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一個老舊的小區門口。
余秋從口袋里掏出有點濕的錢:“實在是不好意思,要麻煩您去洗車,錢也都打濕了。”
師傅一邊找著零錢一邊嘿嘿笑著說:“沒事,能用!不過這貓回去得狠狠治治,看把你害的!”
余秋訕笑兩聲沒接話,再次謝過師傅之后打開了車門。
黑貓先跳下了車,師傅看得有趣:“嘿!這貓還挺拽!”
“是啊是啊……”余秋隨口附和著下了車。
暖氣一沒,趁著身上還有點余溫,余秋加快了腳步。
黑貓一路沒有說話,一瘸一拐地跟著他的腳步。
到了一棟六層的老式樓單元門前,余秋說道:“5樓,你的腿……還行嗎?”
“走吧。”
余秋覺得這黑貓很高冷,還講究。
不過……如果想到它本質上是個人,抱著也確實怪怪的。
拎著他脖子的話……這是只狠貓,能對自己下死手的那種……
余秋忽然想起他那句話,笑出聲來。
“笑什么?”
“擋我死者,死!嘿嘿嘿!”
黑貓不說話了,加快了腳步,一條后腿一蹬一蹬的,倒像是比余秋還敏捷。
一路上了五樓,余秋打開門說道:“進來吧。”
黑貓昂著頭,一邊走一邊打量屋里的環境。
“租的一居室,地方小,將就點。”余秋把書包擱在了小客廳的小沙發上,直接往衛生間去,“給你接一盆熱水,你也泡一泡,等我洗完給你吹干。”
黑貓沒說話,還在打量屋里。
沒有電視,也沒有空調。
看上去卻不是很亂。
黑貓還看到了一雙女式拖鞋。
他的嘴角拐起詭異的弧度。
“熱水給你放好了,你……就在客廳自己泡一泡吧,我先洗了。”余秋把一個盆子放在了客廳的地板上,進臥室拿了自己的衣服就進了衛生間。
噴頭放水的聲音再次響起。
黑貓走到盆旁邊,似乎蹙起了眉。
過了一會,他探出前腿,試了試溫度,渾身的毛下意識地漣漪般豎起來了一點,然后還是爬進了盆里,把身體浸了進去。
他把腦袋擱在盆沿,這家伙……還試了溫度呢。
他不禁閉上了眼,享受起來。
隨后,貓嘴里又呼出一口氣,像是舒服,又像是嘆息。
余秋洗完了澡,穿好了秋衣秋褲,又套上了外套和褲子,才從衛生間出來。
別說,往常都是直接出來穿外面的衣服,現在……挺別扭的。
黑貓聽到聲音,盯著他。
“你再泡一會……我先把頭發吹干。”
說完,余秋一邊吹著頭發,一邊歪著腦袋看他。
黑貓慢慢地扭動身體,背對著他。
余秋的嘴角咧起來。
他現在好奇心爆棚,特別想知道這種毀三觀的事是怎么回事。
隨便吹干了頭發,他準備拿個東西給他墊著。
手伸過去停住了。
余秋看著毛巾架上那個粉色的浴巾,眼睛里黯淡了一下。然后,他就滿不在乎地將它扯了下來,同時拔掉了吹風機的插頭。
把浴巾疊好放在了地板上,他插著客廳里的插座說道:“把毛吹干吧。”
他轉過頭,感覺黑貓有點苦惱似地從盆里爬了出來,身上滴著水,樣子難看。
黑貓看著地上的粉色浴巾,又瞄了瞄那雙女拖鞋,說了一句:“你女朋友不會發飆?”
“沒事,已經分了。”余秋昂了昂頭沒繼續這個話題,“得先擦干一下。”
黑貓僵了一僵,走到浴巾上面,然后開始打滾。
他一邊打滾一邊大聲叫:“靠!”
余秋笑著問:“就這么羞恥嗎?”
黑貓沒理他,在男人面前打滾這種事,裝作沒發生。
余秋打開吹風機,小小的房間里只剩下吹風機的噪音。
黑貓縮著腦袋,身上的毛漸漸蓬松起來。
余秋這才仔細打量他……憑心而論,這只貓的賣相很不俗。一身黑鍛般的毛,脖子下半部卻有一叢倒三角的白毛。余秋記得他的瞳仁是碧綠色的,很晶瑩。
吹風機吹到他的尾巴處,尾巴一下子繃得有些緊。
冷不丁地,黑貓開口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想死了吧?”
余秋關掉了吹風機:“什么?”
“沒事,繼續!”語氣里居然自帶一股子威嚴和理所當然。
余秋把吹風機調成了小檔,對他說道:“你的腿怎么樣?等會去那什么……哦,寵物醫院去看看?”
黑貓盯著他:“我不是寵物!”
“行行行,你不是寵物。”余秋無語,“那去看看獸醫?”
“我……”黑貓語塞。
“等會去看看,死沒死成,要是落下個終身殘疾,多慘!”余秋做了決定。
黑貓沒說話。
“話說你還想著死嗎?”
“我天天想著死。”
“多少天了?”
“有一個多月了。”
余秋奇怪了:“那你怎么死來死去都沒死成?”
黑貓有點不樂意地看著他:“我還要花時間來適應這個身體!”
余秋看他毛發都干了,關掉了吹風機隨手擱在旁邊的椅子上。
黑貓離開了浴巾,跳上了小沙發趴在那里。
余秋把浴巾也拿起來擱在了椅子上,然后過去拎起一個靠枕丟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兩人的視線倒是高度相差不大了。
“為什么……想死啊?”
黑貓看著他:“既然我原來的身體死了會復活在貓的身上,那再死一次說不定就又回到人的身上了。”
余秋張大了嘴巴:“還真有輪回嗎?但你怎么確定這次死了之后就會回到人的身上呢?如果變成了母貓怎么辦?”
黑貓瞳仁一縮,語氣很堅定:“不行的話,就多死幾次!”
“……兄弟,你是個狠人……是兄弟沒錯吧?你說你是流浪漢。”
黑貓蹙著眉頭:“我原來確實是個男的……你多大了?”
“23了。”
黑貓露出若有若無的笑臉:“是個弟弟。”
余秋覺得有些吃味:“你原來多大?”
“你叫我非爺吧。”
“爺?你說我是個弟弟,你讓我管你叫爺?”余秋不樂意了,“我靠,你占我便宜!”
黑貓并不說話。
“你……真的年齡那么大?”
黑貓仍舊不說話。
“一碼歸一碼,你現在就是一條小黑貓,我就叫你小非。”余秋理所當然地說道,“哪個非?”
“非洲的非。”
“這是你原來的名字嗎?”
“不是,我剛才起的。”
余秋好奇地問:“為什么叫這個字?”
非爺的眼神里很憂傷:“從人變成了貓,臉得有多黑?”
余秋反應了一會,哈哈大笑起來:“小非你還挺幽默啊!”
“是非爺!”
“行了小非,等會回來再扯淡。哦對了,我叫余秋,余秋雨不要雨……你知道余秋雨嗎?”
“知道,非爺懂的很多。”
“牛逼你先吹著,等我換個鞋,趁人家可能還開著門先去看看獸醫。”
“是看腿!”
“是是是……你別傷上加傷了,我抱著你。都變成貓了還講究那些干嘛?我都不嫌別扭。”
“靠,你手摸哪?”
“那這樣行嗎?”
“可以。”
“這像抱孩子。”
黑貓嘆了一口氣,懶得說了。
門打開了又關上,余秋張著臂彎讓他趴在胳膊上,往樓下走去。
出了單元門,他問道:“如果是真有輪回,為什么我以前沒聽到別的動物開口說話過?”
“也只有你聽得懂我說話,其他人聽到的應該都是喵。”
“這么神奇?我們之間是有什么特別的緣分嗎?聽說佛法講究這個。”
“莫深想,沒緣分,別瞎說。”
“你心怎么這么臟?”
“……”
小區門口,余秋停住了。
“你不知道哪里有寵物醫院?”非爺看出來了。
余秋嘿嘿地笑了笑:“問問……問問……”
他問門衛大爺:“大爺,您知道這附近哪里有寵物醫院嗎?”
“什么醫院?”
“額……就是獸醫……”
“什么醫?”
“獸醫啊!”
“獸什么?”
“……算了大爺,我問問別人。”
余秋一邊走一邊問,過了一陣子非爺說道:“你為什么不問問女的?女人養寵物的多。”
余秋一時沒說話。
“看,就這個,很不錯!”
余秋的視野里,一個抱著花的女孩迎面走來。這女孩確實長得很漂亮,加上臉上神情淡漠還抱著一捧花,自帶氣場,讓人不敢靠近。
他低頭看了一下,總覺得這貓眼里帶著絲笑意。
余秋上前一步:“你好,請問一下,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寵物醫院嗎?”
女孩退后了一步,看了看他抱著的貓,然后說:“不好意思,我是過來送花的,對這一帶也不熟。”
說完,她又快步離開了。
非爺說道:“近距離看更不錯,可以打至少8分!沒聽說女人給男人送花的,所以應該在花店工作。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阿秋弟弟,把握機會啊!”
“這貓怎么一直叫得這么慘……我聽你在找寵物醫院?”一個大媽湊過來熱心地說道。
“是的是的,阿姨您知道哪里有嗎?”
“這里直走先左轉,第二個路口右轉,在路的左手邊找找就能看見了。”
“謝謝您!謝謝!”余秋抱著非爺往前走,看路邊沒人了才低聲感慨,“別人真的聽不懂啊!”
非爺懶懶地說道:“你剛才應該叫姐姐。大媽心情好了,說不定給你帶個路。看大媽風韻猶存,家中也許還有漂亮女兒。”
“……小非,你心真臟。你這么好色,真的是大爺轉世嗎?”
“是非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