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秦崴便知道了,原來坐在炕上見客,已經很有禮貌了。
他進來時,沈逍躺在炕上,頭上蓋了一塊濕帕子,一個丫鬟用一柄小毛刷蘸著藥汁,仔細地抹在帕子上。
“公子受傷了,每隔半個時辰就要用一次藥,還請貴客海涵。”丫鬟的聲音輕脆悅耳,宛若出谷黃鶯。
秦崴怔怔,鞏六怪叫起來:“受傷為何要在腦袋上用藥?沈四公子是傷了頭嗎?”
聞言,華靜瑤心中一動,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久違了的事,那天她重生回來,把趙謙掐個半死,腦袋里一片混沌地爬到岸上,看到小貍想也沒想,撿起一塊石頭打破了他的頭。
后來小貍頭上的傷口結痂好了,可是她卻沒有找大夫給他看過,也不知道除了外傷,有沒有內傷。
丫鬟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傷的不是頭,可是岳老先生說人的頭顱能掌控周身,所以要連頭一起用藥。”
這丫頭是在胡說八道吧。
不過岳離有怪醫之稱,所謂怪醫那就是用奇怪的方法治病了,所以無論他治病的方子有多么古怪,好像也都能說得過去。
沈四公子的頭被濕帕子蓋住,連臉也蓋上了,自是也不能開口說話。
秦崴只好說了幾句通家之好常說的那些話,等他說完了,那個丫鬟說道:“秦大人說的話,公子都聽到了,奴婢代公子謝過。”
噗,華靜瑤強忍著沒有嗤笑出聲,這個沈逍是個什么東西變的,他是人嗎?
屋內有片刻的尷尬,丫鬟手上不停,小毛刷有條不紊地在帕子上刷著藥汁,四周彌漫著草藥的味道。
華靜瑤分辨不出這是哪種草藥,小貍一定能聞得出來。
她忽然從秦崴身后走出來,可是有一個人比她走得更快,只見一條白影忽然竄出,攸的便到了炕邊,那是張十二少。
張十二少伸手便去掀蓋在沈逍臉上的濕帕子,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手還沒有觸到帕子一角,丫鬟手里的小毛刷忽然改變了方向,如同一支小劍刺向張十二少的手,張十二少“啊”的一聲,硬生生倒退了幾步,被沖過來的鞏六一把抱住。
“怎么了”鞏六問道,剛剛張十二少沖過去,他們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張十二少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只見他的食指上,密密麻麻一排針眼,鮮血正從針眼里滲出來。
“你……”他驚愕地瞪著那個丫鬟。
丫鬟一邊用小毛刷一下一下地刷著藥汁,一邊說道:“是藥三分毒,公子當心一點,莫要沾到您身上,弄臟了衣裳。”
鞏六也看到了張十二少手指上的針眼,他是練武的,首先想到的就是暗器。
可是暗器呢?沒有看到暗器,只看到張十二受傷了啊。
秦崴深吸了一口氣,對炕上的沈逍說道:“那就不打擾四公子了,崴改日再來拜訪。”
丫鬟恭身施禮,替自家公子道別。
和上次一樣,將要跨出門檻前,華靜瑤再次回過頭來,炕上的沈逍一動不動,他的頭和臉全都被帕子罩住,華靜瑤甚至不知道,那帕子下面的人是不是沈逍。
幾人走出木蘭堂時,鞏清還站在那里,秦崴走上前去,向鞏清抱抱拳,說道:“鞏大人辛苦了。”
鞏清嗯了一聲,與秦崴擦肩而過,走到鞏六面前,只說了一個字:“滾!”
鞏六跟著秦崴等人,飛快地滾了。
幾個人走出永國公府,沒回秦家,而是找了一家清靜的茶樓坐了下來。
張十二少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扁著嘴:“那惡婢手里的刷子會不會有毒,見血封喉,我現在會不會已經中毒了?”
華靜瑤伸長脖子看了看,安慰他道:“血是紅的,說明沒有毒,再說若是那刷子上真有見血封喉的劇毒,這會兒你已經駕鶴西去了。”
張十二少想想也是,忿忿道:“華大小姐你判斷得沒有錯,那個沈逍一定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鞏六也道:“沒錯,無論是沈逍還是那個丫鬟,全都透著邪行,我大伯父也是,怎么就巴巴地在外頭當護衛了?我不信連他也沒有見到沈逍。”
華靜瑤道:“那是因為鞏大人認識岳離,沈逍是岳離帶回來的,所以他便心甘情愿保護沈逍了。”
話一出口,華靜瑤心中疑竇頓起。
鞏清這樣的人,為何要心甘情愿保護沈逍呢。
這時,她忽然發現,駱炯駱仵作好像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
“駱仵作,你有何發現嗎?”華靜瑤問道。
駱仵作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沒有看到沈逍的臉,可是他的骨頭……”
沒等他把話說完,鞏六就叫道:“沈逍被剔了?”
駱仵作無奈,只好解釋道:“我是說他的骨骼,雖然他穿著衣衫,可是他的身材比例和小貍是完全一樣的啊。”
“什么?”華靜瑤大吃一驚。
上次她看到的沈逍是坐在炕上的,這次索性是躺著,她不知道沈逍的身材和小貍是不是一樣,不過,即使她當時留意了,恐怕也看不出來。
“你能肯定嗎?”華靜瑤繼續問道。
“我能肯定,不僅是小貍,你們幾個也是,如果你們被人割去腦袋,我只憑身材也能判斷出死了的人是你們。”駱仵作一本正經地說道。
眾人異口同聲:“呸!”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呢?
不過,華靜瑤卻知道,駱英俊確實可以。
駱英俊曾經辦過一個案子,就是根據一個人手骨的長度來確認出死尸的身份的,而那個人,也是駱英俊之前見過的人。
正常人看一個人,是看這個的相貌,而駱英俊則是把人當成尸骨來看的。
所以在他的眼里,活人和死人也沒有多少區別。
他看到躺在炕上蒙著臉的沈逍,也是看的沈逍遮在衣裳里的身體。
“我還看到了沈逍的手,雖然他的手是交握的,沒有展開,可是手骨的形狀長短和小貍也是相同的。他們應該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