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妖獸長著人面并非罕見之事,且那些人面往往丑陋惡心,像是科幻片里渾身沾滿粘液的外星人,但若他們能有幸見到這只火姚,恐怕立刻就會覺得自己還是有挽救可能的。
靈雋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作為一個審美要求很高的靈族,眼前這一幕簡直堪稱視覺污染。
好在紫極宗主很快便動手收拾越獄出逃還敢打上門來的怪物,倒也沒她什么事兒。
然而事態的發展并不樂觀,原本連紫極宗主一招都接不下來的火姚似乎突然超級進化了,它不僅能躲避攻擊,還能抽空反擊。
要知道,通玄宮仍是紫極宗主的主場,此處的陣法雖被破壞許多,但幸存下來的仍會為他掌控,協助他封印此妖——也就是說,火姚此時表現出來的戰斗力,比它全盛狀態要弱不少。
意識到這一點,紫極宗主心中不是毫無觸動,但老江湖如他當然也不可能被嚇到,收起所有輕視后,他真正將對方當成一個需要謹慎應對的大敵,全力以赴。
“轟!”
“轟!”
“轟!”
火姚本身不懂得許多法則,但它生來便兼具兩大種族之長,可謂天賦異稟,在對付紫極宗主施展的種種神通之時總能巧之又巧地避過或化解,并趁機反擊。
它似乎沒有靈智,但所有生靈共有的趨利避害本能卻被激發到了極致,被封印多年未曾與強者對抗也沒有讓它的戰斗智能跌落,而且在這場與比當年更強大的紫極宗主交鋒之中,它仍在學習,如饑似渴。
在旁觀察許久,靈雋神態漸漸凝重起來——倒不是擔心紫極宗主收拾不了火姚,而是覺得這怪物的潛力的確極其可怕,甚至已不能簡單地用“兼具兩族之長”來解釋了。
怎會如此?
她正暗暗稱奇,而在戰斗中不斷學習的火姚似乎終于到了量變引起質變的關頭,它虛晃一招,突然朝在不遠處觀戰的靈雋襲來!
靈雋一怔,旋即啞然失笑:她竟被火姚當軟柿子捏了!
這無疑是個極其愚蠢、無可挽回的錯誤,但并不能怪火姚,因為她此時表現出的氣息不過洞虛期巔峰,比火姚弱了一籌,而它的眼力還沒好到紫極宗主那地步,根本看不穿這只是一層柔弱好欺的表象……
從火姚的角度,這個人和紫極宗主是一同出現的,實力不強,卻一直在旁觀戰,紫極宗主還很在意她的安全,從不調動她附近的陣法……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此人應是紫極宗主的軟肋嗎?
既是軟肋,那便能用來威脅。
靈雋沒有貿然插手他人爭斗的習慣,反應過來后只是一笑,在火姚襲來之時悠然與之擦肩而過,不輕不重地一掌拍在它身上,讓它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本以為是捏軟柿子,卻踢到鐵板的火姚:“……”
它立刻打消了抓住對方威脅紫極宗主的念頭,專注地應對眼前的敵人。
因靈雋的存在,火姚隱約明白,即便自己打敗眼前之人,恐怕也不能離開此地,還要和那個更麻煩的存在打一場——這大大激發了它的斗志。
大乘期修士與兇獸的力量不言而喻,小插曲過后,靈雋又觀察了一會兒,在發現蜉蝣蒼火的地下火脈被他們交手引發的震動攪得不得安寧,隱隱有噴發之兆時,便施施然離開了這片被震碎的地層,只一道傳音飄入紫極宗主耳中:“太亂了,我先走一步。”
紫極宗主哭笑不得,但也發現了這場戰斗的動靜委實大了些,不少強大的氣息正在趕來,若不速戰速決,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看笑話的,有那玄明劍主一個就足夠了,再多他可下不來臺。
能有空想這些,自然是因為紫極宗主游刃有余,他覺得靈雋提前離開應該也是因為看出他勝利在望。
但實際上,靈雋只是忽然發現了一些問題,需要立刻去處理罷了。
火姚偷襲之時,她順手從那火姚身上切了一塊血肉下來,不想那血肉被切下來后不久,竟發生了極為奇妙的變化……
靈雋回到她的洞天空間,看著那塊自己扭動變化形狀的血肉,忽然有種穿越到科幻世界地下實驗室的感覺——這塊血肉,似乎有自己的生命。
血肉有自己的生命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據說傳說中的“息肉”便是如此,但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息肉和眼前這塊也有太多不同,比如息肉實際上更像是一種植物生命,植物自主生長不是很正常么?息肉需要強大充沛的能量支持,否則生長就會極其緩慢……
這塊從火姚身上割下來的肉,靈雋在察覺到它的變化之后就隔絕了靈氣,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對方的變化與增殖——在短短一刻鐘內,它就已經變大了一小圈。
生長速度如此快,靈雋很驚訝火姚的體型居然不算大——或許是因為火姚被封印了許久?
“它究竟是靠什么生長的?”
靈雋愈發好奇這一奧秘,她進行了許多次嘗試。
這種時候,她就有些遺憾青神木的那幾個天賦神通隨著青神木本體的消失而離她遠去——但也就是一點點,此路不通,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最后還真讓她發現一點端倪。
原來這塊血肉不僅有生命,更甚至可以說有智慧!
它并不是一個生命體,而是一個生命群,組成它的每個基本單位都有微弱的意識,這些微弱的意識分工合作,意見統一時,就如那只火姚一般,擁有強到讓修行者感覺“有違天道”的恐怖天賦,它就是一臺殺戮機器;而意見不同意時,就像現在這塊肉一樣,形狀變化不定,雖然仍在生長,卻根本無法儲存足夠的“能量”,造就火姚那般強大的個體。
毫無疑問,這不是什么混血兇獸,而是一個充滿了“人工”痕跡的生物兵器!
靈雋眉頭輕蹙,她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火姚很久之前就被紫極宗主揍過一場,在那次交手之時,它有沒有被打得血肉橫飛?如果有,那些血肉……
如果換在燕希玄的世界,這可能就是個科幻恐怖片的開頭了,但好在這是修真界,如果僅僅只是這種程度,倒還算不了什么。
值得深思的是,這些血肉的問題過去難道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么?
等紫極宗主解決完火姚,她得去問問清楚,萬一搞出什么生化危機來,再撞上大破滅,那也太倒霉了些?
正在此時,她發現那塊血肉終于不再變化,也不再生長,它固定在了一個造型上……一個縮小了許多倍的,她?
靈雋盯著那和她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小怪物,想想它是如何變成這樣子的,即便審美標準就是自己,也不禁感到一陣惡心。
這什么克隆人劇情啊。
小怪物緩緩睜開眼來,它的目光與靈雋截然不同,卻也沒有任何天真無邪之感,而是毫無波動,像工具多過活物,用修真界的詞來形容,它是一種血肉傀儡。
靈雋嘗試著命令它,但很遺憾,這個傀儡的主人并不是靈雋。
究竟是誰?
是火姚,又或者制造火姚的人?
靈雋也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允許這樣一個和她極其相似卻不聽從她命令的傀儡存活于世。
一道幽光落在小怪物身上,它仿佛察覺到生死危機,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努力想要逃走,卻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那道毀滅之力,短短幾息間便被徹底湮滅。
然而靈雋的臉色卻愈發難看了——她發現,不僅僅是小怪物湮滅了,她的那道毀滅之力也消失了!
毀滅之力源自玄明劍的本源,它可能會被消耗掉,但那只是從玄明劍上轉移到天地之間,因為它們作為毀滅之道、死亡之道的一部分,是不死不滅的。
但現在,這個規律被打破了,它們是真的消失了,無論天地間、玄明劍中,都不再有它們的存在。
與其說毀滅之力湮滅了那個小怪物,不如說兩者同歸于盡——但一個傀儡而已,何德何能?
到了這一步,似乎也不必再去尋找其他證據,制造火姚的定然是超脫者,只有高出山海界一個等級的世界中,才能有這種怪異而恐怖的存在。
她開始擔心紫極宗主的情況了……
回到通玄宮下,戰斗已經進入尾聲,隨著隨后一道符箓打出,火姚再次被封印,紫極宗主長長舒了口氣,神色中帶著幾分凝重——這次破封而出的火姚,比封印之前,力量更強大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封印究竟是在折磨火姚,還是在為它積蓄力量?
下一次它破封而出,恐怕……
紫極宗主心事重重,但見靈雋去而復返還是有些驚奇:“怎么又回來了?”
靈雋:“事情恐怕要麻煩了。”
紫極宗主不解,等待后續。
她將剛才的發現告訴對方,在他震驚的目光中下了定論:“你無法殺死火姚,因為它是比你更高一層次的存在,或許能與整個山海界相媲美。”
“我需要驗證一番。”
事情太過離譜,即便紫極宗主覺得靈雋沒必要說這種離譜的謊言欺騙他也忍不住心存質疑,再加上過去無人發覺竟還有這種事情,他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剛好靈雋也想再實驗幾次,于是剛剛被封印的火姚就成了實驗體,為了對比,也為了避免干擾,兩人分別從火姚身上取走一部分血肉,各自實驗。
因有此事壓在心頭,即便陸陸續續有人來詢問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問題嚴不嚴重,煉制計劃是否還能繼續進行,紫極宗主也無心應付,最后還是宗恪和劉恕將眾人安撫下去,而他則回到防守森嚴的洞府研究火姚。
當那令人心頭發寒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他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可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更糟糕的是,就如同他殺不死火姚一樣,在實驗中新生的小怪物他也無法殺死,只能將之交由靈雋處理。
此時,靈雋已經又做過了幾輪實驗,得出了一些結論。
“火姚的血肉,可以因靈力而生長,但也可以單純只吸收情緒能量就長大——我最初的那次實驗,與你這次的實驗時,都對它充滿了懷疑、猜測、好奇,它感應并吸收了我們的情緒,所以生長出的怪物與我們一樣……”
情緒是種能量,這在山海界是個常識,更多時候它們是作為一個媒介而存在,比如利用憤怒、痛苦、恐懼、思念等激發修士潛能的秘法不要太多,但極少能有人直接利用它們——能做到這一點的,無不是可怕的紅塵道、七情道巔峰大修士,他們創出的秘法即便流傳到后世,也很難有人能入門。
但人家紅塵道、七情道大能刻苦鉆研、歷經紅塵才修出的神通,怎么一塊血肉就無師自通了?
紫極宗主感到心塞,他似乎明白了火姚越獄成功的原因——最近廣莫山的確來了太多陌生而強大的修士,而封印阻隔不了火姚吸收情緒能量,這部分力量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迄今為止,這世上還沒有能阻隔情緒能量的陣法。”他無奈,“難不成要將它交給無情道修士看管?”
“別開玩笑了,無情道可不是毫無情緒,”靈雋提議,“不如將它流放到荒蕪宇宙,那里沒有生靈,它的力量無法再增長。”
——也省得每次都要她消耗毀滅之力,要知道用多了整個世界的生死之道都會失衡好吧!
紫極宗主覺得這個建議很好,他第一次封印火姚時就這么想過,但那時候天盡頭沒有裂縫,只能作罷。
決定了火姚的歸宿,危機卻并沒有就此解決,因為紫極宗主確定,很多年前他與火姚初次大戰,火姚被打得血肉橫飛,那時候沒人在意這個問題,但現在……
“不僅要去那次交手的戰場附近查看情況,火姚所經過的任何地方都要——火姚初生時并不強大,那時候它也可能受傷。”
“這么多年了……”
紫極宗主只覺眼前一黑,仿佛看到山海界處處都有火姚的血肉的可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