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五爺!”
韓家的死士找到了被雨水沖刷到幾近失溫的韓五爺。
雖正值夏季,奈何松山山脈地勢極高,氣溫本就比別的地方低,再來上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傷重的韓五爺半條命都差點沒了。
要不是黑魔王用身體為他遮擋了一部分風雨,他怕是根本等不到韓家人尋到他。
為首的死士將韓五爺扶坐起來,解下身上的披風裹住韓五爺:“五爺!”
韓五爺哆嗦不停,手腳均已失去知覺,就連臉頰的肌肉也幾近麻木。
原本以他的實力,不至于敗得這么快,他沒用盡全力是一方面,另一個重大的原因是蕭六郎沖他出招的一霎,他仿佛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無法從腦海里移除的身影。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下,渾身都僵住了,沒能調動內力去接蕭六郎的招,結果就著了蕭六郎的道。
他不是敗在武功,是敗給了自己的心與情緒。
死士擔憂道:“小的這就帶你回去!”
“先……先別管我……”韓五爺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努力張開自己麻木的嘴唇,說,“去……追……蕭六郎……第一……烽火……營……”
這一波死士與齊煊不是一伙兒的,齊煊帶的是韓燁的人,他則是奉家主之命暗中襄助物業,他們壓根兒不知齊煊也進來了。
但有一點他們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沒騎馬。
“騎……我的……馬……去……”
蕭六郎急于結束戰斗,他用來攻擊自己的三招也是拼盡了全力的,身體早已被耗空,何況他眼睛還看不見了,韓家的死士只要能追上,就一定能重創他,將密函奪回來!
為首的死士對幾位同伴吩咐道:“你們幾個,帶著五爺趕路,我先去追蕭六郎!”
等他追到了,就把密函送到五爺的手上,護送五爺去第一烽火營!
“是!”幾人應下。
“慢著……”韓五爺叫住他。
死士道:“五爺,您還有什么吩咐?”
韓五爺說道:“我懷里……有一瓶藥……是給黑魔馬的……它要是跑不動了……你就給……吃一顆……能恢復它的體力……”
“是!”
死士將藥瓶摸了出來,轉身去騎黑魔王,黑魔馬起先十分不配合,死士摔了好幾次才騎上去,這還是韓五爺軟硬兼施的效果。
不過一旦接受了死士,黑魔王的速度便只能用迅雷來形容了。
死士馬不停蹄地朝第一烽火營的方向奔襲而去。
另一邊,清風道長與了塵的對決也接近了尾聲。
了塵今日不想殺人,動手時沒多少殺意,力道也有所保留,清風道長卻是招招都下了死手。
了塵被逼得節節后退,背后抵上大樹,退無可退時,被清風道長雙指一并點了穴。
了塵無法動彈了,他嘆了口氣,含笑看向清風道長,受傷地說道:“道長,你真無情。”
清風道長一掌拍上他命門!
這是真想要他的命來著!
了塵嘖了一聲,真氣一動,穴道自動解開,他足尖一點躍上支頭,似笑非笑地看向樹底下的清風道長:“敬酒不吃是想吃罰酒么?再這么下去貧僧要動真格了。”
清風道長是修道之人,心性堅韌,性情淡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早已超脫俗世。
也只有了塵,能把清風道長氣到想殺人!
但清風道長今日壓制了對了塵的殺心,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
他仰頭,好看的眉眼望向了塵:“你下來,我與你飲酒。”
了塵勾唇一笑,瀟灑落下。
清風道長唰的抽出袖子里的繩子把了塵綁了!
了塵:“……”
清風道長將了塵吊在了樹下,轉身翻身上馬。
了塵像個小蠶蛹在樹下晃呀晃。
他望著清風道長策馬離去的背影,紅唇一勾,笑呵呵地說道:“你敢走,貧僧便去告知天下,說你就是幾年前在白云觀被上千弟子月夜觀鳥的大賊!”
清風道長整個人都炸了——
大雨滂沱。
黑魔馬在暴雨中不停追趕。
它很年輕,它有十分富余的體力,也有優于尋常戰馬的耐力。
它不知疲倦地狂奔著,將松山山脈遠遠地甩在身后。
驚雷未曾阻攔它的步伐,它宛若最勇猛的戰士,不計后果地追擊著自己的敵人。
“還不夠……”死士抓緊了韁繩,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他們已奔襲了近百里,黑魔馬仍沒有太疲倦的跡象,他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戰馬,不過,速度還要再快一些啊。
死士拿出了韓五爺給的藥丸,喂黑魔馬吃了一顆。
黑魔馬流逝的體力迅速恢復,速度又往上提了一些。
終于,在穿過又一片小林子后,死士聽見了前方傳來的馬蹄聲。
死士心頭一喜,是蕭六郎,一定是蕭六郎!
此時天色早已黑了,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巨大的暴雨中。
雨夜奔襲其實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騎兵的視線受阻,更大程度上是在依賴戰馬的感知。
一般戰馬都會降低自己的速度,一是騎兵會如此要求,二也是戰馬有趨避危機的本能。
然而黑風王并未減速。
它在雨夜中快成一道閃電。
死士聽著越來越遠的馬蹄聲,咬了咬牙:“可惡!明明快追上了,怎么好像距離又拉遠了!”
“駕!”
“駕!”
死士將速度提到極致,終于再一次追上黑風王,而這一次他們的距離近到不可思議。
死士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他只需要一劍劈下去,便能讓蕭六郎深受重創!
黑風王呼呼地跑著,渾身的肌肉繃緊,線條流動。
就在死士一劍斬下的一霎,它忽然往右側一偏,沖進了右前方的岔道!
“我!”
死士一劍斬空。
且因為他沒預判到黑風王會突然變道,根本來不及勒緊韁繩停下,就那么直直地沖了過去。
也怪黑魔馬速度太快了。
眨眼間的功夫已奔出百尺。
再掉頭去往岔道上去追黑風王怕是更加追不上。
“算了,你出了岔道,總還是要回到官道上的!我去前面等你!”
然而黑風王沒有給他劫堵的機會,回到官道上時,眼看著就差一個馬身而已,黑風王卻硬生生地跑到前邊去了!
“又沒追上!”死士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是老馬么?
怎么那么能跑!
不過前方也并非一帆風順,韓家還有別的侍衛守在路口。
他們聽見急促的馬蹄聲踏雨而來,紛紛拔出長劍,一字排開封鎖了整條官道。
他們嚴陣以待。
黑風王沒有絲毫猶豫,如踏破山河那般,所向披靡地沖破了韓家侍衛的封鎖!
兩名韓家侍衛直接被撞飛!
速度太快了!
力量太迅猛了!
這不是他們認識的黑風王!
黑風王沒有這么強大!
一名侍衛首領望著一人一馬遠去的方向,高聲厲喝:“給我砍斷繩索!”
前方就是索橋!
對面守住索橋的侍衛,猛地拔劍斬斷橋頭的繩索!
木橋斷裂,殘體撞擊崖壁發出激烈的聲音。
兩座懸崖之間足足有一丈的距離,根本沒有任何戰馬可以跨過去!
然而侍衛們驚訝地發現,黑風王竟然沒有減速!
“它想干什么?”
“它不會是想跨過去吧!它這是在找死!”
“騎兵傻了嗎?怎么也不阻止它!”
“喂!”一名侍衛沖顧嬌的背影高聲呼叫,“你的馬要跳崖了!你趕緊懸崖勒馬!”
他們不能讓顧嬌跳!
他們還沒拿到顧嬌身上的密函!
顧嬌墜崖了,韓五爺也完不成任務了!
“你停下!”
“會死的!”
他們是發自肺腑地想要阻止顧嬌墜崖送死。
顧嬌的眼睛看不見了,但她的感知還在。
她聽見了木橋斷裂的聲音,也感受到了來自深淵的烈烈冷風。
但她沒有阻止黑風王。
黑風王在加速。
她隨手抹掉嘴角溢出來的血,抓緊了韁繩,夾緊馬腹,站在馬鐙上微微騰空身體。
黑風王渾身的肌理一緊,縱身一躍!
幾乎是同一時刻,黑魔馬與死士也趕到了。
“橋斷了!橋斷了!別過去!”韓家侍衛大聲驚叫!
死士猛地勒緊韁繩,與黑魔馬在懸崖邊上一個急轉身剎住了車。
之所以能剎住,一是死士的制止,二也是黑魔馬趨避危險的本能。
黑魔馬往后退了幾步。
這是連黑魔馬都無法跨越的距離。
眾人不敢往下看了。
黑風王和那個騎兵要墜落懸崖了。
“啊——”一個侍衛驚叫,“你們看!它、它、它——”
它跨過去了!
它超越了自己的本能,戰勝了對懸崖的恐懼,跨越了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一匹戰馬能夠挑戰的距離!
它是當之無愧的黑風之王!
橋兩頭的侍衛齊齊看呆了,一時間忘了反應,乃至于黑風王就那么馱著顧嬌從幾個韓家侍衛的面前順順利利地奔了過去。
“啊!他們逃走了!”一名被撞飛的侍衛捂住疼痛的胸口說。
奈何沒有一個人動身去追。
少年毫無保留的信任,黑風王義無反顧的拼搏,讓他們看見了戰場上最寶貴的東西。
他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只覺心頭都被灑上了熱血。
他們不想追了。
至少這一刻不想。
韓五爺所料不錯,顧嬌用來擊敗他的三招是幾乎以全部力量為代價的,她從未在任何一次戰斗中使用過如此透支的打法。
可就算這樣她也沒能把韓辭殺死。
韓辭太強了。
鮮血源源不斷地涌上喉頭,從她的嘴角溢出。
起先她還能努力咽下去,到后面連壓下喉頭腥甜的力氣都沒了,鮮血流了黑風王滿背。
她憑著一股執念堅持著。
黑風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正常的馬兒全速奔襲二三十里就得歇一歇,騎兵急行進速度每日不過七八十里。
若是強行軍,可過百里,但那也是會歇息的。
只有在跑死馬的情況下才會日夜兼程數百里。
二百里。
二百五十里。
二百六十里。
黑風王一次次逼近自己的極限,一次次累得想要倒下,卻又一次次咬牙堅挺過來。
天亮時分,大雨停歇。
東邊第一縷晨曦穿透薄薄的云層,掠過山巒之巔,照射在空曠靜謐的營地之上。
每日,將士們都是被軍中戰鼓敲醒。
然而今日他們卻是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
他們還當是有敵襲,來到營地門口一瞧,看到的卻是一匹通體黝黑的戰馬以及一名蒙著眼的少年。
一人一馬踏日而來,帶著千軍萬馬之勢,整片山河都為之震動!
顧嬌成功將竹筒交到了守備左副將的手中。
守備副將看著雙眼被蒙住的少年,忍不住拿手對著少年晃了晃。
少年沒有反應。
守備副將都驚呆了。
他原來看不見的嗎?
那他是怎么狂奔了三百里來到這里的?
守備左副將正要問問顧嬌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就見一人一馬齊齊虛脫倒在了地上。
守備左副將狠狠一驚:“來人!傳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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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不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