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停在半空中一瞬,下一刻宛如暴雨般傾盆而下,在姬墨腳下堆積成厚厚一層。
姬墨原本血紅的雙眼恢復了深色,整個人變回了之前冰冷漠然的模樣。
“你有什么證據?”
“我沒有證據,”嬴抱月笑了笑,“那封密信應該早已不在了吧。”
“就算在又能證明的了什么?”
姬墨面無表情,“我給許滄海寄信什么時候要經過你的同意了?那封信的內容又有什么問題?”
“是啊,沒有問題,”嬴抱月笑了,露出一種寂寥的,無奈的笑。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測,你不承認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當年哪怕我自己,都是你的幫兇。”
以林書白的敏銳,想要隱瞞她談何容易。
當初幫助姬墨和許滄海隱瞞情報,找理由把林書白支出阿房宮的人還有一個。
那就是林抱月本人。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八年前,我察覺到了你的意圖但并沒有揭穿,而是順水推舟騙師父出宮帶兵去了永夜長城。”
只因林書白不離開的話,就沒有辦法代替她。
姬墨的雙眸完全變成了墨色,注視著嬴抱月不說話。
“一切都如你和許滄海所預料的不是嗎?”
嬴抱月微笑地望著她,“我如你所愿地回到了阿房宮,然后在那里死去。師父如我們所愿地活了下來,安然無恙。”
姬墨依然不說話,舉著越王劍的手沒有絲毫偏移,死死抵著嬴抱月的胸口。
“但是,姬墨啊,”嬴抱月露出了一個像哭一般的笑容。
“自以為是的我們都沒有想到,這世上最無可預料的,就是人心。”
在她死去靈魂被人封印地底一年后,林書白找到了她,并用自己一半的神魂和功力,將她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死了,師父也沒有獨活。”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林書白會為她做到那般程度。
“我們最終,還是害死了她。”
“住口!”
一直靜默的姬墨眼中騰起巨大的波瀾,“你以為你是誰?你值得書白為你而死?你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償還你的罪孽!”
越王劍上陡然騰起巨大的火焰,抵在紅蓮劍劍面上的劍尖顫動著,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向前刺去。
咔嚓一聲,紅蓮劍的劍面上出現裂痕。
電光火石間,嬴抱月閉上雙眼,下一刻松開了握劍的手。
紅蓮墜落。
噗嗤一聲,越王劍刺入嬴抱月的胸口,從后背破體而出。
原本暴怒的姬墨猛地僵住。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握劍的手。
溫熱的血順著越王劍的劍刃上流下,流到他的手上。
都是鮮紅的心頭血。
姬墨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下一刻聞到熟悉的味道,他握劍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
嬴抱月面色蒼白,被刺穿胸口踉蹌了幾步卻依然站穩了。
“你聞到了嗎?姬墨。”
“是不是很熟悉?”嬴抱月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這是師父的血。”
“我身體里,有師父的血。”
“我的命,也是師父的命。”
姬墨像是被手掌上的鮮血燙到一般,猛地松開握劍的手,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掌卻被人猛地拽住。
姬墨駭然看向面前的人。
“你給我看了你的記憶,那么接下來,我讓你看看我的吧。”
嬴抱月用沾血的手掌猛地捂住姬墨的雙眼,姬墨剛想掙扎,下一刻整個人卻僵住。
他像一尊石像一般站在原地,呆呆看著眼前出現的陌生世界。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難以想象的像山一般高大的石頭建筑,飛在天上的奇形怪狀的東西,平坦上道路上飛速疾馳的“盒子”,還有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人”。
他們說著差不多的語言,但寫的字卻和他認識的字不太相同。
姬墨忽然呼吸一窒。
他曾在林書白筆下見過同樣的字體。
“這是師父的來時路。”
“這是她的故鄉,她來山海大陸前出生成長的地方。”
姬墨的耳邊傳來嬴抱月的聲音。
“師父之所以那么特別,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就是因為她原本就和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
“師父應該和你說過這個世界。但百聞不如一見,請你好好看看,師父的故鄉是什么樣的。”
姬墨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從未見到的一切。
“看看那邊的人們,聽聽他們說的話。”
嬴抱月感覺到自己力量隨著鮮血的流淌在急速流逝,但她還是拼盡全力,將自己在現代社會所渡過的十八年里看到的學到的東西都通過幻境展現在姬墨眼前。
“那個世界當然也不夠好,但至少在師父長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也許依然不夠公平不夠平等,但是在師父的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嬴抱月呼吸急促起來,“七年前,師父就是用自己的半條命,將我的魂魄送到了這樣一個世界。”
姬墨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他仿佛失去了力氣,失去了回應的能力,一瞬間涌入他腦內的信息實在太多,無數回憶也如潮水般涌來。
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劍,越王劍從他的手中脫手。
劍刃順著嬴抱月的胸口滑出,跌落在地。
隨著劍刃的離開,嬴抱月胸口的鮮血噴涌而出。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雙腿發軟,緩緩跪倒了地上,姬墨的腿也軟了下來。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蜷縮起身體。
嬴抱月伸手抱住他的頭顱,將自己穿越前的最后一絲記憶傳送給他。
“看見那塊紅玉了嗎?那是師父的心頭血所化,和靈壁一樣,都是師父的命。”
“七年前,她用自己一半的命救了我,又用一半的性命堵住了永夜長城,救了長城內所有的百姓。”
“這就是她,她從來沒有為自己著想過。”
“她無法拋棄萍水相逢的嬰兒,也無法拋棄無辜的天下蒼生。”
“這就是她啊,姬墨。”
“這就是你愛的人,姬墨。”
姬墨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嬴抱月看不見他的表情,她的掌心一片濕潤,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淚。
“她就是她,從來沒有改變過。”
非常重要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