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穿行過平原,河流,山谷,隧洞,一路景色美不勝收。這些,非爺都看不見。
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背包終于晃動了,被余秋提了起來,放在身上。
兩人短信交流。
“還好嗎?”
“再晚一點,我就掛了。”
“……要不,去透透氣?”
“哪里能透氣?廁所嗎?”
余秋覺得他說得也對,還能在火車上遛貓不成?
“應該再有一站就到了,忍一忍。”
畢竟都不出省,火車上花的時間并不長。
“那還要轉車!受罪啊!過完年去學車!明年買車!”
余秋看著這一連串的感嘆號,感受到背包里泄露出來的怨氣。這又想買大別墅又要買車的……賺得到那么多錢嗎?
非爺不再發短信過來了。
一路無話,到了站順利出了出站口,余秋在站前廣場的休息亭里坐了下來,讓非爺出來透氣。
非爺重見光明,大口地呼吸,然后說道:“回去還得折騰一趟嗎?”
“過年在家問一問吧,看有沒有開車回江城的,搭個順風車。”
余秋說完,看非爺在遠眺,說道:“這邊山多吧?”
“挺好的,空氣好。”非爺伸著懶腰舒展身體問道,“到你家還得多久?”
“要不……找個黑車直接過去?”余秋看他的樣子,已經做了決定。
“差多少錢?從我的錢里扣吧。”
余秋無語地看著他:“……至于嗎?”
“親兄弟明算賬,何況爺呢?”
余秋懶得跟他耍嘴皮子,既然決定了坐黑車,就對他說:“吃點干糧就出發吧?趕得到晚飯前到家。”
“我沒問題。”
余秋打開行李箱,從里面找出之前給非爺買的新貓糧和零食,倒在蓋子里讓他吃。
這都是非爺自己在網上挑的。
余秋也吃著買的面包,然后忽然問:“非爺,你手機到這里還有信號嗎?”
“有。”
“……我看上面有QQ,借我用一用?”
“在包里,你自己拿。”
余秋拿出手機,昨天晚上也看非爺用了一陣,知道怎么個操作法。
“……密碼……”
“我來輸。”
余秋把手機拿著,非爺伸出一只爪子咚咚咚咚,靈活得很。
“適應得這么快?”余秋有些詫異,昨天還說爪子太大了能不能剁小一點。
非爺食不語,開玩笑,朕玩了多少年觸屏手機?只不過得適應一下突然變小了很多的屏幕和突然變樣了的爪子而已。
他覺得等什么農藥出來了他都能玩!
“額……這是你的號,怎么登我的號?”
非爺嘆了一口氣,吃都吃不安生。伸出爪子又是一頓操作猛如虎,嘴里嘀咕著:“QQ上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這么急著看?”
余秋哪能跟他說,登上了QQ不由得臉上一喜。
通過了!
非爺正看著他呢,這廝跟昨天回家的時候一個表情,騷得痛。
余秋把面包片往嘴里一叼,就發消息過去。
到家了?
嗯。
消息回得很快,看樣子正在用電腦。余秋帶著笑意繼續發消息。
我剛下火車,等會還要轉車。
云嘉縣城的一棟老房子里,何詩用著一臺舊的筆記本,狐疑地瞄了瞄余秋的狀態。
越過三秋,iPhone在線。
她的嘴角撇了撇,用這么貴的手機上網,坐公交車是假的吧?
但確實是他先站在公交車站的,難道是猜到自己會去坐公交車?這家伙想干嘛?
這也說不通,他在荷芳苑住,確實走那個方向。
但這也說不通,能好幾千塊錢的手機還提著那么多東西,為什么不打車?
何詩甩了甩腦袋,想多了。
她簡單地回道:哦。
余秋看到這個“哦”字,腦海里就浮現出她最主要表現出來的表情,冷冷淡淡的。
有點話題終結了的意思。
“突然跟便秘了一樣,跟朕說說,人家女孩子怎么了?”
“……沒什么。”余秋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然后就吃驚地看著他,“什么女孩子?”
“一臉騷笑又患得患失,發情的證明。”非爺很干脆地總結,然后說,“朕一眼就看得出來,需要朕幫你參考參考嗎?”
余秋干笑一聲:“你想多了。”
他快速地回了一句:繼續趕車。就學著非爺之前的操作退出了自己的QQ,把手機重新放回到包里。
非爺搖了搖頭:“不領情,回頭朕不一定有這樣的心情了。”
余秋沒理會他的調侃,繼續吃面包。
何詩看他的頭像突然暗了,沒怎么放在心上。
她打開網頁,繼續學著插花的網上課程。
看了有一陣時間之后,門口響起聲音:“詩詩!跟媽一起去買年貨!”
何詩轉頭一看,媽媽已經穿上了自己給她買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一下子年輕了不少的樣子。
她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璀璨無比的笑容,艷若牡丹,開心地說:“好!”
說完,她就合上了筆記本,過去挽著媽媽的手,一起出門。
“浪費錢,明年不要給我買衣服了,我這么大年紀了,還講什么漂亮?你多打扮打扮自己。”何詩媽媽嘴上這么說,臉上明顯還是開心得很。
“我不用打扮已經很美啦!”語氣是讓余秋難以想象的嬌憨。
“臉皮真厚!”
“嘻嘻。”
何詩媽媽抿著嘴微笑了一下,感慨地說:“一眨眼你也21歲了,還能給媽媽買新衣服了。”
“以后我賺的錢就會越來越多了,年年都給你買。”
何詩媽媽的手把女兒的胳膊緊了緊,悄悄問:“有沒有遇到喜歡的男孩子?”
“沒有,我還年輕呢,不想談戀愛。媽,你干脆也跟我一起到江城去嘛。”
何詩媽媽搖了搖頭:“我在云嘉住慣了。去了江城,家里的房子丟著不住,去江城租房子住嗎?”
何詩撅了噘嘴不說話。
何詩媽媽拿腦袋碰了碰她的腦袋:“去了江城,媽媽去找什么工作掙錢,難道要你養?我在你姜阿姨店里幫了這么多年忙,總有個還比較穩定的收入。”
何詩低下了頭,小聲說:“都怪我,讀書的時候跟你慪氣,沒考上大學。要不然,現在肯定能多賺一些錢。”
何詩媽媽正色道:“詩詩,記住媽媽的話!千萬別為了想多賺錢,去做那些容易掙的錢,知道嗎?要是哪天媽媽發現你變了,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媽媽!”
“我知道啦!年年都說。”何詩挽著她的手甩了甩,“等我開了自己的花店,到時候可以請你去給我打工嗎?”
何詩媽媽展顏笑道:“那肯定行啊,你管飯就成。”
何詩笑瞇瞇的:“那我努力!”
母女倆迎著已經漸漸西斜的陽光,走向熱鬧起來的小城。
數百里之外的鄖市群山中,余秋背著背包跳下了三輪摩托車,然后又提下了自己的箱子。
三輪摩托車突突突地又走了,余秋把非爺從背包里拎了出來放在地上:“自己走走透透氣?”
“朕這一趟西巡,沒成想骨頭架都快震散了。小余子,你老家可真夠偏僻的。”非爺落了地,先就是一個懶腰。
抬頭望了望眼前的群山,又看了看身后的鄉村公路和眼前的石子路,非爺嘆道:“你也確實不容易。”
余秋提起箱子拎在手上說:“走吧,不遠了。”
非爺屁股一扭一扭地跟在他身旁走,看他拎著個大箱子的樣子,問道:“每年都這樣?”
“是啊,車子只能到這里。”
非爺嘆了一口氣:“賺錢吧余秋,把一家人接到城里去。”
余秋喘著氣說:“那恐怕很難,我爸不肯走。”
“行了,不跟你說話了,別岔了氣。”
一人一貓,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太陽已經落山,天光還沒黑。
前方零星散布的人家,炊煙已經裊裊升起。
非爺踩著腳底的碎石和枯草,轉頭看了看這小子。
是什么樣的人家培養出了這么個大學生,還樂觀成那樣?
看著這莽莽群山,非爺沉默了下來。
這個世界里,老頭子還存在嗎?自己還存在嗎?
如果存在的話,他們現在正在干什么?
非爺似乎看到了自家老頭子,坐在老屋門口喂那條土狗的模樣。
他忽然想打一通電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