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十五娘和奶娘在江氏房里等著,在奶娘團團轉的焦急里,十五娘的心里也開始長草,江氏進來見到,面容微微低沉。
十五娘留意到,沒來由的也跟著心底一沉,奶娘卻是看不見,湊上前去問道:“夫人您知道原因了嗎?十五姑爺他是個好的嗎?”
江氏沒看她,先看向房中每天侍候的妾室,眉頭冷冷的凝起:“小八呢,她去了哪里?”
小八,這是奚家姨娘的排行。
其余的妾一起跪下來:“八姨娘適才腹痛,就出去了。”
江氏漫抬眼角:“哦,那叫個醫生看一看,”說完,把手抬上一抬,這是讓姨娘們退出去,很快房里就只有三個人,江氏、十五娘和她的奶娘。
奶娘不是初來乍到奚家,見到江氏這一手兒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跪下來道:“夫人不要怪我心急,我往常都是穩重的,這是十五姑娘的大事情,一點兒也不能錯啊。”
江氏把她又是一通的訓斥:“老貨!你再挑唆十五娘坐不寧睡不安,我就把你交給人牙子!老爺和我已經弄清楚,十五姑爺是個好的,他一片心思為著十五娘,內宅至今沒有人,總不能外面也沒有幾個去處,滾吧,老貨,別再打聽了。”
看向十五娘的時候和顏悅色:“妹妹留下有幾句話要說。”
奶娘灰溜溜的出去,可是懸著心呢,在走廊下面心煩意亂,江氏的丫頭們看著好笑,有一個帶頭道:“奶娘,十五姑爺人物兒好身份兒好,怎么你看著倒還不滿意?”
“哎喲,不是滿意不滿意的事情,嫁人是姑娘一生的大事,姑娘你也是一樣,挑錯了人不好,事先沒問清楚也不好,大老爺和夫人作主,哪能有不好的人,不過趁著還在大老爺和夫人身邊,把以后的事情安排安排。”
奶娘脫口而出。
丫頭們嘻嘻的掩面笑:“說直白些,就是趁著還在家的時候,為你自己多討些權勢,不過就是這樣。”
“我有什么權勢,我有什么權勢,”奶娘嘟囔著。
有一個大丫頭走出來,見到這里低聲嘈雜,正色道:“這個媽媽,你平時看著不慌亂,這是怎么了,不肯信老爺和夫人嗎?自驚自怪的。”
奶娘惹不起她,低聲下氣解釋:“好姑娘你要想想,哪怕是個霸王,他要是丟了心愛的東西也有慌亂的時候,何況這是十五姑娘一生的大事情,現在該理清的不理清,等出了這門,信得有多慢吶。”
“媽媽說的也是,不過你也是家里呆這些年的人,遇事應該冷靜,何況這是大喜事情,你可不能鬧。”
大丫頭說完,捧了一個什么返身進去,奶娘在外面喪氣的坐著,還是解不過來。
在家里的時候當然冷靜,黃州方圓誰有奚家大呢?往奚家門里一進,各按秩序各守其責,自然是冷靜的。
可這是大事情,嫁的又是殿下,奚家的姑娘們中還沒有嫁給殿下的,殿下的府第里怎么進怎么退,什么樣的人要規避什么樣的人又不能縱容,這要是不趁著還在老爺夫人的面前全弄明白,兩眼一抹黑的出嫁可怎么行。
人逢大禍會慌亂,人逢大喜也同樣會,十五娘的奶娘在經過幾年里為親事的抗爭,終于見到她姑娘的大喜事情,一位英俊無儔的殿下砸下來,在奚家算見過世面的奶娘慌了手腳。
這么好的人物?
可能嗎?
他沒點兒缺憾他為什么二十出頭沒親事?
他的房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人
這是奶娘的主要想法,至于南興受到的逼迫,晉王幾乎得不到來自當今的支持這些,別說本朝消息不靈通奶娘她不知道,就算是消息靈通的朝代,在外人看來當今其它的殿下都沒有封地,晉王一出宮就有了,他多少有靠山。
奚重固和江氏都不會在家里宣揚,有一位殿下封號魯王,逼的晉王向咱們家求親。
那些歷史上或現實里受到逼迫的人,不管他是殿下也好不是殿下也好,世家子弟里也有這樣的,長到二十歲出去他房里沒有別人,獨養未亡人的外室,也會有大把的人產生懷疑,是不是嗜好不對?
奶娘慌了,所以她慌了。
房里,江氏攆出奶娘,向奚十五娘循循而言:“別再多問了,人你也見到,親事正在議定細節,這親事兩年前就定下來,晉王殿下守規矩,長兄后弟,等的是慶王殿下定親,”
奚十五娘細若蚊訥:“可是,慶王殿下還沒有定親吧。”她自從知道定親的是晉王,對京里來的邸報有所關注,金殿之上是她的公公,朝堂將是她的一部分家,十五娘覺得應該看看。
讓丫頭拿幾個錢去書房里找熟悉的家人,也就能看到,江氏有時候也看邸報,所以這并不出格。
今早的邸報大約七天以前的,上面沒寫慶王殿下,難道這七天里慶王就定親了,十五娘就這樣問問。
江氏撲哧一樂,小姑子的變化她主管內宅怎么會不知道,打趣道:“你要看邸報何不找我要,就要大婚,私房省些也罷。”
“嫂嫂。”十五娘羞紅面容。
“其實邸報也不用看,我告訴你不就完了,慶王殿下定親的是西昌黑風口的官家九房,這是妹婿親口說出,這個月中圣旨前往,沿路一通的招搖,不知道七月能不能到得了。”
十五娘捕捉到這里的變化:“晉王說的?”她隱約的認為夫婿在兄弟間有許多的助力。
“是啊。”
江氏是知道晉王不受待見,不過她不知道毛太宰夫人丟丑的事情,所以猜測得到晉王動了手腳,兩年里他沒少被丈夫奚重固罵,想來總有動作,他又是先知道慶王定親,總是做下什么。怎么做的就不知道。
不過官家也不差,從名聲上說與奚家齊名,官九是佼佼者,也是不服氣奚重固的第二第三第四.晉王要是促成這事,慶王應該會有感激吧。
離京城太遠,江氏無從推敲慶王一年一個側妃的原因,她只是拿這個相比較:“妹妹約束好你的人,不要再問了,晉王殿下養外室不值一提,他對咱們家也算用心,幾年間京里賜婚數回,他可不像慶王那樣。”
奚十五娘既然有這樣姑嫂談論的機會,也抓住不放:“那,外室里有他心愛的?”
“你放心吧,沒有。”江氏好笑起來,如果有心愛的,晉王哪舍得讓她抗衡京里賜婚的一批批官員。
直到結束談話,十五娘也沒有明白,不過兄嫂她沒法不信,徐步走出來迎上奶娘的目光,十五娘用眼神阻止她的問話,等到主仆走的老遠,十五娘停下腳步,冷聲道:“奶娘,不許你再接受殿下的人。”
“怎么?他們客氣的很,知道是姑娘身邊的人,從不敢怠慢,這就是有禮教的殿下府上,他們這就要敬重姑娘您。”奶娘還沒有從慌亂中回神。
奚十五娘輕咬著嘴唇:“你就沒有想過,咱們這樣的家里數百的人,每天無數的大小事情出來,就拿大嫂來說吧,她的奶娘也陪嫁來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人一開始就敬重她嗎?”
奶娘被問怔住,跟著十五娘繼續往前走,忽然一拍手掌,倒吸一口涼氣:“敢情,是故意讓我們知道?”
“是啊,大嫂轉告殿下的原話,讓我好好的對待他的外室。”奚十五娘的嗓音悶的像陰霾天氣。
繼剛才的問怔住,奶娘這回氣怔住,主仆走到她們住處外面還有幾步時,奶娘帶上哭腔:“我的姑娘,我說這親事有不對的地方吧,剛來提親就把外室擺在桌面上,這是活生生的欺負你啊。”
“所以不要再去問了,殿下能治理南興,不是咱們可以左右。”奚十五娘的心傷了好一大片,奶娘越是說,那血滴的就越厲害,她加快步子走回房里,向著一早發呆的地方坐下,這一回的發呆可沒有那么的迷醉。
奶娘把自己氣了個半死,鉆在牛角尖里出不來,問,是她主張,現在問出來這個結果,奶娘她想不通。
下半天的時候她有事出二門,和長安、永守在大門以內相遇,長安、永守含笑問媽媽好,奶娘哼上一聲扭臉往旁,她再也不要和這兩個壞小子說話,這一定是得寵的外室花錢買通。
她有心去江氏面前再說說,親事細節再談的再細些,別再十五姑娘過門就吃虧,可是江氏嚴厲的時候舉家害怕,奶娘不敢去說。
江氏也顧不上理會她和十五娘的小心思,奚家老少一起上陣,書房里擺開至少六張談判桌,大小事項一旦議定,晉王梁仁將從黃州奚家的書桌上寫定親的奏章,蓋印發給洪太宰,由洪太宰呈給當今。
奏章由奚家的人“護送”進京,一直打點到定親圣旨下來,再跟隨頒旨的人回到黃州,這些事情不由梁仁上心,奚家會辦。
親戚們借著這個機會走動走動,比過年還要熱鬧,把江氏忙的不可開交,都夸這個姑爺找的好,這是奚重固的名聲所致,把江氏又樂的不可開交。
南興充當男方大媒的官員陸續到來,奚家又要安排接送的人,保證他們秘密進入中成省,再悄無聲息的回到南興,再加上談親事,人手像是不夠用。
江氏征求奚重固同意,也有心讓娘家同喜,寫信請娘家人出面幫忙維持,江家人的到來,又讓江氏忙上添忙,不過她和奚重固都極開心,再忙也是愿意的。
南興的世家幾乎空了,承平伯夫人在六月底有所感覺,她不知道文官們一部分在黃州或前往黃州的路上,武將能打的全在和魯王作戰,托魏臨行的到來,南興官場的士氣被點染,絕不向魯王讓半分。
起源是一陣怪風,六月的暑氣蕩然無存,紗簾內伏案的承平伯夫人被驚動,聽著外面婆子們收東西關窗戶,內心忽然有感。
酷暑也有風吹簾歪桿倒,歡好亦有人老病衰,她向晉王妃的指望是否合適呢?
這讓她回想到丁氏,丁氏進尤家門以前,尤桐花比哥哥尤木根還要高興,和街坊鄰居的談話里帶出期望多個人對她好,彌補哥哥的粗心。
隨后一個典型惡婆娘進門,先是克扣二姑娘的衣食,再就嫉妒她的美貌,總想換成銀子自己花。
這就有趣了,嫁漢的結果是婆家的一切皆可以發賣,包括自己的小姑子,尤桐花愿意相信那荒謬的夢境,鼓起勇氣向承平伯提出要求,完全由丁氏促成。
拿二姑娘換錢是嗎?
讓你一文也落不著。
好人家不相看,賣姑為妾是嗎?
不是正妻絕不出嫁。
按時另一種說法,二姑娘直到今天的伯夫人,丁氏的壞心眼兒功不可沒,當然二姑娘沒有心情也不會感激。
丁氏挑中承平伯,因為他年老錢多,二姑娘當妾也是丁氏羨慕的境遇,可是承平伯或許很快離世,丁氏揣著錢,還可以看二姑娘以淚流面,妾沒有地位,二姑娘以后將繼續被丁氏拿捏,陸續的把伯府的東西送出來、偷出來,丁氏揣著錢,看著二姑娘的笑話。
也正因為承平伯年老錢多,換成世家子弟在沒有動情的情況下,不會為二姑娘一番慷慨自重的話而娶她為妻,會說激昂自重話的人可多了去。
錢多的承平伯迫切需要能生的女子,年老的他上無父母管束,旁無親戚進言,在認為二姑娘能生兒子的情況下娶她為妻,也就娶了。
后來請誥封,是二姑娘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短短的時日里就知道這是賢惠的女子,這女子有獨特的思想,而且她拒絕聘禮,在得到娘家盡力置辦的嫁妝后,也僅僅拿出幾十兩的謝銀。
承平伯知道這個女子無依無靠的只有他了,他大可以放心的把家業和爵位交付,給她一世的安定。
人心里都有美好,可是不見得都表現出來,有錢的未亡人受到覬覦是正常事情,有錢的伯爵夫人相對的會有自保的能力。
服侍晉王梁仁一場,承平伯知道殿下的為人,他不會忘記自己的效勞,為妻子請封也是向殿下表明態度,不管在任何朝代,貴夫人們遇到梁仁這樣的治理者,說理的地方總還能有。
一個夢就讓這場本該是二姑娘悲慘結局的事情變成二姑娘揚眉吐氣,一場風也有讓伯夫人尤桐花警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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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好看的,不過盼下雨這事兒,滋味兒沒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