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真行擦干凈手從通往廚房的側門走了進來。這座小樓的格局很有意思,整體呈“凹”字形,正面是平的朝北臨街,一樓前面當然就是店鋪,后面是一個大廳。
大廳東側有一間臥室和一間庫房,而臥室居然開了三扇門。一扇門朝北連通庫房,另一扇門朝西通往客廳,第三扇門也朝西,竟開在院子里。
大廳西側是廚房。廚房很大呈狹長形,不大也放不下九口丹爐啊。廚房也有三扇門,一扇門朝西通往外面,華真行那天晚上喝多了就是從那里摸進來的。另外兩扇門都朝東,一扇通往客廳,另一扇也開在后院里。
整個一樓,沒有對外開的窗戶。
樓上有一個小廳和四間屋子,樓梯當然是通往小廳的。平日楊特紅和華真行各占兩間,一間睡覺,另一間放置各種個人雜物,是書房兼工作室。楊老頭在樓上樓下各有一間臥室,平時華真行也不知道他睡哪一間。
更有意思的是,樓上的四間屋的地板都留了一個可以上下的出入口,很隱蔽,平日也用不著。比如華真行的臥室西南角有一片地板可以連著樓下的天花板掀開,露出一個邊長八十厘米的正方形口子,可以直接跳進廚房里。
也不知楊老頭這是什么趣味,把二層小樓和這個小院設計成這樣,倒是特別適合玩躲貓貓,更別提小院底下還有地窖和三條地道了。柯孟朝有時也會住在這里,他來的時候一般睡樓下的臥室。楊老頭當然就會住到樓上來,他那間臥室的墻角可通樓下庫房。
所以華真行在院子里收拾完東西進廚房,又能從廚房里直接走進大廳。他看見三個老頭把一張方桌搬到了屋子中央,上面放了一個和桌面大小差不多的方盤,而方盤里竟是一幅三維立體激光全息投影,妥妥的高科技啊,而墨大爺手中還拿了一個小巧的遙控器。
墨尚同見他進來了,揮手道:“把門都關上,窗簾都拉好,別開燈!”
光線暗下來之后,那全息立體投影就更清晰了,華真行好奇地湊過去道:“咦,這是什么?”
墨尚同的聲音很嚴肅:“自己看!”
華真行:“這是地圖,不對,是立體沙盤……顯示的是從非索港往北到梅里國境內這片地方。嗯,這里有數字,三百乘三百公里范圍,我上周剛走過一半的路程。”
墨尚同伸手在地圖的東南區域劃了一條線:“這就是你護送羅柴德走的路線。”
咦?激光全息投影還可以觸摸操作嗎,隨著墨大爺的指尖劃過,沙盤上就留下了一條紅色的細線。然后墨大爺摁了一下遙控器,那條紅線就消失了,他又把手伸到方盤表面做了挪動和向外擴張的動作。
只見影像顯示的場景在放大,并逐漸向東南角移動,標示區域變成五十乘五十公里大小,正好顯示了非索港及其周邊以及西部延伸而來的山脈。然后他又摁了一下遙控器,沙盤場景以及局部顯示的顏色在不停變化,并以詢問的眼光看了華真行一眼。
華真行不等他開口便答道:“這是一年四季的變化場景。”
墨尚同將沙盤變化定格,指著一條藍色的不規則長帶道:“這是什么?”
華真行:“北索河!大雨季之后北索河流量最大的樣子,原來有些地方水面這么寬啊,比南邊的非索河可寬多了。”
墨尚同:“這只是一個示意!南索河也就是現在的非索河,河道受人工影響已經比較大了。北索河只有天然河道,洪水泛濫的時候就這么漫開,當然很寬了。”
華真行:“您為什么給我看這些?”
墨尚同再一摁遙控器,那立體圖景緩緩升高,等于將顯示的地形坡度都給放大了,又切換成了旱季完全斷流時的場景,在三段河床坡度最大的區域末段,又出現了三道淺壩,而在上游的山脈谷口處出現了一道大壩。
接著沙盤又開始出現動態變化,還是出一年四季的樣子,北索河上游出現了一座水庫,匯集的是雨季時從西部山脈高處的來水。而下方河床上的那三道淺壩也看不見了,原野上出現了三片濕地,就像不規則的湖泊群。
在雨季時,濕地的面積擴大形成一大片湖泊,而到了旱季面積會逐漸縮小,但北索河始終沒有斷流,那三道淺壩也沒有露出河面。
更有意思的是在大水庫下方的主河段北側,漸漸又出現了兩條支流,而支流的源頭蜿蜒向西北,已經超出了沙盤的范圍。楊特紅又摁在方盤表面五指做收攏動作,顯示的區域不斷擴大,看見那兩條支流上方又各自出現了一道壩以及一座小型水庫。
通過對比可以看出來,新出現的這條北索河就算在水量最小的時候,也比那條常年不斷流的南索河寬得多。
墨尚同解釋道:“這是用超算模擬的場景。”
華真行:“這么神奇?”
墨尚同:“對于超算來說很簡單,難的是數據采集和算法模型,有偏差的話預測就不準確。”
柯孟朝:“工程量還可以再大點,不要用淺壩影響航道。”
墨尚同:“你還想留航道呢?”
柯孟朝:“那當然,這條河能連接入海口外的國際碼頭,航運很重要!”
楊特紅搖了搖頭:“就幾十公里,算了,另一條河流才是需要考慮航道的。”
墨尚同右手摁遙控器,左手在那三道淺壩的位置點了幾下:“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工程量稍微大了點,只能算將來的備選方案。”
只見那三道淺壩的位置變成了隆起的土地,河流拐了三個彎繞過了坡度很大的陡峭地帶,原先三十多公里長的河道變成了五十多公里長。
華真行:“怎么都是向北彎?”
楊特紅:“向南就拐到非索港這邊來了,很多地方有人居住,不是你的地盤。”
華真行:“我的地盤?”
柯孟朝:“先看,最后再問。”
楊特紅再一摁遙控器,未來的改造場景消失了,沙盤又恢復到現實中隨著季節變化的動態圖景。墨尚同扭頭看著華真行道:“你清楚現在的世界形勢嗎……算了,我就直接告訴你吧,從今年冬季開始,幾里國包括非索港將會有饑荒,很可能會發生騷亂。”
柯孟朝補充道:“全球經濟都非常不景氣,更重要的是,糧食減產、出口限制已成定局,糧價肯定會上漲。而非索港這里,畜牧業出口正在遭受重創,總之就是大家都沒錢、會縮減消費,這里的產品賣到海外越來越難……”
楊特紅嘆了一口氣:“其實今年上半年非索港很多店鋪和小作坊都倒閉了。局勢惡化難免出現騷亂,而一旦出現騷亂,受到沖擊最大的往往是那些華族人。”
墨尚同:“已經受到沖擊了,只是這個地方信息不發達,沒有那么新聞刷。哪些人既聰明又肯干活,能攢錢蓄資產,還會開鋪子做生意,簡直就是大好肥羊啊。”
華真行皺眉道:“那該怎么辦?”
柯孟朝:“所以我們在問你啊,你想怎么辦,又能做什么?假設你現在有一大筆錢,又能調動一大批人的話。”
華真行:“饑荒?那就趕緊組織人種地啊!”
三老頭都笑了,墨尚同問道:“種什么?”
華真行:“木薯,在這個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生長,而且比較抗干旱,雨季結束前都是好時機。到了小雨季就可以收獲一批,然后再種一批。”
楊特紅:“僅僅有木薯,恐怕營養成分還不夠,太單一。”
華真行:“那也要先吃飽肚子再說,還可以種翅豆和熱帶花生。”
楊特紅點首道:“不錯,土地十分,七分種木薯、兩分種翅豆、一分種花生,可以兼種輪作以養地……哎呀,花生米可以下酒,花生苗、翅豆芽、翅豆藤尖都可以做菜。”
“別說啥都想到下酒菜!”柯孟朝瞪了楊特紅一眼,又看著華真行道:“方案已經有了,種在哪里呢?”
這顯然是一道考題,今天三老頭要考他,那么按照這三個老家伙的習慣,提示肯定早就有了,要不然在面前放這么一個高科技沙盤干什么?華真行看著動態的變化的沙盤圖景,連連指了好幾個地方:“就是這一帶?”
墨尚同很滿意地贊道:“英雄所見略同!”
接著他一摁遙控器,沿著北索河的兩岸出現了一塊塊用紅線圈出來的狹長地帶,顯然早就標注好了。華真行剛才指出來五片地方,而墨尚同此刻卻標出了九片,其中就包括那五片。華真行難免有點得意,墨大爺很少這么夸他,自詡英雄,同時也把他比作英雄了。
這九條地帶地勢相對較高卻很平整,在大雨季不會被淹沒也不會形成孤島,灌溉比較方便,假如事先挖好蓄水的深池,旱季也能有的水源可用。至于更遠的荒原中的大片地方,華真行還沒有考慮,因為太遠了而且此刻的沙盤也沒有顯示。
楊特紅雙手扶著桌沿道:“差不多是八萬畝,其實都是沖淤沃土,平整土地打好田壟,配窖井溝渠,做好灌溉和排水,哪怕不施肥或者少施肥,以這里的氣候和土壤條件,木薯年畝產也可以達到兩噸,最理想的耕作狀態甚至能達到五噸。”
柯孟朝:“加工得當,配以翅豆和花生,至少可滿足十萬人的口糧。”
華真行:“可是非索港有五十萬人。”
楊特紅看著他搖了搖頭:“只是補其缺而已,別忘了非索港原先可沒有這些糧產,假如多出來這一批便可維持。”
華真行:“八萬畝,怎么種啊?這個地方的人干活……”
墨尚同:“平整土地可以上機械,打壟也是。眼下急調農耕機械,可以弄出來二百臺,會操作的二百個人也是夠的。”
華真行:“一個人負責四百畝?除了平整土地,播種更麻煩。”
楊特紅:“花生和翅豆,需要草鞋幫的人去種了,至于木薯可以雇當地人種,讓大頭幫的人監督。五萬多畝木薯,塊莖平放埋種,假如能征集幾千人,足夠了。”
華真行:“需要在雨季間歇時去種,不超過半個月時間種完,確實足夠了。”
墨尚同:“幾千人,我草鞋幫就能調集。”
楊特紅搖頭道:“不要征調,就是公開雇傭。草鞋幫的人可以去干,當地人也可以去干,記得把他們混雜開,這是最簡單的活了。草鞋幫和大頭幫還可以派人監督,驗收合格按量拿錢,事先都說好!假如有人敢耍賴起哄,就需要用到大頭幫了。”
柯孟朝很滿意地拍了拍華真行的肩膀道:“小華,你這個計劃不錯!”
華真行愣住了,三老頭說得很熱鬧,怎么成了他的計劃了?這時楊特紅又問道:“可是你怎么保護這九片田地呢?”
華真行:“假如全用鐵絲網圍起來就好了,然后派人巡查,既能防人,又能防止水里的河馬、陸地上豪豬搞破壞。”
墨尚同:“絞刺鐵絲網,這個工程可以外包,就交給東國的工程隊,也就不到三百公里長,不是多大的工程,很快就能干完。”
華真行:“三百公里長,用不著吧?”
這些田地總計八萬畝左右,總面積差不多五十平方公里,雖然分成了狹長的九塊,但目測全圍起來,差不多一百五十公里長的鐵絲網也就夠了。
楊特紅笑了:“這些地,你說種就種、說圍就圍嗎?”
華真行:“那就把它買下來!”
楊特紅意味深長道:“怎么買呢?我可提醒你一句,不謀將來者,不足以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