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這一招是看準了時機,封死了清風道長全部退路后才凌出的殺招。
原本是萬無一失的。
可那聲噩夢般的師父一出來,他渾身的真氣都逆轉了!
他的身形凌空一滯,身體突然不聽使喚,呱啦啦地半空栽了下來,咚的一聲砸在地上!
臉朝下砸了大馬趴!
臭小子,要不要這么坑為師啊……
這姿勢有礙觀瞻,他趕忙爬起來。
可就在剛用胳膊撐起身子的一霎,清風道長一記重拳襲來,直勾勾地打在他的俊臉上。
他當場被打飛了出去——
臭小子,你真是坑死為師啦——
不過打飛了也好,趁機溜走!
和尚沒殺回來與清風道長廝殺,而是借力躍上不遠處的屋頂,身形一縱,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夜色中。
和尚拿出了趕著投胎的勁兒,將輕功施展到極致,將那條陰森詭異的胡同遠遠地甩在身后。
他一口氣恨不得奔了八百里,終于在一個沒人的街角停了下來。
打仗都沒這么累過。
“呼呼呼”
他一只手臂靠在墻棱上,微微支撐身體,另一手揪住自己衣襟,一下一下扇著風。
“總算是甩掉了……小磨人精太可怕了……”
他整個人身子都靠在墻壁上,閉著眼大口大口地呼著氣。
忽然,一道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影子悄然靠近,陰森森地投射在他的腳邊。
影子的主人舉起了惡魔之手。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警惕,他唰的轉過身。
沒人?
“師父!”
小惡魔自他身后蹦了出來。
他身子再次一僵。
小惡魔噠噠噠地繞到他前面,揚起小腦袋,萌萌噠地說:“師父,真的是你呀!”
和尚欲哭無淚了。
為毛我跑了這么遠還是沒甩掉你呀?
你是怎么追上來的!
世上有個東西叫做近路。
和尚看看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凈空,再看看不遠處摸下巴一臉沉思看著他的顧嬌,頭頂驚雷閃過。
小凈空興奮地說道:“師父,師父,師父!你怎么來盛都啦?你是來找我的嗎?我給你寫的信你都看了沒呀?你怎么總是不給我回信呀?住持方丈回寺廟了嗎?凈凡、凈善、凈心他們怎么樣啦?師兄們有沒有想我呀?”
小凈空叭叭叭,一秒化身小喇叭精。
講個笑話,整個寺廟的和尚念經都念不過他。
和尚一臉生無可戀,想我回答,你倒是先讓我插句話呀!
“師父師父!我帶你見見嬌嬌!”小凈空迫不及待要介紹師父和嬌嬌認識。
顧嬌走了過來,在二人身旁站定,歪頭看了眼美和尚,瞇眼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白胡子老人家。”
和尚一頭霧水:“什么白胡子老人家?”
顧嬌看向一旁的小家伙:“凈空,你不是說你師父是個老人家嗎?”
小凈空認真道:“對呀!我是小人家,我師父他可不就是老人家?他自己說的!”
“你不做,難道要我這個老人家去做?”
小凈空模仿得惟妙惟肖。
為了偷懶,總是找各種借口使喚徒弟干這干那的某和尚:“……”
“咳。”他清了清嗓子,單手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貧僧法號了塵。”
顧嬌:“呵呵。”
另一邊,蕭珩遇上了清風道長。
他認出了這是上回在大街上出手救過他的年輕道長,但因國師殿的藏書閣中并無清風道長的畫像,因此蕭珩并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蕭珩與他打了招呼:“道長。”
清風道長看了看蕭珩,略一頷首,隨后便轉身走掉了。
蕭珩:“……”
蕭珩望著清風道長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道:“像是不記得我了。”
做了好事從不放在心上,真是個品德高尚的道長呢。
蕭珩在胡同口等了一會兒,顧嬌牽著小凈空朝這邊走來了,小凈空一蹦一跳的,比出來時還撒歡。
二人的身后跟著方才與那位年輕道長交手的年輕和尚。
一身灰色僧服,身材頎長,容貌驚艷,右手握著一串佛珠。
這會兒倒像個慈悲為懷的和尚了,剛剛交手時卻活像個殺氣四溢的大邪神。
三人在蕭珩面前停下。
顧嬌對小凈空道:“給你姐夫介紹下。”
小凈空哦了一聲,來到蕭珩與了塵之間,伸出自己的紳士小手。
“姐夫,他是我師父了塵。”
“師父,他是我姐夫蕭珩。”
介紹蕭珩的真實身份是征得了顧嬌同意的。
顧嬌適才與了塵說話時也用的是自己原本的聲音,眼下大街上的人多了,她才又換成了少年音。
蕭珩已經有了一點心理準備,客氣地打了招呼:“了塵大師。”
了塵有模有樣地行了個佛禮:“蕭施主。”
路口不是說話的地方,恰巧附近有個賣水餃的攤子,小凈空望著攤子直流口水,幾人決定過去坐坐。
“一碗餃子皮。”顧嬌對老板說。
老板一愣,擺攤這么多年,頭一回遇見來吃餃子皮的。
顧嬌接著道:“用清水下。”
老板:“啊。”
顧嬌與蕭珩都不餓。
顧嬌看向了塵:“了塵大師想吃什么餡兒的?”
蕭珩古怪地看了顧嬌一眼,餃子不管什么餡兒都是帶肉的吧?又不是湯圓。
了塵輕輕笑了笑:“白菜豬肉餡兒。”
顧嬌對老板道:“來一碗白菜豬肉的餃子,大碗。”
老板看著面前的僧人,神色更懵逼了。
幾人在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旁坐下。
小凈空要挨著顧嬌一起坐,他倆坐一邊。
蕭珩與了塵各坐一邊,面對面。
老板用清水煮了一碗餃子皮過來,顧嬌將湯水瀝去大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用素油、醋汁與一點醬菜拌了拌遞給小凈空。
小凈空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了塵笑了笑,說道:“顧施主將凈空照顧得很好。”
發自內心的那種好。
難怪沒把小家伙退回來。
顧嬌淡道:“還行吧。”
蕭珩古怪地看了看顧嬌,這和尚得罪嬌嬌了?
蕭珩仔細斟酌了一下,嬌嬌肯讓凈空介紹他們的真實身份,說明對方是自己人。
那可能是小事上得罪了。
蕭珩繼續客氣地說道:“對了,了塵大師,方便問一下你與剛剛那位道長是有什么恩怨或誤會嗎?”
了塵瞇眼一笑:“你是說清風那個牛鼻子?”
“清風?”蕭珩覺得這個稱呼很耳熟。
顧嬌說道:“他是風家的清風道長,風無修的親哥哥。”
這么說,蕭珩就有印象了:“是那個二十六歲的武學奇才,能打敗韓燁的青年高手。”
韓燁號稱是同齡之中的第一個高手,可那也不過是清風道長沒下山的緣故,加上韓家慣會吹噓炒作,吹著吹著連韓燁自己都信了。
真以為自己是第一呢。
顧嬌點頭:“沒錯,就是他。你怎么好像很關心他的樣子?”
以蕭珩的性子,不大會特地關心一個初次見面之人的私事,哪怕其中一個是凈空的師父。
蕭珩說道:“有過一面之緣,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跌倒,險些被馬車撞到,就是那位道長救了我。”
“還有這事?”顧嬌朝蕭珩看了過來,她從前沒聽蕭珩提過。
蕭珩對顧嬌點了點頭:“他當時沒留下姓名,我也沒什么事,就沒說了。我剛剛去和他打招呼,他似乎不記得我了,可能他忘了。”
了塵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顧嬌古怪地問。
“他不是把你相公忘了,他是壓根兒就沒記住。”了塵和尚輕輕一笑,一雙迷人的桃花眼彎出好看的弧度,“那個牛鼻子……臉盲。”
“哥!”
轉角處,在路口翹首以盼了老半晌的風無修終于等來了自家哥哥。
他趕忙走上前,問自家哥哥道:“哥,剛剛那個人是不是就是當年那個臭和尚?”
“嗯,是他。”清風道長說。
風無修氣呼呼地說道:“那家伙還敢來盛都,也不怕我們風家撕了他!”
清風道長沒說話。
想到什么,風無修又問道:“哥,那你把東西拿回來了嗎?”
“東西?”顧嬌看向了塵,“你是說你偷了清風道長的東西?”
“首先聲明,我沒有偷他的東西。”了塵攤手道,“那東西不是他的。”
蕭珩:“……”
顧嬌:“……”
了塵嘆道:“好吧,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告訴你們也無妨。”
“大師,您的餃子。”
老板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端過來放在了桌上。
了塵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里,露出滿意的笑意:“味道不錯。也不是多了不起的東西,一本書罷了。”
燕國國書。
事情還得從幾年前清風道長去國師殿借書說起。
清風道長出家前曾是迦南書院的學生,因出眾的武學與術法天賦引起了國師大人的注意。
但因國師殿從不收世家子弟為弟子的規矩,二人并未成為師徒。
后來,清風道長出家做了道士,國師大人依舊十分欣賞他,甚至不惜將其中一本燕國國書破例借給他。
他帶著國書的途中被了塵給撞上了。
了塵趁著他在山下溪水中洗澡,偷偷拿走了那本國書。
若只是偷走了東西倒還罷了,可偏偏為了防止清風道長追上來,了塵還特地拿走了他的衣裳。
沒了衣衫的清風道長只能在水里坐等,等到夜幕降臨了也不見一個弟子路過。
在并不奇怪,清風道長原本就是因為這里絕不會有弟子或村民過來才放心更衣洗澡的。
清風道長總不能一輩子待在水里做魚,無奈只得一身輕松地上山。
他輕功好,只要他飛得夠快,便沒人能看見他。
道觀戒律嚴明,卯時起,戌時息,為了保險起見,他戌時過后才進入道觀。
一切十分順利,道觀的庭院與道上空無一人。
可是清風道長忘了那天是他的生辰,道觀所有人其實一個也沒歇下,他們知道清風師兄(弟)今日要回來,全都去了清風的院子,決定一會兒等清風回來就給他一個驚喜。
讓他感受來自師兄弟們的溫暖與關愛。
于是,當清風道長過了所有關卡,跋山涉水、擔驚受怕,終于得以飛回自己院子時,等候多時的弟子們點燃了空地上的煙花。
嘭的一聲巨響,火樹銀花不夜天,清風遛裊舞蹁躚。
道觀的弟子們齊齊目睹了一出仙光大賞。
雖然清風道長轉身就走了,沒讓人看清他那張被長發遮擋的俊臉。
可這種事誰尷尬誰知道。
只不過,盡管身高……像。
身形……像。
頭發的長度、撲面而來的氣場、飛躍頭頂的輕功……像,像,像!
全都像!
但就算是連腳趾頭都一模一樣,那也一定不可能是他們白云觀最純潔無瑕的清風道長!
一定是哪個不要臉的大變態故意來褻瀆他們清風道長的!
他們很生氣!
后果很嚴重!
于是,白云觀在江湖上發了一則重金懸賞的通緝令。
——有圖的那種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