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無奈扶額。
這丫頭……
不讓她去是不行的,她當面答應得很好,轉頭就能開溜。
別看顧嬌在家里是最好說話的人,那是因為她對家人的包容度極高,她對外人就是另一個標準了。
韓世子弄來的少林武僧把天穹書院的擊鞠手全打傷了,她咽得下這口氣她就不是顧嬌了。
她是一頭幼狼,面對一頭成年的猛虎,就算無法戰勝也要咬下一塊肉來。
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血性。
也不要說別和韓家對上以免遭到韓家報復,從韓徹垂涎馬王的那一刻起,雙方的梁子就已經正式結下了。
下國人在上國是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韓家人看上什么,剝奪就夠了。
但顧嬌絕對不是一只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沒人能剝奪她。
她不允許,蕭珩也不允許。
“上午的課就上到這里。”
凌波書院神童班內,呂夫子講完最后一首詩后便下了課。
因為都是孩子,大多有大人來接。
小凈空是班上最小的,卻也是最像個小大人的,別的孩子都爭先恐后地沖了出去,只有他還坐在座位上,老神在在地收拾書袋。
其實他所謂的收拾就是把課本毫無章法地塞進去,回去后蕭珩都得給他重新整理一遍。
可就算是這樣,小凈空也還是收得很慢,比烏龜還慢的那種慢。
而書院神童班有規矩,學生走完夫子才能走。
畢竟都是小孩子,怕出事。
呂夫子坐在講座上,看著小家伙慢吞吞地收拾書袋,堂堂儒家文人急到抖腳。
他倒不是餓,也不是有急事,完全是那孩子的慢動作看得他抓心撓肺。
就、就不能快一點兒嗎?
又等了一會兒,呂夫子嚴重懷疑半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這孩子還沒收到一半。
呂夫子實在繃不住了,對小凈空道:“凈空啊,夫子幫你收吧。”
小凈空認真地說道:“不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呂夫子要抓狂了,你不是小孩子誰是啊?班上就屬你最小了好么?我做夫子二十年,頭一回收這么小的學生!
呂夫子伸長雙腿,換了個坐姿。
小凈空繼續慢吞吞地收拾。
呂夫子又換個坐姿。
小凈空還在收拾。
呂夫子血壓都要上來了。
終于,小凈空收拾完了。
呂夫子長松一口氣,謝天謝地——
嘩啦——
小凈空又把書袋里的書倒出來了:“我有個東西找不到了。”
看著桌面上堆積如小山的書,呂夫子終于兩眼一翻,朝后倒了下去!
小凈空是被程夫子帶走的。
程夫子牽著小凈空走出課室,對小凈空和顏悅色地說道:“今天中午我帶你去吃飯。”
程夫子是凌波書院的老師,書法造詣極深,蕭珩請了他教導小凈空練字。
小凈空門門功課拿第一,唯獨一手毛筆字寫得宛若殘兵敗將,這一點倒是深得顧嬌真傳。
“哦。”小凈空的反應很平靜。
程夫子:“……”
怎么感覺這孩子今天有點毫無靈魂?
擊鞠賽結束了,他還沒看到嬌嬌就已經走了,他的小小靈魂也跟著嬌嬌一道離開了,他現在是一個毫無靈魂的小凈空。
韓世子與明郡王自閣樓出來后便去了書院門口,明郡王的馬車與韓世子的馬都已在外等候。
“我先送你回府。”韓世子說。
“那,多謝表哥了。”明郡王笑著說道。
韓世子翻身上馬,護送明郡王回往太子府。
明郡王挑開車窗的簾子,對韓世子道:“表哥。”
韓世子看了眼前方的路況,再扭頭看他:“什么事?”
明郡王道:“方才看的話還沒說完呢,你說陛下不再忌諱自己的生辰了是什么意思啊?”
韓世子望向前方,眸光深邃,說道:“要么是原諒太女了,要么是徹底與太女父女情斷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明郡王嘀咕道:“那皇祖父為何還不廢了皇長孫?”
當初國君將太女廢為庶人,發配皇陵,并未殃及皇長孫,可誰料皇長孫執意要追隨自己母親。
國君于是說了一句“你要是敢走,朕就當沒你這個孫子!”
皇長孫走了。
按理說這是默認與國君斷絕關系了,國君自那日之后也再沒提起過皇長孫,因此不少人都認為國君不認這個孫子了。
但國君又沒頒布廢皇長孫為庶人的圣旨,所以他到底還是不是皇長孫呢?
沒人敢質問國君,也沒人敢揣測國君的心思,終歸皇長孫是個晦氣的稱呼,太子索性勒緊底下的人三緘其口,不讓他們稱呼明郡王為長孫殿下。
明郡王哼道:“明明我生來是皇長孫,偏偏太女從外頭帶回來一個孩子,說是比我大半月,生生搶了我皇長孫的身份!”
他做夢都想被人光明正大地稱呼一聲長孫殿下。
韓世子正色道:“你不用再想他的事,口諭也是君令,陛下說了不認他,那就不會再認他。你才是大燕的皇長孫,整個韓家都是你的后盾。”
沒錯,整個韓家都是他的后盾,就憑一個生父不詳的野種也配和他爭?
想到了什么,明郡王神秘兮兮地問:“表哥,你說那則傳言是不是真的呀?”
韓世子看了他一眼,道:“什么傳言?”
明郡王沖隨行的錦衣衛比了個手勢,錦衣衛將馬車團團圍住,不許任何人靠近。
明郡王這才小聲道:“他是太女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根本不是太女的骨肉。”
如果這是真的,那家伙就徹底與長孫之位無緣了。
韓世子劍眉微蹙,嚴肅地說道:“這些話郡王最好還是不要亂說,事關皇室清譽,國君若怪罪下來,郡王擔當不起。”
想到喜怒無常、手段兇殘的國君,明郡王的頭皮麻了麻。
韓世子薄唇緊抿,這個表弟什么都好,學習上的天賦也高,就是被養得寵溺了些,性子上不夠沉穩。
“郡王最近功課如何了?”他問道。
明郡王說道:“挺好,太傅剛夸過我,說我文章作得好。可是我不太明白,為什么我一身才華,父王卻不允許我在皇祖父面前施展?”
這就是國君的怪癖了,他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韓世子只得道:“太子殿下既然這吩咐,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郡王遵從就好。”
其實太子的兒子并不只有明郡王一個,但嫡子是他,加上太子妃也是韓式一族的人,所以韓家人是很器重明郡王的,不希望明郡王有任何行差踏錯的時候。
明郡王嘆了口氣,韓世子說話永遠都這么滴水不漏,他想套點消息都不行。
明郡王不想再說話了,打算把簾子放下來,卻忽然,街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女子身影。
他一眼認出對方是他派去看臺伺候顧小姐的侍女,侍女看著他似乎有事要稟。
他追求滄瀾書院女學生的事可不能讓表哥知曉,表哥一定會稟明父王,那樣他就慘了。
他輕咳一聲,對韓世子道:“表哥,我……想去一下恭房。”
韓世子點頭。
明郡王讓人將馬車停下,邁步去了侍女剛走進去的一家茶肆。
確定韓世子看不見他后,他才將侍女叫到跟前:“突然來找本郡王,可是顧小姐有什么事?”
侍女恭敬地說道:“顧小姐說她想見你。”
明郡王眸子一亮:“此話當真?”
侍女笑道:“千真萬確,原本已經散場了,顧小姐也離開了,可是突然她又回來了,說,感謝郡王為她訂的擂臺,她作了一幅畫,想要親手送給郡王。”
明郡王激動地笑了:“她終于肯見本郡王了!還要給本郡王送謝禮!看來本王亮出身份是對的!”
侍女說道:“您可是太子嫡子,大燕皇長孫,她不過是一個下國人,又怎敢拒絕您的追求?”
明郡王眸光一沉:“不許這般輕慢她!”
侍女忙低下頭:“奴婢失言。”
明郡王雙手負在身后,望了望川流不息的人群,恣意笑道:“只要她從了本郡王,本郡王給她一個上國的身份又有何難?月賓樓是吧?”
侍女猶豫了一下,勸誡道:“郡王,韓世子在外面,您就這么去見顧小姐會不會不大好?”
表哥那兒確實有些麻煩,可明郡王追求美人許久,美人連個眼神都不給他,他擔心錯過今日,下一次美人便又不搭理他了。
一番糾結之下,他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向韓世子撒了謊。
“表哥,我在茶肆里遇到一位朋友,表哥就不用送我了,一會兒我自己回府。”
說罷,他按耐住心底的緊張,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坦蕩又平靜。
韓世子似乎并未看出任何破綻,點了點頭:“那你自己當心。”
明郡王展顏一笑:“我會的,有那么多錦衣衛呢!”
韓世子離開后,明郡王迫不及待地去了附近的月賓樓。
蕭珩在二樓靠近街道這邊的一間廂房中等候。
明郡王神采飛揚地進了屋,六名錦衣衛警惕地守在門口。
別小看這六人,他們全是太子府一等一的高手。
不然,蕭珩也不會想法子把他們從韓世子身邊引開了。
不過,就算韓世子落單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他的武功太高了,高到龍影衛都遠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還要通過一些輔助手段來削弱他的實力。
韓世子騎著馬拐進了巷子。
他騎的并不是黑風王,黑風王太強大了,走在大街上會嚇得別的馬四處逃竄,引起不必要的事故與恐慌。
他走了幾步,忽然勒緊韁繩,微微側頭,用余光瞥向身后:“什么人,出來!”
屋頂上,顧嬌指尖一動,三枚棠花針飛射而出!
韓世子自馬上一躍而起,凌空翻轉,三枚棠花針嗖嗖嗖地釘在了他身側的墻壁上!
好厲害的輕功,好敏捷的速度。
顧嬌淡淡地看著他,避過棠花針的韓世子沒落回馬上,而是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上。
他警惕地望向棠花針射來的方向,顧嬌并不給他看清自己的機會,再次射出棠花針。
這次是十枚。
韓世子拔出腰間寶劍,催動內力,挽起道道劍光,將棠花針一枚不剩地擋飛出去。
顧嬌不射棠花針了,改為射飛鏢。
飛鏢也是南師娘做的,比棠花針威力更猛。
然而也全都被韓世子不費吹灰之力地擋下了。
南師娘有多寵,看看暗器就知道,顧嬌一連射了十多種,有無毒的也有帶毒的,不過并沒有一件暗器成功傷到了韓世子。
韓世子差不多摸清了對方的實力,不屑一哼,足尖一點,掄劍朝屋頂掠來。
顧嬌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兩手同時出動,又一輪暗器射了出去。
韓世子毫無畏懼,揮劍一斬!
六枚黑火珠毫不留情地炸了!
韓世子被炸得整個人一懵,身形于半空一滯!
他其實已經飛上屋頂的高度了,并且看到了偷襲自己的面具少年。
少年與他不過咫尺之距。
就是現在!
顧嬌冷冷地抬起腿來,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他如同小山一般重重地砸回了地上!
堅硬的青石板地面被砸到地裂,寶劍脫手而出,撞在街角,咔擦插進了墻體的縫隙!
韓世子渾身劇痛,他捂住胸口,目光兇狠地站起身來。
顧嬌微微瞇了瞇眼。
這么多黑火珠外加雙倍蒙汗藥的藥效,居然還能起來嗎?
那就再送你六枚黑火珠好了。
“真是個費黑火珠的家伙。”
顧嬌又沖他扔了六枚黑火珠,扔完又用上了小半支神經毒素,這才勉強讓他倒下。
然而他的一撮頭發還頑強地翹著,仿佛是他不屈服的意志!
“呵呵。”
顧嬌一巴掌拍平他頭發,唰的將他套了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