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飯菜很快被呈上了桌。
常坤招呼宣平侯去偏廳落座,同在偏廳等候的還有常坤的六位女婿,他一一介紹給宣平侯認識。
幾人皆已知這位是常璟的救命恩人,待宣平侯無比客氣。
宣平侯看著這滿滿當當的一家子,有點兒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蕭大俠請坐。”常坤說。
宣平侯在常坤的左手邊坐下,幾位千金并不與外男同桌吃飯,常坤的女婿們開始依次落座。
宣平侯身側是葉青的位置,他們很是體貼地空了出來,而常坤左手邊的位置也空著,宣平侯想了想,應當是給常璟留著的。
看來常璟在島上的地位真不低,出走三年回來仍是少島主的待遇。
不多時,常璟過來了。
他洗了澡,換了身干爽的衣裳,發型也變了,不再是一個束在頭頂的單髻,而是與島上的男子一樣編了許多的辮子。
——七個姐姐編的。
時隔三年,終于又能給弟弟編辮子了,七個姐姐表示很開心!
媳婦兒都沒給我編過辮子……六個姐夫表示很妒忌!
宣平侯看著這樣的常璟,忽然有種小兒子也長大了的錯覺。
常璟當然不是他兒子,但常璟是出現在他失去阿珩的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
要說將常璟當成阿珩的替身并不至于,可常璟的確陪他走過了一段十分難熬的歲月。
常璟與親爹和姐夫們一一打了招呼,在宣平侯身邊坐下:“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宣平侯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語氣如常地問:“葉青呢?”
“他中毒了。”常璟說。
“怎么就中毒了?”宣平侯問,看常璟的樣子不像是有事,他不擔心是中了不解之毒。
常璟嘆道:“還不是你們外島人嬌氣,喝兩口花茶都能中毒,我從小喝到大也沒事。”
宣平侯:“……”
島上的飯菜以魚肉為主,常坤擔心宣平侯吃不慣,還特地將一個外島來的廚子請過來做了幾樣小菜。
宣平侯不挑食,打仗時馬的尸體都吃過,草根也啃過,能吃上熱飯就已經知足了。
常坤笑道:“對了,蕭大俠,過幾日我們島上有個比武盛會,你要不要來觀摩一二?”
宣平侯笑了笑,說道:“我倒是很想留下來,只不過家中還有急事,我得盡快回去。”
常璟身邊的大姐夫驚詫道:“什么?這種天氣你要出島?都快十一月了!冰原上很可能已經有暴風雪了!”
常坤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啊,蕭大俠,你沒來過島上,可能不清楚冰原上的惡劣天氣,就連我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出入冰原。”
常璟悶頭扒飯不說話。
你們勸,勸得動嗎?
人家兒子要解藥。
他死也要死在送藥的路上。
常璟一筷子戳了一塊魚肉,動作太大,把盤子給戳成了兩半。
常坤笑道:“你看,小璟都生氣了,他希望你留下來。”
宣平侯看了常璟一眼,嘆道:“幾位都是好意,蕭某心領了,日后若有機會,一定再來島上拜訪。”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常坤與女婿們不便再勸。
“何時動身?”常坤問,“我讓人為你準備路上用的東西。”
若在別的季節,常坤定讓人將宣平侯送過冰原,可凜冬的冰原太兇險了,他不能讓族人去冒這個險。
事實上,冒險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一定會死在冰原上。
常坤惋惜。
宣平侯道:“明早。”
吃過晚飯后,宣平侯回到自己房中。
從曲陽城出大燕邊境花了兩日,冰原上走了七日,他們不曾好生歇息過,宣平侯的身上新傷舊傷一起,身體很是疲憊。
今晚,他必須好生養精蓄銳,以應對接下來可能遭遇的暴風雪。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宣平侯剛解開腰帶,準備泡個熱水澡,聞聲他說道:“進來。”
門被推開,常璟慢吞吞地走了進來,他的手里抱著一個小木匣子。
他將小木匣子遞到宣平侯面前,不冷不熱地說道:“給,你要的野草挖好了,還有花和果子,要是不小心誤食了野草,吃兩顆果子就沒事了。”
萬物相生相克,紫草毒之所以無藥可解,是因為它唯一的解藥是它自己的果實。
“那這種果子能解別的毒嗎?”宣平侯問道,要是也可以的話,是不是慶兒就不用冒這么大的風險去食用紫草毒了?
常璟道:“不知道,沒試過,島上沒人中毒。”
宣平侯想到倒下的葉青:我對你們島上無人中毒的真相表示懷疑。
宣平侯將小匣子接過來:“話說,你們島上為何這么多紫草?”
常璟說道:“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是第一任島主種下的。”
宣平侯看向他:“第一任島主?你的……祖上?”
常璟道:“第一任島主不姓常,是個很神秘的人,他的牌位被放在宗祠的最里面,只有歷任門主才有資格祭拜,我還不是門主,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叫什么。那種野草原先只有我們島上才有,后面被一些江湖人士偷偷挖走,我就不明白了,野草有什么好挖的?”
所以六國之中的野草……不對,是紫草全部來自暗夜島?
常璟冷哼道:“挖了也沒用,這種野草只有在暗夜島才能開花結果。”
第一任島主可是非常厲害的人,他創建了暗夜門,比那什么暗影之主厲害多了!
不接受反駁!
——在蒲城總聽暗影部的人吹噓初代暗影之主,小常璟生出了一點兒逆反心理。
宣平侯并不知這些信息有什么用,但還是暗暗記下了。
隨后他看了眼常璟,見對方臉色臭得不行,他抬手揉了揉他腦袋,好笑地說道:“苦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常璟對他的行為表示不滿,幽怨地說道:“男人頭,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撈。”
宣平侯笑出了聲:“還男人呢?毛兒長齊了沒有?”
常璟眼珠子望天,須臾,他背過身,低下頭,拉開褲腰帶瞅了瞅。
宣平侯:“……”
天不亮,宣平侯便收拾好東西出發了。
紫草是重中之重,他在木匣子外面打了一層蠟,又用牛皮緊緊地裹了一層,如此一來,即便淋了風雪也不會被浸濕。
另外還有一些路上吃的干糧,急救用的繩索等,常坤都命人給他收拾在了一個可密封的背簍中。
背簍還剩一點空間,恰巧能放下那個木匣子。
有常坤與七個姐姐看著,常璟肯定是走不掉的,葉青中了毒,雖吃了果子,仍得昏迷不醒好幾日。
不過宣平侯原本也沒打算帶上他倆。
他要救他的兒子,常璟與葉青也是別人的兒子。
他獨自出發,沒驚動任何人。
常璟很難過。
他坐在屋子里,抱著那盒偷偷帶回來的琉璃彈彈珠,一宿未眠。
院子里,常瑛看了弟弟緊閉的房門一眼,眉心一蹙,追了上去。
昨日上岸的地方,早有侍衛備好雪車。
宣平侯走過去。
侍衛沖他行了一禮:“蕭大俠,這是島主的雪車,材質是最輕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另外冰原狼也換了。”
宣平侯看得出來,不論雪車還是冰原狼,都比他們來時的優秀許多。
宣平侯說道:“替我謝過島主。”
侍衛道:“島主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宣平侯準備出發了。
就在此時,一道冰寒的殺氣自他身后疾馳而來,宣平侯眸光一動,閃身一避,轉身朝對方打出一掌。
對方敏捷避開,又是一刀朝他砍來!
宣平侯認出了對方,正是常璟的大姐常瑛。
奇怪,她為何刺殺自己?
二人過了十來招,宣平侯沒動真格,對方看似兇狠,實則也沒真的下死手。
又一招過后,常瑛被擊退,足尖一點,落在了宣平侯對面十步之距的冰面上。
她冷冷地看向宣平侯:“果然,那個拐走了我弟弟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