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戳到了菽離的短處,即便他守忠神界,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崖香這件事上,神界的確做得不地道。
她曾經有何等的威風,現在就有何等的罵名。
“畢竟,這件事只能你去。”
崖香在他面前從不自稱“本尊”,也不會隨意提及自己的階品,更不會拿著那猶如虛設的戰神名號作威。
畢竟在神界的數萬年,只有他和另一個故人待她親厚,那無數她去不得的法會,他們也會替她抄錄新陣法和捎些法力果子回來。
但這會兒她卻想擺擺架子:“只有我能擺平的事,難不成是神界出了亂子,天君要退位了?”
“切不可胡言!”菽離輕斥一句,但還是不忍責怪她:“這件事,事關人界。”
“人界?與我何干?”
“全因你那戰神的名號,所以得去誅妖。”
崖香輕輕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對面,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妖族在數萬年前就已經被趕去了蠻荒之地,且有封印在,誰能逃出去往人界?”
“就是因為如此,你才是最佳人選。”
“這怕不是一份差事,是一份送死狀吧?”
菽離輕輕嘆了一口氣,也為她感到不公:“但若能做成這件事,你以后返神界也會順利些。”
“菽離神君,你以為我萬年待于此,還會對那個地方緬懷嗎?”
“那你可還記得長言畢生所求?”
此話一出,崖香再是無言,有些無奈地抬手連飲了三杯茶后有些悶悶地開口:“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魔可滅人,神可誅魔,亦有人可伏妖,妖可弒神,所以曾經把妖族封印的人族,才能得神庇佑。”
知道她的意思,菽離便也接著話說道:“所以,妖族遠走,神便再無克制之物,凌于三界之上。”
“所以神界要我去誅妖,怕誅的不是妖,而是我這個空擔虛名的上神吧?”
“崖香……”菽離頓了頓,終還是無法開口勉強她:“我會替你想想辦法,看此事是否會有回轉之地。”
冷哼了一聲,崖香站起身負手看著殿外,許久都沒有出聲,那靜謐的身影有些蕭瑟。
菽離飲完手里的茶,看了看她的背影,心里暗嘆了一句,正要起身離開時,卻看見她突然轉身看過來。
“天君他老人家或許早就算計好這一切,所以才會故意透露讓你知道這件事,看來此次我不得不去了。”
“或許……”
“沒有或許。”她斬釘截鐵道:“他算定我會去,只是后招是什么,我還沒想到。”
菽離雖然不和她一樣的言語放肆,但心里也默認了她的說法,轉而點了點頭:“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看著他行至殿外,正要掐訣離開,崖香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只盼到時不是你。”
空氣中有一聲嘆息劃過,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頭地走了,就如同萬年前看著她毅然決然地離開神界一樣。
神界的神仙周身都是真氣,所以惹了不少魔族在赤云殿附近探望,這股渾然周正的真氣與崖香的不同,相比之下,她的更顯霸道和囂張,而這股真氣卻有著讓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感覺。
感覺到附近圍繞上來的嘈雜,她輕輕抬眸,身未動,震懾已出,方圓幾里之內,再是沒有任何聲音。
不想用心法強壓心中的憤怒,崖香直接掀翻了方才飲茶的案幾,青瓷茶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不太滾燙的茶水在地上畫出一副山水圖。
“碧落!”她的聲音嚴厲得讓聞者渾身一顫。
“尊上。”
“收拾干凈!”
“是。”
跟著進來的落羽并沒有去幫忙,只是沉眸看著她那怒氣滿滿的背影,有這樣修為的上神,竟也會有控制不了脾氣的時候。
菘藍來的時候,正巧殿內剛收拾干凈,他只瞥了一眼還站在殿門處的身影,就已經了然于胸:“瞧瞧,誰惹我們上神生氣了?”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回答,他也不惱,只是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自顧自地坐在新換上的案幾旁,端著一杯清水喝著。
等著那整壺的清水見底,也喝出了山路十八轉的韻味出來,她終于回頭看了一眼:“看來你這魔君當得挺閑。”
“不閑,只是感知到此處仙氣繚繞,想來瞧瞧。”
“那你來晚了。”
“我又不是來瞧那帶來仙氣的,我是來瞧你的。”菘藍努了努嘴,給她示意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糕點:“吃些甜的,心情會好些。”
還是被他一眼看破。
稍微松了口氣坐下,神情懨懨地看著手里的糕點,崖香終于將那口惡氣嘆了出來:“怕是沒有安穩日子過了。”
“神界還是不肯放過你?”
“不榨干最后一點價值,他們怎么肯放手。”
看著她許久未見的愁云,他的指尖顫了顫,還是忍住沒有任何舉動,只是看了看她手里的糕點:“來之前我特地加了些花蜜,你嘗嘗,真的很甜。”
“花蜜?你又偷跑去哪兒了?”
菘藍抿著嘴笑了一下,那清朗的笑容合著似畫的眉眼,舒朗如日月,倒是一分魔族的氣息都沒有:“之前存著的。”
神界有了動靜,這里自然不會再太平下去,所以崖香也希望此刻的他不要出什么茬子,見他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輕咬了一口手里的糕點。
本以為是再尋常不過的軟糕,但下口之后才發現這個軟糕竟是外脆里嫩,酥軟如沫,入口之后滿口馨香和濃烈的花味,好像染得皓齒都化為花瓣一般,如癡如醉。
這并不是一般花蜜的味道,見多識廣如她,竟也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這是哪種花香。
“看來你私藏了不少好東西。”
“你若喜歡,我便把那罐子花蜜都給你拿來,讓你天天醉在這花香里不知愁滋味。”
知道他是在寬慰自己,便也承下這番好意:“那便先謝過了。”
“你與我談什么客氣?”
剛準備回話,崖香卻驟然臉色一變,無需起身,只是抬起右手在虛空里抓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