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后,在監獄窄床上的難眠午夜,琴酒總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伏特加在他耳畔說過的那些“預言”。
伏特加說波本、基爾、愛爾蘭和庫拉索都是臥底。
琴酒不信——
現在信了。
伏特加說林新一遲早會當叛徒,貝爾摩德指不定也會和他沆瀣一氣。
琴酒不信——
現在還是不信。
組織里跳出來的臥底已經夠多了。
如果連貝爾摩德都是臥底,那組織是怎么支撐到現在的?
而且此時此刻,除了林新一和貝爾摩德,他們也沒有什么其他可信的人了。
四個臥底將他們團團包圍。
四把手槍將他們牢牢指著。
除了把希望寄托在林新一和貝爾摩德身上,琴酒和朗姆也想不出其他翻盤的辦法。
于是在聽到有汽車停在屋外的動靜之后,他們便都在心里呼喚起這兩位最后希望的名字:
“查爾特勒,貝爾摩德。”
“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琴酒和朗姆還在幻想著友軍神兵天降,帶他們勝利轉進。
但只要稍稍冷靜下來,這兩位聰明的殺手就很快意識到:
既然他們能注意到有汽車靠近。
那四個臥底又怎么會注意不到呢?
果然...
只見降谷零機警地向窗外瞟了一眼,然后便小心地向庫拉索提了一句:
“好像有人過來了。”
“是貝爾摩德和查爾特勒,還是?”
“不用緊張,降谷警官。”
庫拉索低頭瞥了一眼手機:
“這一切都在諾亞先生的計劃之中。”
“讓他們過來好了。”
說著,她的表情愈發氣定神閑。
就像完全沒把那些不速之客放在心上。
“糟了。”
琴酒和朗姆心中都咯噔一沉:
是啊,冷靜下來想想就知道:
四個干部都是臥底,早把組織的動向賣得一干二凈。
敵人手上握著這種堪比全圖視野的情報優勢,又怎么會算漏貝爾摩德和查爾特勒?
恐怕除了現在露面的波本、基爾等四人以外,CIA和曰本公安還在附近埋伏了無數戰力。
這時還想讓貝爾摩德和查爾特勒來支援他們?
恐怕結果只會是他們拖著增援過來的友軍一起送死。
那么,現在該怎么選:
是坐視友軍也跟著跳進包圍圈,再與他們合力同敵人拼個魚死網破。
還是趁現在勇敢犧牲自己,提醒友軍盡快撤離?
前者成功了就是中心開花,失敗了就是全軍覆沒。
可如果選擇后者,琴酒和朗姆無論如何都得死在這里。
到底該怎么選...
兩人不可避免地產生糾結。
而就在他們做著生與死的艱難抉擇之時,門外的腳步聲已經迅速地靠近過來。
近了,又近了,不過一轉眼,那些不速之客便已接近到了門外。
這時降谷零為了安全起見,已經提前向房門的方向舉起了槍。
而門外的人還對此毫無察覺。
還在明晃晃地往門口走來。
“查爾特勒和貝爾摩德肯定想象不到屋里發生了什么——”
“他們不可能想象得到,那四個人會都是臥底。”
“而如果他們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靠近...”
琴酒心情愈發焦灼。
一旁庫拉索那仿佛早有準備的淡然表情,更加深了他心中的擔憂。
終于,琴酒深吸了口氣。
他凝重的面孔中涌現出一片堅定:
“朗姆先生。”
“我想,現在是我們為組織盡忠的時候了。”
“琴酒,你...”
朗姆神色復雜地與琴酒對視一眼,最終也只能輕嘆:
“你很好。”
兩人都在這一瞬間下定了某種決心。
然后,下一秒。
哪怕自己還被那一片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琴酒與朗姆也依舊毅然絕然地轉頭看向了門口。
他們不約而同地張口高喊:
“不要進來!”
“查特/貝爾摩德!”
“你們閉嘴!”愛爾蘭惡狠狠地揮舞著手槍。
但琴酒卻一點也不為其所懼。
在無數次用槍奪走敵人性命的時候,他便早已有了死在槍下的準備。
只要是為了組織,琴酒就愿意去死:
“查特、貝爾摩德,別進來也別管我們!”
“趕快撤退!!”
迎著臥底們的槍口,琴酒用生命發出了提醒。
雖然這也未必能讓貝爾摩德和查爾特勒成功脫逃,但至少能幫他們增加幾分成功的概率。
而如果他們倆能成功逃跑,那組織就還有繼續延續下去的希望。
不然讓朗姆先生和貝爾摩德這boss的兩大親信同時落入敵手,組織可就真的沒有任何維持下去的可能了。
“貝爾摩德,走!”
一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朗姆,這時也毅然地放棄了逃生:
“波本、基爾、愛爾蘭、庫拉索、阿夸維特....”
臥底實在太多,想傳遞情報都來不及喊:
“該死,總之組織里全是叛徒!”
“快回去找到boss,告訴他這些情況!”
話音剛落。
門外的腳步聲還真的停下來了。
但只是停了下來,沒有走,更沒有逃跑。
然后...門外的不速之客不退反進,反而徑直踹開了這扇房門。
“冷靜!”
庫拉索用眼神示意同伴們不用緊張。
降谷零卻還是本能地向來者舉起了槍。
可隨著房門打開,來人現身,身影出現在燈光之下...
他便錯愕地僵在原地,還本能地將槍放了回去:
來人雖然一襲黑衣好似組織干部。
但那張濃眉大眼的帥氣臉龐卻是那般讓人熟悉,那般凜然正氣:
“林、林先生...”
“你怎么在這?!”
降谷零和水無憐奈都錯愕地張大嘴巴。
愛爾蘭也茫然地望了過來。
他們都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林新一。
而他們的疑問,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查爾特勒!”
只聽琴酒臉色嚴肅地對林新一喊道:
“我不是讓你離開嗎?”
“你為什么還闖進來!”
“查、查爾特勒?”降谷零與水無憐奈的瞳孔齊齊一縮。
他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伏特加說的是真的?
林新一真是那個查爾特勒?
這、這怎么可能...
那可是冒死拯救了風見性命的正義英雄!
降谷零不敢置信。
那可是一個會耐心清查舊案的好警察啊!
水無憐奈也不敢相信。
他是組織的人?那他怎么會抓枡山先生...
愛爾蘭更加不能相信。
但林新一自己卻承認了這一點:
“琴酒老大。”
他緩緩踱步走進房間:
“你和朗姆先生還在這里。”
“我怎么可以就這么離開呢?”
“你、你...”降谷零和水無憐奈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警視廳的王牌,曰本警察的模范,破獲無數大案要案、拯救了東京警察名譽的林管理官...
竟然真是黑衣組織的臥底!
他們、尤其是降谷零,終于體會到剛剛琴酒發現自家業務骨干全是臥底時的心情。
這會不會在做夢?
大家甚至本能地冒出這樣的想法。
但下一秒,林新一身后緩緩出現的那個人,卻徹底讓他們認清了現實:
是貝爾摩德。
千面魔女貝爾摩德展現著她那成熟妖冶的真實面孔,披散著一頭標志性的璀璨銀發,緩緩出現在了林新一身邊。
“這么快就又再見了。”
“波本,基爾。”
貝爾摩德微笑著向他們打著招呼。
“原、原來如此...”
降谷零和水無憐奈終于明白了一切:
林新一就是查爾特勒。
他的女朋友克麗絲小姐,就是貝爾摩德。
而他們之前竟然都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僅毫無察覺,甚至還...對這兩個臥底有了好感,把他們當成了朋友。
這讓兩人本能地感到緊張、后怕。
可當他們稍稍清醒過來之后:
“等等...”降谷零和水無憐奈又猛然想起,庫拉索在行動前向他們透露的情報。
現在好像不是緊張、傷心的時候。
因為根據諾亞先生的說法,這貝爾摩德和查爾特勒好像也是...
“貝爾摩德!”
只見朗姆焦灼不安地向她大吼:
“聽我的命令,快撤!”
“我說了,撤!”
琴酒也跟交代遺言一樣,目光熾熱地望著林新一:
“查爾特勒,不要管我們。”
“你們現在跑還來得及!”
而對于朗姆和琴酒的舍命警告,貝爾摩德和林新一的反應是:
“撤?朗姆先生/琴酒老大...”
“你可能誤會了什么。”
林新一緩緩走上前來。
琴酒的表情漸漸僵硬。
他前一秒還在期冀著林新一可以帶著他的遺志堅持戰斗下去。
但這一秒,琴酒便絕望地意識到了什么。
終于,只見林新一沖他露出一個微笑:
“我不是來救你的——”
“我是來抓你的。”
琴酒:“......”
朗姆:“......”
他倆齊齊呆立,久久無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怎么會連林新一和貝爾摩德也是...
人在絕望時總會逃避。
可這時,在林新一身后的那扇門外,又悄然踏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又見面了,琴酒。”
男人舉槍出現,站在了林新一和貝爾摩德身邊。
在場所有人都未曾想過,這三個人能以隊友的姿態肩并肩站在一起:
“赤、赤井秀一...”
琴酒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給掐滅了。
他神色一黯,身形微顫,一頭銀絲仿佛瞬間化作白發,整個人都憑空老了幾歲。
伏特加說的話,竟然全是真的。
他堂堂琴酒,看人的眼力竟然還不如自己的司機。
結果現在就連林新一,這個他唯一為之驕傲的部下,也...
“你也是臥底?!”
“是。”林新一鄭重點頭。
貝爾摩德微笑不語,但其態度卻也不言而喻。
“你、你們...”
琴酒都顫抖地說不出話了。
“束手就擒吧。”
“你們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貝爾摩德,像個警察一樣在他面前說著抓捕宣言。
而他卻連反抗的意志都提不起來。
沒辦法,身邊全是臥底。
組織的業務骨干是臥底。
王牌臥底還是雙面臥底。
連boss的親孫女都能是臥底。
八對一的“優勢在我”。
瞬間就變成了二對七的劣勢絕境。
這還玩個什么?
面對這一連串的沉重打擊,饒是琴酒這樣的冷酷硬漢,都有些無法承受。
他就訥訥地站在那里,坐等一眾臥底將他控制。
朗姆的表現也沒好到哪去。
甚至就連降谷零都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
曰本警察的榮耀,突然變成了黑衣組織臥底。
然后又搖身一變,跟FBI的王牌出現在一起。
“林新一先生...”
“原來你、你是FBI那邊的臥底?”
降谷零突然有種被背叛了的感覺:
說好了一起當曰本戰狼的...
怎么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變成米國的二鬼子了?
“不不不。”
琴酒和朗姆再無翻盤的可能。
勝券在握之下,林新一也有空向這個老朋友解釋:
“我和FBI沒有關系。”
“最多...是和赤井先生有些私人友誼。”
赤井秀一聽得臉頰一抽,差點沒忍住調轉槍口指向隊友。
而林新一還在那兒自報家門:
“我的確是查爾特勒,也的確是組織打入警視廳的臥底。”
“只不過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再為組織賣命...”
“為什么!”
琴酒冷冷地打斷了他和降谷零的交談。
面對即將戴到手腕上的鐐銬,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冷血殺手,終于也絕望地紅了眼睛:
“查爾特勒,你為什么要背叛組織?!”
“你明明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我不相信我會看錯人!”
“為什么?”
林新一微微一愣,不由冷眼回望:
“琴酒老大,你還問我為什么?”
“當初你是怎么逼我和宮野姐妹‘斷絕關系’的,現在難道都忘了嗎?”
琴酒無言以對。
組織以前的作風的確霸道了一些。
經常一言不合就把槍口對準自己人。
終于...報應來了。
那些被組織用槍指過的,少數不是臥底的業務骨干,也全都當了叛徒:
愛爾蘭背叛了,庫拉索背叛了。
現在林新一也背叛了。
琴酒頹然地癱坐下去,再沒力氣站穩。
這時只聽林新一繼續說道:
“不過,說實話...”
“即使沒有志保和明美,我也依舊會背叛組織。”
“為什么?”琴酒喃喃問道。
“很簡單——”
林新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庫拉索那邊接過手銬,親手幫琴酒戴上:
“抱歉了,琴酒老大。”
“以前我沒的選,現在我想當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