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她便找到蕭六郎,問了他祥云客棧在哪里。
蕭六郎很疑惑:“你是從哪兒聽說祥云客棧的?”
顧嬌面不改色道:“昨天去集市買東西時聽見的,那間客棧的東西是不是很好吃?”
蕭六郎正色道:“那是一家黑店。”
“嗯?”顧嬌一愣。
蕭六郎解釋:“表面是客棧,實際是賭坊,不少人被騙過去,你別上當了。”
蕭六郎堅決認為顧嬌是讓居心叵測的人忽悠了,說什么也不肯告訴她祥云酒樓在哪兒,顧嬌抓了抓小腦袋,只得另想他法。
早飯后,蕭六郎去給顧琰與顧小順找合適的私塾,顧嬌以買菜的由頭去了集市,直接從那兒雇了一輛馬車:“去祥云客棧。”
車夫道:“祥云客棧挺遠的,姑娘趕時間嗎?不趕時間的話您稍等等會兒,我再拉個客。”
“我趕時間。”顧嬌道。
“那得二百個銅板。”車夫說。
祥云客棧在京城的另一頭,他的馬又不是千里馬,一去一回的大半天都過去了,可能做不成第二單生意了。
“好。”顧嬌答應下來。
車夫對京城的地形還算熟悉,選了條最近的道,然而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路上碰見兩次大人物出行,所有百姓均得回避。
等顧嬌趕到祥云客棧附近時,刺殺已經開始了。
顧嬌聽見了巷子里的動靜,二話不說跳下馬車,從巷子的另一頭繞了進去。
雙方激戰正酣,沒注意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潛入了他們后方。
顧嬌找到藏在角落的麻袋,將里頭昏迷的孩子抱了出來,又尋了塊大石頭放進去。
刺客們不是男子的對手,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要開始耍陰招了。
其中一人用劍挑起麻袋,朝男子狠狠地扔了過去,巨大的劍氣劈開麻袋口,飛出了藏在里面的東西。
刺客們都傻眼了。
不是孩子的嗎?咋成了一塊石頭?
男子也很疑惑,這是什么招數?時下最新的迷惑大法嗎?
用石頭?
男子不費吹灰之力地將石頭劈成兩半。
最佳的刺殺時機已經過了,刺客們明白他們今日是沒機會殺掉對方了,于是也沒戀戰,虛晃了幾招后便接二連三地逃走了。
男子并沒乘勝追擊,他收了劍,打算翻身上馬,卻突然雙耳一動,警惕地朝巷子望了過來:“誰?”
這也能被發現,他的五感也太敏銳了。
顧嬌抱著昏迷的孩子從柱子后走出來:“是我。”
男子認出了顧嬌:“怎么是你?”
顧嬌聳了聳肩。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懷中的孩童身上,乍一看像是那日的小家伙,細看卻不是,小家伙是寸頭,這孩子的頭發很長,還扎了起來。
而且這孩子的長相也沒有那日的小家伙玉雪可愛。
男子沉思片刻,想到了那塊從麻袋里飛出來的石頭,他似乎記得刺客們當時的表情也很驚訝,難道說——
男子看向顧嬌,狐疑道:“是你把孩子換出來了?”
“嗯。”顧嬌沒有否認,“恰巧路過,看見他們抓了個孩子,就尾隨他們,正好他們和你打了起來,我就把孩子抱出來了。”
她說得云淡風輕,男子卻明白那伙人并不是普通刺客,真要跟蹤他們不被發現是很難的。
他看向顧嬌的眼神越發疑惑了:“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住國子監附近,這里與國子監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為什么會路過這里?你來這邊做什么?”
顧嬌頓了頓,望向不遠處的祥云客棧道:“嗯……賭錢?”
男子:“……”
不想說就算了。
男子當然猜不到顧嬌是特地趕來救他的。
二人說話的功夫,孩子的爹娘追過來了。
“我的兒——我的兒——”
婦人哭成了淚人。
顧嬌把孩子還給她,對她道:“他吸了點蒙汗藥,劑量不大,不礙事,天黑就能醒了。”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婦人抱著孩子給顧嬌磕頭,她的相公也跪下來重重磕頭。
顧嬌望了望男子道:“不用謝我,謝他,是他把刺客趕跑了。”
二人又給男子磕頭。
二人離開后,男子也打算離開了,他一只手抓住駿馬的韁繩,另一手扶住馬鞍,正欲翻身上馬,卻被顧嬌叫住。
“你的傷怎么不用處理嗎?”
男子的眸子里猛地掠過一絲警惕,咻的抽出佩劍,抵上了顧嬌的脖子:“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知道我受了傷?”
他受傷的事連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
劍抵在自己脖子上,顧嬌的眼皮子卻都沒有抬一下,只是淡定地睨了他腰腹一眼:“你流血了。”
男子低頭一看,腰腹的衣裳果真已被鮮血浸染,紅了一大片。
顧嬌道:“你當心失血過多。”
這個出血量,換尋常人只怕早暈倒了,他還和人干架干了這么久。
顧嬌四下看了看,巷子里沒什么人,她索性把小背簍放下來,從里頭拿出小藥箱,對他道:“衣服掀開我看看。”
男子問道:“你要做什么?”
顧嬌淡道:“給你止血!”
男子眉心蹙了蹙,顧嬌不想當著他的面打開小藥箱,沖他使了個眼色:“轉過去,衣裳撩起來。”
“你是大夫?”男子問。
“是,我是,別廢話了,打架那么利索,怎么看大夫婆婆媽媽的?”顧嬌算是發現了,這里的人多少都有兒諱疾忌醫,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不夠信任自己。
男子有些猶豫,但并非不信任顧嬌,而是……顧嬌是女子。
他怎么能當著一個女子的面掀自己衣裳?
顧嬌嘆了口氣,他不動手,那就她來。
她走到男子身后,一把解開他的盔甲,將他的上衣掀了起來。
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的男子:“……”
“剛縫的針吧?”顧嬌看著他的傷口,“撕裂了,得重新縫合。”
男子的傷口是軍營的醫官縫合的,民間的大夫少有精通此類手術。
男子對顧嬌的醫術尚存了一絲懷疑,可看著顧嬌那副認真的樣子,他最終沒能講出拒絕的話來。
顧嬌:“轉過去。”
傷口是從男人的后背延續到右腰,轉過去確實更方便縫合。
男子蹙蹙眉,轉了過去。
“麻藥用完了。”至今沒補上,顧嬌也不明白為什么。
顧嬌合上箱子等了一會兒,在腦海里默念著麻藥麻藥麻藥,結果打開后還是沒有麻藥。
顧嬌對他道:“只能給你硬縫了,你忍一忍。”
男子愣了愣,對顧嬌道:“麻沸散嗎?我不用那個,你縫吧。”
顧嬌沒解釋她局麻與麻沸散的區別,她認真地給他縫了。
整個過程他哼都沒哼一聲,說條硬漢。
只是二人都沒料到的是縫到最后一針時,居然有一名刺客折回來了,那人手中多了一把弓箭,他一連搭上五支箭矢。
男子來不及出手了,他轉過身,雙臂護住顧嬌,打算用身子硬生生接下這些箭。
他看見了顧嬌的眼睛,冷靜而冷漠,充滿了一閃而過的殺氣。
顧嬌抽出了他腰間的匕首,猛地一揮,擲向了刺客的胸口。
刺客悶哼一聲,從屋頂跌了下來,弓箭也掉了下來。
男子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顧嬌淡定地蹲下身,繼續給男子縫合傷口。
“好了。”顧嬌說。
男子怔怔地看著顧嬌,儼然仍處在巨大的震驚中。
顧嬌眨巴著眸子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是的了,差點忘了這個!”
說著,她拿了一瓶自己配制的金瘡藥給他:“比你的金瘡藥好用!”
顧嬌不是盲比,而是方才給他縫合傷口時聞到了金瘡藥的味道,她仔細辨認了其中的成分,確定不如自己的金瘡藥。
男子仍一臉不可思議。
難道還沒有完?顧嬌又看看不遠處的刺客:“沒死,還能抓回去審問。或者,你是要抓我嗎?”
“不是。”男子總算回過了神,“你是自衛,要抓也是抓他們。”
“哦,那我走啦。”顧嬌拍了拍手,背上小背簍,神色從容地出了巷子。
顧嬌給男子的震驚太多,乃至于那伙刺客都無法在他心底激起水花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策馬追了上去:“我送你。”
“嗯?”顧嬌歪著腦袋看向他。
男子頓了頓:“我也住在國子監的方向,順路。”
“隨你。”顧嬌來到祥云客棧,坐上了自己從集市雇來的馬車。
男子其實是擔心那伙兒刺客并未走遠,并且盯上顧嬌,所以才提出送她回家。
萬幸是一直到顧嬌的家門口都沒發現任何刺客的動靜,應當是沒追上來。
這就好。
他不希望自己連累她。
顧嬌付了車錢,車夫駕著馬車離去,男子也該離開了:“告辭。”
顧嬌頷首:“告辭。”
“咦?嬌嬌!大哥哥!”
小凈空從門縫里看見了二人,噠噠噠地跑過來,小手在背后藏得緊緊的,不讓顧嬌看見。
他歪著小腦袋問道:“嬌嬌,你怎么會大哥哥一起回來呀?大哥哥是來我們家做客嗎?”
這副小樣子,讓男子想到了方才顧嬌也是這般模樣,果真是一家子,連言行舉止都那么像。
顧嬌挼了挼他的小腦袋,道:“大哥哥只是路過。”
“哦!”小凈空想了想,往門口移了一步,道,“那我和大哥哥說會兒話!”
“好。”顧嬌裝作沒看出他手里藏了東西。
顧嬌進屋后,男子問小凈空:“你手里藏了什么?”
小凈空將小手從背后拿出來,露出一個小匣子,悄咪咪地說道:“嬌嬌的生辰要到了,我在給嬌嬌準備禮物!這是我陪嬌嬌過的第一個生辰,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只怕她已經看穿你的驚喜了,小家伙。
小凈空對喜歡的人就有很多話,他再次化身小喇叭精,一個勁地叭叭叭。
男子竟也不覺著厭煩,只覺這孩子可愛得很。
他很納悶,一個連殺人都不眨眼的女人是怎么養出如此天真懵懂的小家伙的?
她一定將他保護得極好。
他想。
耳畔是小凈空叭叭叭的聲音,院子里傳來陣陣飯菜香氣,男子在這座陌生的宅院面前,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絲家的煙火氣。
男子告別小凈空回了府。
他剛跨過府門,便有一個機靈清秀的小廝神色匆匆地奔了過來:“世子!您怎么才回來呀?您不在府上的這幾天,咱們府出大事兒了!”
“出了什么事?”男子問。
“唉。”小廝抓頭撓腮,憋了好幾日了,可真到這一刻忽然又不知從何說起。
男子不理他了,冷冷地進了府。
小廝追上:“是繼夫人的事兒!她當年把孩子弄丟了!咱們府上的小姐不是老爺的親骨肉!真正的小姐在外頭不肯回來!聽說……是鄉下長大的,膽兒小,沒見過世面,不敢來侯府呢!”
顧嬌與顧琰來京城的事兜不住了,二人都不肯回府,府里便有了諸多猜測。
小廝嘆道:“哎呀,搞了這么久,原來侯爺疼錯人了,她不是您的親妹妹!”
顧長卿目光寒冷道:“我沒有妹妹,只有兩個弟弟。”
顧長卿是不會承認姚氏的,也不會承認姚氏與父親生下的一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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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大一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