忙腳亂,想要將那脫手的劍收回來。
誰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又加上她的氣功已經練到擊虛抓空境地,平日獨自苦練,尚無覺察,忽然在慌亂中一番動作,無意間合了規矩,恰好成了飛龍探珠之勢。
余英男只是把手往前一探一抓,體內的那股真氣便自然而然的匯聚于五指,手中的力量頓時變得絕大。
那口劍本是飛出去,快要及頂,吃她的一抓,竟是瞬息倒退,飛回手中。
余英男一見手中的劍,自身又未受傷,心中甚是歡喜,連忙收式,把身子落地,暗付:“那劍明明脫手,怎會一抓便回?好生奇怪!”
隨后,她又是一想:“我連日苦練,只是覺得自身的真氣越練越純,也不知進境深淺,更是不知葉姐姐所傳授的白陽圖解是否可與劍法相合。難道我在這么短的時日里,便已經可以隨心收發不成?”
余英男想著想著,手中便試著將劍輕輕往前一擲,跟著連忙用力往前一抓,立覺手中一重,低頭一看,果然又是抓了回來,心中大喜過望。
紀寧收功出門,便見到這番情景,笑道:“妹妹倒是聰慧,無師自通。”
余英男聞言,轉身一看,見是紀寧,連忙跑了過去,說道:“葉姐姐,你教我的《白陽圖解》,好生厲害。”
紀寧見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方才言道:“那是自然。你且好生勤加練習,筑就玄門上乘道基,對你大有好處。”
余英男滿心歡喜,把頭一點,應了一聲諾。
紀寧見她眼角眉梢盡帶笑意,亦是心中一樂,暗付:“三英二云中,唯獨你屢逢劫難,向道最為堅誠。而你日后仗之成名的南明離火劍、離合神圭盡如我手,這番因果,我是定要還你的。”
在長眉真人欽點的三英二云中,余英男是成道最難,劫難最多的。
幼遭孤露,在五六歲的年紀,便被惡嬸趕將出來,倒在大雪之中,被廣明、廣慧師太所救,收為弟子。
兩位師太先后圓寂后,便被昆侖外逐弟子陰素棠見她一身仙骨,強逼為徒,日受孫凌波折辱。
好不容易,余英男方才逃出虎口,又是陷身黑霜,慘遭寒冷凍骨之災,骨髓凝冰之劫,若非是李英瓊這個好友相救,只怕就此便要長眠莽蒼山。
最后,拜入峨眉派妙一真人,妙一夫人門下,方得仙緣遇合,成就“雙英并秀”之名。
周淳獨自下山,去處理舊怨。
山中歲月易過,不過轉瞬,便已是秋盡冬來。
李寧父女見周淳去了多日,并無音信回來,心中好生替他憂急。
這日早起,李寧面帶擔憂之色,對英瓊說道:“你周叔父下山已有兩個多月了,蜀山高寒,不久大雪封山,日用物品便無法下山去買。我意欲再過一二日,便同你到山下去,買一些油鹽米菜臘肉等類,準備我父女二人在山上過年。到明年開春后,再往成都去尋你周叔父的下落。你看可好?”
李英瓊在山中住了多日,很愛山中的景致,再加上她近來用一根繩子綁在兩棵樹梢之上,練習輕身術,頗有進展,恐怕下山耽擱了用功。
她本想讓父親一人前去,又恐李寧一人搬運東西費力。
稍微尋思了一會,李英瓊便決定隨著李寧前往,點頭應諾。../../
到了第二天的出發之時,天氣晴朗。
李寧父女先是用石塊,將洞門封閉后,方才向山下縱去。
二人在山中住了些日子,道路業已熟悉,便不從舍身巖險道下去,改由后山捷徑下山。
李寧父女越過歌鳳溪,再走不遠,便到了歌鳳橋。
見橋下百丈寒泉,澗中如挾風雨而來,洪濤翻滾,驚心駭目,震蕩成一片巨響,當真是天地奇觀。
父女二人在橋旁賞玩了一陣飛瀑,再由寶掌峰由右轉左,經過大峨山,上有明督學郭子章刻的“靈陵太妙之天“六個擘窠大字,又在那里瞻仰片刻,方才走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楠枰,去向下山大路。
楠枰之得名,是因為一株大可數抱的千年楠樹。
每到春夏之交,這株高約數丈、似筆般直的楠樹,枝柯盤郁,綠蔭如蓋,蔭覆畝許方圓。
只要人經過書下,披襟迎風,立時煩暑盡祛,故而,此樹又得木涼傘的稱號。
可惜,李寧父女經過之時,已值冬初時分,無緣享受這樣清福。
李寧沿路把山中古跡,逐一對愛女李英瓊談說。
李英瓊越聽越有趣,便問道:“爹爹雖然在江湖上多年,可是這峨眉山還是初到,怎么就知道得這般詳細?莫非是從前來過?”
李寧聞言,笑道:“你這孩子,一天只顧拿刀動劍,跳高縱遠,山中給你預備了那么多的書,你也不看。我無論到哪一處去,對于那一處地方的民情風土,名勝形勢,總要設法明了。我所說的,一半是你周叔父所說,一半是從峨眉縣志上看來的。人只要肯留心,什么都可以知道,這又何足為奇呢?”
二人且行且說,一會兒工夫便到了華巖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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