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豐石的匕首被撬斷之后,豐石直接拿著匕首的殘肢去了兵器庫,找到鍛造兵器的士兵,讓他們把他的匕首修復。
這些士兵都是鐵匠出身,來軍營不干別的,就專程打鐵。
這會兒他們在為將士們修補破損的盔甲與兵器,有點兒忙不過來。
豐石雖是駙馬的人,可修補盔甲兵器是翊王的緊急命令。
好不容易有個士兵將手中的盔甲修補完了,豐石忙將自己的匕首遞給他。
士兵接過來看了看,道:“刀刃都斷了。”
豐石問道:“不能修了嗎?”
士兵如實道:“很難,一般我們修補的都是卷刃或豁口的那種,副將您的匕首斷成這樣了,很難再接上去,接上去也會和有痕跡。”
主要是他們如今的打鐵技術不過硬,據說在梁國就能做到斷刃無暇相接。
“那、沒辦法了嗎?”豐石問。
“熔掉重做。”士兵說。
“重做那還是大人給我的匕首嗎?”豐石心里堵,然而也沒辦法。
為了撬一個小破箱子,竟然把大人送他的匕首弄斷了,想想真是氣人!
豐石最終還是沒選擇將刀刃熔掉,他拿著斷裂的匕首往回走。
越想這件事越生氣,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關押顧嬌的地方。
那是宅子里堆放雜物的院子,誠如醫官所言,確實沒什么人過來。
然而距離雜物院正門五十步的地方便有大批士兵在操練。
所言嚴格來說,雜物院的防守是很嚴密的。
豐石心里有氣,不免就想拿那個昭國的士兵撒撒氣。
他來到顧嬌的屋前,發覺守門的士兵不見了,他眉頭一皺。
他記得臨走時門是開著的,這會兒也關了。
諸多古怪令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毫不客氣地推門進了屋,警惕地往里掃了一眼。
只見醫官正站在床前,彎身給那個昭國的士兵包扎手腕上的傷口,醫官聽到了身后的動靜,也吹到了從門外灌進來的冷風,回頭對豐石道:“豐副將,勞煩您把門兒帶上,患者本就凍壞了,不能再吹風了,會好不起來的。”
“他真的還能好?”豐石盡管嘴上讓醫官吊著這個少年的命,心里卻不以為意,畢竟他常年在邊塞,見過太多凍傷的人,凍到這個程度基本上活不了幾天了。
醫官清了清嗓子,不甚愉悅地說道:“豐副將是在質疑我的醫術嗎?”
豐石一時啞口無言,雖說的確是在質疑,可講出來總是會讓人難為情的。
他輕咳一聲,看了看那個少年的手腕,道:“你怎么把他的繩子解了?”
醫官嚴肅地說道:“他受了傷,不是你讓我吊住他的命的嗎?不解繩子我怎么給他包扎傷口,不給他包扎傷口,他出現感染怎么辦?凍成這樣就剩最后一口氣,沒死都是萬幸,再耽擱下去,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
既然醫官都說這少年只剩最后一口氣,豐石便沒去計較綁不綁手的事了。
“他還要多久才能醒?”豐石問。
“這個可不好說。”醫官道,看了看大氅的門,“你再讓繼續吹風,估摸著十天半個月也醒不了!”
豐石麻溜兒地進屋把門關上。
須臾又覺著自己這樣不對勁,他進來做什么!他又不要看著這小子!
“外頭的人呢?”豐石問。
醫官裝模作樣地背過身子,一邊給顧嬌包扎并不存在的傷口,一邊眼神飄忽道:“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在里頭給他療傷。”
“這小子,又野到哪兒去了?”豐石不耐地出了屋子。
“門!”
屋內傳來醫官的聲音。
豐石眉頭一皺,反手將門合上了!
確定豐石走遠,醫官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床沿上。
他抬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還好沒露餡兒……你是不知道翊王的手段……要是讓他發現我幫你……”
醫官說到一半莫名覺著不對勁,他定睛一看,就見那么一小會兒的功夫,顧嬌竟然已經睡著了!
醫官:“……”
醫官拿手在顧嬌眼前晃了晃:“喂,喂,丫頭?姑娘?小……子?”
顧嬌沒反應。
“好好好!現在就去揭發你!”
醫官轉身就走,卻剛來到門口,身后傳來一道鬼魅的小聲音:“把尸體埋了。”
醫官一個趔趄朝前栽去,額頭撞在了門板上,當即撞出一個大包來。
他不敢轉過身,只是微微扭過一點點頭。
“回來時記得帶兩個饅頭,我餓了。”顧嬌閉著眼,淡淡地說。
“……我是翊王的人,你這樣會陷我于不義的。”醫官義正辭嚴地說。
顧嬌翻了個身,面朝床內側:“小藥箱給你摸兩下。”
醫官:“成交!”
顧嬌這一覺直接從中午睡到了晚上。
因凍傷而引起的急性肺水腫稍稍有了一絲好轉,但真正痊愈沒這么快,她得在山上待上幾日。
更何況——
顧嬌頓了頓,從小藥箱里拿了兩粒氯霉素吃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到一半時醫官過來了。
醫官見她醒了正坐在桌邊喝水,不由上下打量她了一番。
老實說,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得出大凍了一場,可比起早上送來那會兒強了不少,至少不是尸體一般的慘白了。
“喏,你要的饅頭。”醫官將食盒放在桌上,拿出一碗饅頭,又端出來一碗紅棗姜湯,“驅寒的,喝了吧。”
若真是個小子,一碗姜湯也就夠了,考慮到她是個姑娘,醫官給切了幾片紅棗,放了一勺紅糖。
“還有這個。”醫官從背后拿過一個小背簍,“是你的吧?”
“嗯。”顧嬌點頭。
“里頭的東西我找不著了,就只找到這個一個簍子。”醫官遺憾地說。
顧嬌將小背簍拿過來,這是顧小順給她編的簍子,很耐用,陪她從京城到這里,幾乎沒有壞過。
顧嬌放下小背簍,就著姜湯把饅頭吃了。
暖暖的姜湯下肚,顧嬌發了一身汗,整個人舒爽不少。
她吃完,從小藥箱里拿出兩粒藥遞給他:“吃了。”
“這是什么?”醫官古怪地看著手心里的藥片問。
“藥。”顧嬌說道。
“我為什么要吃藥?”醫官問道。
顧嬌淡道:“讓你吃你就吃,那么多廢話。”
醫官的內心是拒絕的,他又不知道這是啥藥,萬一是毒藥咋辦?
他看看手里的藥,又看看桌上的小藥箱,“那吃了能讓多摸一下嗎?”
顧嬌:“不能。”
醫官:“……”
接下來的兩日,顧嬌靜靜地待在小屋子里修養。
那位士兵不知去了哪里,豐副將沒找到他,又派了個新的人過來。
在軍營失蹤一個士兵不算小事,奈何這幾日軍營出了更大的事,一下子無暇顧及一個士兵了。
翊王病了,在住進寨子的第二天夜里,翊王突然出現寒戰高熱。
在凌關城一役中,翊王被人射傷,醫官們起先認為是他的傷口發生了感染,才導致這一系列的狀況。
然而醫官們查看了翊王的傷勢,卻發現傷口愈合得不錯,并無任何紅腫潰爛的感染跡象。
醫官們又揣測翊王是染了風寒,為翊王熬了治療風寒的湯藥。
誰料一副湯藥下去,翊王非但沒出現好轉,反而在第三天的早上咳出了鮮紅色的血痰。
醫官們再度為翊王診斷,這一次,諸位醫官們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
一般來說,咳出這樣的血痰都是因為染了肺疾。
然而肺疾也分許多種,有風寒引起的肺疾,也有……瘟疫引起的肺疾!
“不,不可能是瘟疫吧?會不會是肺癆?”一個年輕的醫館惶恐地問。
肺癆也是肺疾的一種,早期具有強大的傳染性,但只要服對了藥,多數會轉為慢性,說白了就是不會立馬致死。
瘟疫的傳染性比肺癆更強大,致死率更高,也死得更快。
如果非得二選一的話,他們當然情愿翊王得的是肺癆了。
“可我瞧翊王的癥狀,不像是肺癆。”一個年長些的醫官說。
這句話,讓所有醫官陷入了沉默。
另一邊,銀狐男子的書房中,豐石正在向他匯報翊王的病情。
“大夫們說,翊王是感染了肺疾,但確切的是哪一種肺疾他們暫時不敢下定論。”豐石如實說道。
“肺疾……該不會……”銀狐男子說著搖了搖頭,“不,不可能,叔叔他沒接觸過那些疫病患者。咳咳!”
他正說著話,自己忽然也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大人!您沒事吧?”豐石上前一步,給銀狐男子倒了杯熱茶,雙手遞到銀狐男子的面前。
銀狐男子接過熱茶,輕輕地喝了幾口,非但沒止住,反倒更劇烈了。
“咳咳!咳咳!”他將茶杯擱在桌上,蹙眉道,“倒些冷茶來!”
“是!”豐石倒了一杯涼掉的茶水給他。
銀狐男子喝了一口,似乎是止住了些,可沒一會兒再次劇烈咳嗽。
“大人!”豐石擔憂地看著他。
銀狐男子擺擺手,淡道:“無妨,只是感染了一點風寒而已。”
銀狐男子是絕世高手,風寒這種小病難不倒他,他很少會放在心上。
“過幾日沒事了,我叔叔那邊你派人看緊一點,千萬不能讓他出事。”
翊王是最正統的前朝皇室,是最后一任世宗的嫡傳血脈,他不能出事。
豐石語重心長道:“大人您也要保重自己,若是翊王真有個三長兩短,您就是皇室唯一的后人了。”
“我又不是沒有兒子。”話到一半,銀狐男子自己先頓住了,“知道了,你退下吧。”
豐石離開后,銀狐男子獨自一人在書房坐了許久,直到夜深了,該去歇息了,他才起身出了書房。
他來到一間廂房門口。
守在門外的侍女沖他行了一禮:“駙馬。”
“公主歇下了嗎?”銀狐男子問。
“歇下了。”侍女說。
銀狐男子本打算進屋,沒忍住咳嗽了兩聲,他轉過身用拳頭抵住嘴:“咳咳!”
“駙馬,您身體不舒服嗎?”侍女問。
銀狐男子放下拳頭,淡道:“我沒事,算了,公主歇下了,我就不進去打擾她了。”
翌日大清早,翊王終于被醫官們聯合確診為了疫病。
銀狐男子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書房看寨子的軍事布防圖。
他放下手中的圖冊,眉頭緊皺地看向豐石:“你說什么?我叔叔他怎么了?”
“翊王殿下……翊王殿下……得了疫病!”
“不可能!”
“醫官們是這么說的!醫官們還讓小的來問大人,需不需要將翊王殿下隔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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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叔叔他……”銀狐男子激動地站了起來,隨即他感到了喉嚨一陣發癢,他拿起帕子捂住嘴一陣猛咳。
咳嗽完,他拿開帕子,看見上面一片鮮血。
“大人!”豐石也看見了,他勃然變色!他大步流星地朝銀狐男子走過去!
“別過來!”銀狐男子抬手擋住他,眸光微動,神色復雜,“你先出去,這間書房再也不許有人進來。”
豐石:“可是……”
銀狐男子:“出去!”
豐石捏緊了拳頭:“……是!”
豐石咬牙,轉身走出書房。
然而就在他走出去的一霎,他也猛地躬身咳出了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