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克爾站在辦公室破碎的玻璃窗旁,露出半張臉,小心的眺望著辦公樓門前的動靜。
幾個分局的高級警官站在他身后,一個個愁眉苦臉,好似剛剛弄丟了一大筆錢一樣。
當貝爾芬教授吼出了那句讓喬都震驚萬分的話之后,楊克爾和幾個高級警官同時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頭,咱們是不是犯錯了?”一名高級警官喃喃自語:“為了不得罪第四大學,我們‘出賣’了自己的同僚……雖然他們來自圖倫港,那是個鄉下地方,但是他畢竟也是警察。”
“雖然他們是一群南邊來的鄉巴佬,但是他們可不好招惹。”另外一名高級警官憂心忡忡的說道:“看看他們的裝備,看看他們的精神勁兒……還有,那個喬,畢竟是警務大臣親自簽發的調令……”
作為海德拉堡的地頭蛇,這些警官從未聽說過,有外地來海德拉堡求學進修的學生,能帶著千多號全副武裝的下屬的!
且不論,這千多號精悍的戰士在帝都的吃喝拉撒的問題。
千多名一眼看去,就擁有不弱戰斗力的‘戰士’,喬能堂而皇之的帶著這么多人順利抵達海德拉堡,這就足以證明喬并不是無依無靠的‘純粹的鄉巴佬’。
喬身后,有靠山!
這靠山,還給喬打通了足夠的關系渠道,讓他可以帶著千多號全副武裝的戰士進入帝都!
要知道,在海德拉堡,一個手握實權的軍方上將,或者一位家族歷史足夠悠久的公爵,他們的私軍護衛才多少?有個百來號人,已經很不錯了!
而喬,堂而皇之的帶著千多號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楊克爾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無奈的攤開手。
能夠成為帝都南站分局的局長,能夠成為這種魚龍混雜、混亂喧囂的交通樞紐的執法者首領,他的眼光閱歷可比這些警官強出了不少……所以,他當然知道喬不好招惹。
他審閱過喬提供的調令和一應的公文,他當然知道警務大臣身為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更是不好招惹。
但是第四大學就是好惹的對象么?
“康拉德殿下,是帝都第四大學的榮譽校長啊……”楊克爾喃喃道:“警務大臣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但是康拉德殿下……”
幾個高級警官同時悚然,然后紛紛閉上了嘴。
過了一小會兒,最早開口的警官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帝都,沒一個是我們能招惹的……那,頭兒,我們的辦公大樓怎么辦?那混蛋,他踢碎了一根最主要的承重柱!”
楊克爾沉默了一陣子,狠狠的一腦袋杵在了破碎的玻璃窗邊框上。
幾塊碎玻璃劃破了他的額頭,鮮血一下子就流了滿臉都是……楊克爾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叫人過來,幫包扎一下,包扎得凄慘一些……我都成這個樣子了,我不追究喬·容·威圖的任何責任,我只要他賠償辦公樓的修繕費用……這非常的合情合理吧?”
幾個高級警官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時咬咬牙,從玻璃窗的窗框上扯下幾塊碎玻璃,在自己臉上、胳膊上不輕不重的劃了幾道。
楊克爾的辦法,或許有效。
兩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那么,他們只能擺出受害者的可憐面孔來見人了……或許,喬背后的人,以及貝爾芬教授背后的人,他們這些大人物看到他們這些可憐蟲已經這樣可憐了,或許就不會再追究他們責任了吧?
辦公大樓外,廣場邊緣,貝爾芬教授抱著那鮮血滿身的孩童,一步一步的逼向喬。
他雙眼發紅,聲嘶力竭的嘶吼著。
“來啊,劊子手!”
“來啊,謀殺犯!”
“黑暗的帝國啊,黑暗啊,天理無存的帝國啊……就讓我的血,給這黑暗的世界帶來光明吧……讓我的血和生命,激發民眾的正義之心!”
“讓我的犧牲,換來帝國的浴火新生!”
貝爾芬一步一步的逼向喬,喬和身邊的一眾人等無可奈何的向后一步一步的倒退。
喬和他身邊的人,任何人都可以輕松一擊解決貝爾芬。
但是當貝爾芬抱著受傷的孩童,當他和那孩童都渾身是血的,高呼著貌似正義的口號一步一步逼近時,喬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徹底沒轍了!
打,不能打!
殺,更不能殺!
貝爾芬教授陷入了某種奇妙的精神狀態中,他被自己的‘偉大節操’和‘犧牲精神’激動得熱淚盈眶,差點就屁滾尿流了!
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他的生命都在升華!
尤其是,當幾架四輪馬車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十幾個帝都大報社的記者從馬車上扛下了沉重的相機,朝著這邊布置好了拍攝位后,貝爾芬教授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猶如年輕時站在帝都大劇場的舞臺上,演繹他最得意的那一部宮廷恩仇劇目一樣,扯著高亢、嘹亮的嗓音,用詠嘆調大聲控訴:“黑暗啊,黑暗……無恥啊,無恥……”
“今天,我要讓帝都,讓帝國的所有公民都知道……世間猶有正義……世間猶有公平!”
貝爾芬教授終于當眾喊出了一句振聾發聵的口號:“波圖塞人的命,也是命!”
“公平!”貝爾芬教授高高舉起了手中渾身是血,已經哭得聲嘶力竭幾乎昏厥過去的孩童,然后好似沖上高地,第一個占領了地方陣地的旗手一樣,將孩童用力的晃了晃。
喬抿了抿嘴,突然覺得意興闌珊。
這都是什么事啊?
這帝都。
這些人。
這些事。
嘖……喬感覺,他好似穿了一整套新衣服出門踏春,結果一出門,就被一大缸發臭的臭狗屎給噴了一身。
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喬看了看身邊的蘭木槿,又看了看蘭桔梗。
他平日里不怎么動用的腦子,此刻超負荷的運轉起來……他自己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他開始回想,在他過去十八年的生命中,他見過的、聽過的,黑森對很多事情的處理方式。
他的瞳孔微微泛著緋紅色的幽光,廣場上,淡淡的猩紅色煞氣從那些波圖塞人身上涌出,然后不斷涌入他的身體。
胸口的力量海,小腹的能量海,兩團光輝璀璨的光團劇烈的收縮、膨脹,猶如心臟一樣跳動著。喬體內的血氣能量不斷的被力量海和能量海吸收,他迅速感受到了一陣陣瘋狂的饑餓襲來。
喬從腰間暗袋里,一把掏出了十支改良的力量藥劑,拔出塞子,一口吞了下去。
一道道熱流從腹中翻滾而出,喬下意識的運起了呼吸法……
他的呼吸瞬間契合了某種奇異的節奏,他的力量海中的血氣能量,還有能量海中的騎士之力同時翻滾起來。血氣能量不斷涌入能量海,騎士之力則是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
‘嗤’!
一道狂暴的洪流從能量海中逆行而上,頃刻間穿透了能量海,然后順著胸口一條原本阻塞的無形通道,狠狠扎在了喬的眉心某一微妙之處。
眼前有無數金色的星星閃爍,喬的腦子里一陣巨響傳來,一處奇妙的空間被打開了。
龐然血氣能量和騎士之力不斷涌入這一處新開辟的空間,然后化為一絲絲一縷縷晶瑩璀璨的緋紅色幽光。
喬的精神海,于此刻順利開辟!
他在魯爾城的時候,已經將力量海和能量海推演到了完美狀態的極致……只是他平日里極少動腦,而精神海的開辟,卻和腦力運轉、腦力消耗有某些奇異的關系。
如果不是今天被貝爾芬教授、斯圖亞特九世逼迫,以喬平日里的習性,他或許還要好幾個月才能自然而然的開辟精神海。
而此刻,腦力超負荷運轉的喬,終于開辟了三海中的最后一海。
從記事以來,就一直覺得腦子里有點混混沌沌的喬眼前一亮,他突然感受到了腦海傳來的前所未有的靈動和清涼……他感覺,自己思索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從小到大,他很多已經忘記的事情,此刻又從記憶的深處翻滾了出來。
黑森的好多話,他從小到大對喬說過的好多話,好多教訓的話語,此刻全都清晰無比的浮現腦海。
喬咧嘴笑著,他伸手進胸口暗袋,從那合金支票夾中,取出了兩張百萬金馬克面額的不記名旅行支票。
他高高舉起兩張青銅色鑲嵌大金邊的旅行支票,朝斯圖亞特九世燦爛的笑著:“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了我的錯誤,我愿意賠償!”
喬笑看著斯圖亞特九世:“兩百萬金馬克,我們徹底解決這件事情……木槿,既然他們不受帝國法律的保護,那么如果我賠錢的話,而且簽署了諒解書的話,那么事情就算徹底了結了吧?”
斯圖亞特九世的眼珠在噴火,他直勾勾的看著喬手中的兩張巨額支票,身體都在顫抖。
斯圖亞特九世的族人們,那些滿地亂滾,磕頭哭喊,謾罵嘶吼的波圖塞人們,他們同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一個個猶如窮兇極惡的野狗一樣,眼珠放著綠光,死死的盯著喬手中的支票。
“司耿斯先生,有勞您和木槿,起草一份諒解書。”
喬微笑著說道:“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完全都不是問題,不是么?”
斯圖亞特九世無比燦爛的笑著,他深深的向喬鞠躬行禮,畢恭畢敬的說道:“尊敬的喬·容·威圖老爺,您說得再正確不過了……能用錢解決的麻煩,我們為什么還要自找麻煩呢?”
“我想,這些孩子的死,可能是個誤會……您是我見過的,最慷慨,最慈悲的‘圣人’!”
斯圖亞特九世異常虔誠的看著喬,一如見到了自家神明的狂信徒,眼珠里都閃爍著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