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外面有多熱鬧,雜貨鋪的柜臺后面還是坐著那個小伙計,驗貨、收貨、付錢都是他一個人,老板楊老頭根本就沒露面。黃金幫并沒有把那么多礦金一次全搬進來,而是派人在門口排起了長隊,每人手里捧著一盒礦金,每盒不多不少都是五十盎司。
鮑里斯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想把雜貨鋪賬面上的資金都榨干。假如將所有的礦金一次都搬進去,雜貨鋪當場就得關門了,一筆生意都做不成。
從東國銀行內線那里得到的消息,昨天兌付支票的那個戶頭還有四十多萬米金。派這些人去排隊,每盒礦金的收購價差不多都是三萬米金,應該在排到第十五盒的時候,雜貨鋪的收購資金就告罄了,就算柜臺里還有少許現金也不頂事。
鮑里斯等人還有額外的私心,排在最前面的那十盒礦金,其實算他們自己的。金典有一些剛剛收進來的,但還沒有存盒入庫的散裝礦金,昨天他們悄悄收攏了十盒。
這十盒礦金能賣六十萬米金,拿出三十萬悄悄把公賬平掉,看不出什么毛病來,他們便能私吞三十萬米金。這個主意是凱莉想的,然后攛掇鮑里斯去干,要想成功實施還不被洛克發現,就得拉上蓬康一起配合。
身為黃金幫的頭目,七七八八各種收入加在一起,他們每人每年差不多有一萬米金左右,在非索港已經算是大款了。三十萬米金三個人平分,每人就能到手十萬米金啊,這相當于他們十年的收入,只要想一想就會激動得全身抽搐!
假如洛克先生事后發現了,應該也沒什么關系吧?他們并沒有給黃金幫造成任何損失,只是利用這個機會打擊對手肥了自己。洛克平日不愛管瑣事,應該不會發現的……
鮑里斯和蓬康都沒有露面,坐在車里正享受幸福的感覺呢。但是凱莉卻坐不住,她親自拿著一盒礦金第一個走進了雜貨鋪,聽說負責收貨的那個東國小伙還長得很俊,體格也不錯,想必一眼就會被自己迷倒的。
凱莉出生在黑荒大陸最北端蘭西國一處海外領地中,曾是一名小模特,偶爾拍一些香皂、潤手霜之類的廣告,也給各種展會站過臺。收入并不高,而且不能保證每個月都有活,所以她也兼職去夜場跳舞,那種大劈叉、擼鋼管之類的。
在那種場合接觸了形形色色的男人,那時她還在當地一所公立大學就讀,偶爾利用自己的性感與美貌賺一些零花錢,由此結識了鮑里斯。兩個人搞到了一起,成為固定的PY關系,凱莉愿意跟鮑里斯鬼混,起初是因為鮑里斯說可以帶她去海外。
離開那個鬼地方,不再住那樣的破公寓、過那樣的鬼日子是凱莉的理想,她當時想去的是蘭西國本土,去茵國本土也行啊。鮑里斯不是蘭西國人,他擁有幾里國和茵國雙重國籍,后來果然把凱莉帶走了,但目的地不是茵國也不是蘭西國,陰差陽錯到了非索港。
來到非索港之后,凱莉并沒有失望,甚至找到了的感覺。膚白貌美、金發碧眼,還在海外讀過大學,自認為她這樣的女人,在非索港理所當然就應該是上英。鮑里斯帶著她一起加入了黃金幫,洛克也“發現”了她的長處,讓她平日負責北灣賭場。
凱莉感覺是如魚得水,游走于當地各色人物之間,時而羞澀時而浪漫,讓很多人神魂顛倒,她也不介意讓某些男人嘗嘗甜頭,同時自己也占點便宜或享受一番。她和鮑里斯仍然保持著關系,但身份已漸漸變為合作者,并不完全受其控制。
凱莉并不知道雜貨鋪里那個小伙叫什么名字,這不重要,但她卻有一種迷之自信,自己的魅力是對方無法抗拒的。聽說東國男人大多羞澀內斂,挑逗起來更有一種惡作劇式的快感,他平日哪里有機會接觸像自己這樣高貴、性感、迷人的美女?
讓那小伙計折服于自己的魅力,今后肯定會派上用場,但凱莉暫時還沒有想太多,她單純只是要想這種感覺而已……進雜貨鋪是要搜身的,與顧客進金典行一樣,不能暗中帶武器。
今天負責搜身的不是巡邏隊的排長,李敬直親自站在門前。凱莉穿得很清涼,凸顯出洶涌的身材,但又不是過份暴露,這樣更能吸引眼球。
一眼掃過去,她身上就不像能暗藏刀槍的樣子,李敬直很規矩,并沒有伸手亂摸,先是要她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然后又程式化的讓她張開雙臂,輕輕拍了拍腋下以及后腰,以示沒有問題。
凱莉居然特意扭了扭,身體的某些部位就主動蹭到了李敬直的手。李敬直咧嘴笑了,心中暗道這娘們還真夠風騷的。
華真行就在柜臺里站著呢,見此情形暗暗皺眉,不禁想起了那天以風自賓的身份出席歡想實業成立儀式時,沈四書不知從哪兒給他找來的四個女妖精。但他的神情很平靜,波瀾不驚地開口道:“歡迎光臨,請問我有什么能幫你的?”
凱莉的舌尖輕輕從上唇舔過,收頜展肩挺胸,擺了個自我印象中既優雅又性感的身段,伸出一只手將盒子遞過去:“我這里有世上最寶貴的金子,聽說你想要?”
華真行把盒子接了過去,倒出礦砂稱重檢驗,然后拿出支票本問:“三萬米金,賣不?”
這小伙居然沒有主動搭訕,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問題,他是因為自卑還是因為害羞呢?凱莉又說道:“你是在替大頭幫收購黃金吧,有人會生氣的,說不定你也會跟著倒霉。我看你還是個人才,將來如果感興趣可以加入黃金幫,到我這邊來干活。”
華真行填好了支票,抬頭看著她道:“這里是三萬米金,女士,我再給你講一個三萬米金的故事。我有一個朋友,他叫羅柴德,是一名醫生。有人出三萬米金要他的命,他被架著機槍的武裝吉普一直追殺到荒原深處,就是大頭幫的金大頭干的。
但我們不做那種事情,并不是因為我們沒錢,而是因為那不對,是應該被懲治、被鏟除的罪惡。所以金大頭死了,大頭幫也不存在了,現在這里只有新聯盟。
我認為錢應該用在正確的、有價值和意義的事情上,所以我們才拿它來收購礦金。你可以不賣給我們,我們也不會用不正當的手段阻止別人收購礦金……”
這番話雖然是雜貨鋪里說的,但外面的人都聽見了,并不是什么法術傳音神通,而是路邊以及街口外事先裝了二十多個小音箱,放出的聲音恰好能讓周圍的人聽清,又不至于太刺耳。
華真行早就料到今天會發生什么,楊老頭事先也提醒過,之所以裝這些小音箱,就是讓大家都能知道雜貨鋪里的動靜。這算是孩子的靈機一動吧,他這么想的就這么做了,楊老頭等人也不阻止,只要別犯原則性的錯誤就行。
從小受東國教育的華真行,畢竟跟當地土著的習慣不太一樣,他這番話說得還是太含蓄了,外面很多人一時沒有聽懂。但這里也有聰明人,轉念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隱含義。
凱莉的話中帶著賣弄式威脅,而華真行的反問更不客氣,聽眾盡可以去自己聯想。雜貨鋪開門正經做生意,這么多錢假如不拿來收購礦金,而是拿去買威脅者的命呢?
比如拿去買凱莉等人的命,三萬米金夠不夠?假如不夠,那么三十萬、三百萬呢?昨天雜貨鋪可是已經實打實地付出去三百萬米金了!
柯夫子講授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道理,可他老人家沒說過富貴受人欺啊。老子這么有錢有勢,也沒想著欺負人,但你特瑪還敢上門威脅我?
說完話他將支票遞給了凱莉。凱莉愣了愣,隨即扭腰又擺了個身段,仍然看著華真行道:“和你完成交易很愉快,有機會的話,能否請我喝一杯……”
華真行已經打斷她道:“下一位!”
凱莉走出了雜貨鋪,帶著一絲不悅。李敬直笑道:“美女,他還是個孩子,很多事不懂的!要不然我找機會請你喝一杯?”
凱莉好像又找回了自信,歪過頭也笑道:“這位先生,你的酒量很好嗎?”
李敬直:“我的酒量很好,槍法更好,而且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華真行當然聽見了,他還想了想,認為李敬直說的應該是實話。歡想實業的十二位高管中,只有李敬直一人是楊老頭的學生。楊老頭的槍法和功夫自是極好的,李敬直只要學會幾分那就很出色了。
接下來繼續收購,華真行的動作很利索,很快一盒一盒礦金收進去,一張一張支票開出來。當收到第十五盒的時候,他突然又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來的人表情不對,明顯帶著一股潛藏的情緒,好像在期待著什么事情發生。
有些事華真行可能沒經驗,但他可不缺心眼,而且感知已極其敏銳,轉念之間就想到了一種可能——黃金幫在東國銀行里有眼線。
但是來者預想中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華真行平靜地開好支票完成了這次交易,反倒是那個賣礦金的人愣住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這張支票能兌付嗎?”
華真行:“當然可以兌付,你現在就可以給銀行打電話。”
給銀行打電話?那個人都沒帶電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打,拿著支票回去了。下一位客戶繼續進門,華真行面不改色地繼續辦理業務。
這次收購礦金的主意,是華真行自己想出來的,幾個老頭給了一番分析提醒之后就沒有再管,一切都讓華真行自己看著辦,哪怕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孩子的胡鬧。這是他自己的事,也是觀察、學習與隨機應變的鍛煉機會
鮑里斯拿到第十五張支票,趕緊在車里打了個電話給銀行:“我收到了一張三萬米金的支票……請問是否可以兌付?”對方回答可以兌付,鮑里斯又補充道,“同一個賬戶,同樣面額的支票,假如我還收到了很多,請問是不是都可以兌付?”
對方回答:“請你到銀行來辦理業務時直接咨詢。”
鮑里斯急了:“這個賬戶上究竟有多少錢?”
對方沒告訴他,把電話給掛了。按照銀行的業務規章,不能隨意透露客戶信息,不是誰莫名其妙打個電話來,就能問出某個賬戶上有多少錢。
鮑里斯趕緊又打了個電話:“杰森,你再想辦法查一下,不是昨天那個賬戶,這是一個新賬戶……里面的余額是多少?”華真行開的第十五張支票,已經換了一個賬戶。
電話那邊壓低聲音道:“你搞沒搞錯,那又不是我負責的業務。昨天我已經找借口去問了一次,假如總去問,誰都會懷疑的。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向來都是你求我辦事,不是我求你!”
鮑里斯想求人趕緊去查一下這個賬戶,對方卻拒絕了,不是不愿意幫這個忙,而是實在不方便,只能等有合適的機會再說。銀行是有紀律的,不能私自提供客戶信息,找機會在內部問一下也就罷了,可是總這么著急地去另一個部門打聽,就該引人懷疑了。
鮑里斯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妙,昨天凱莉說的“假如”居然成真了。黃金一盒一盒送進去,有的手下已經跑了好幾趟,他們帶來的那么多礦金,雜貨鋪已收購超過一半了,鮑里斯手里的支票加起來有五百萬米金了,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里面那個小伙子居然也不累,手腳還是那么利索。鮑里斯坐在車里直發懵,這時街巷中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雜貨鋪不再收購了。終于結束了!那幫人哪來這么多資金?鮑里斯激動地跳下車大吼道:“怎么回事?我們辛辛苦苦的把礦金都拿來,怎么不收了?”
這時那些小音箱里傳出了李敬直的聲音,分別用茵語和當地土語說了兩遍:“中午十二點啦,檢驗員要吃飯午休,下午一點半繼續開始收購礦金。”
華真行要吃午飯,楊老頭不在,他去廚房做給自己吃。李敬直招呼雜貨鋪門口“坐崗”的那一個班巡邏隊員,搬出了幾箱啤酒送給周圍執勤與巡邏的二十四名警官,還給他們每人送上了一桶泡好的東國產的方便面,大面餅,香辣牛肉口味的。
李敬直笑呵呵地說:“諸位警官,辛苦你們了!喝點啤酒解解渴,吃個午飯吧。”
無論那些警察是為什么來的,但他們確實主動到這里執勤并維持秩序了,大中午的連飯都沒得吃,也確實辛苦,于情于理雜貨鋪都應該這么做。
方便面在非索港可是廣受歡迎的好東西啊,通常在招待比較重要的客人時才會享用,甚至有點小奢侈了。他們的吃法和東國人不太一樣,喜歡泡好了拌上調料裝在盤子里,然后用叉子卷著吃,就像西羅與米國人吃夷帶利面。
記得柯夫子有次和華真行閑聊,不知怎么就提到了方便面。假如有人說用盤子裝面條,用叉子卷著吃就顯得很“高尚”,那是一種傲慢的文化輸出;假如有人還真的接受了這種意識,那么骨子里是多么的卑微與貧乏?
端上一碗面,拿出一雙筷子,內心中感覺一下子就上檔次了,這是一種的文化自覺。文化自覺是自然的、自信的,并不需要貶低更不必在意有人用叉子卷面條,自己偶爾也會圖個新奇試試玩,果然很好玩,但也只是好玩而已。
雜貨鋪門口條件有限,大紙桶泡面,就用包裝里帶的塑料小叉撈著吃,眾位警察吃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喝一口啤酒、擦擦額頭的汗。這種桶裝面在東國的超市里通常都賣五、六塊錢,運到了非索港,售價至少也是兩、三米金。
方便面,尤其是這種剛泡好的桶裝香辣牛肉面,有一個特點,就是飄出來的氣味很濃、聞起來特別香,尤其在人已經餓了的時候,站在幾米外都會流口水。李敬直招待警察吃午飯,可不會管黃金幫的人以及其他圍觀群眾。
聞到了方便面的香味,大家都餓了,怎么辦呢?雜貨鋪里就有吃的賣啊!雖然檢驗員午休了,但還有人幫忙賣東西。鮑里斯總不能讓手下都餓著吧,也不好現在就撤,干脆也買方便面吧,算是犒賞幫眾們。
這天中午,雜貨鋪門前的這條街,以及兩端街口外的區域,飄蕩著難以描述的氣息,香辣牛肉、藤椒風味、豬骨濃湯、老壇酸菜、小雞蘑菇、蔥花排骨等等交織在一起。雜貨鋪免費提供開水,各種口味的桶裝面都賣完了。
有人舍不得買桶裝泡面這種奢侈的東西,李敬直趁機推銷了木薯面包和木薯饅頭,都是新研制的產品,還沒有大規模投入量產,算是提前做了一番市場宣傳。
然后有不少人想了個辦法,幾個人合伙買一桶面,分吃了面條,又買了幾個木薯面包,掰開了蘸著面湯吃,感覺也是無比美味。李敬直則善意地提醒,將木薯饅頭掰碎了泡著吃,其實味道更好。這算是非索港特色的泡饃了,方便面湯泡木薯饃,立時大受贊譽。
總之今天中午,雜貨鋪周圍的畫風……不太好形容。上午看了一場波瀾不驚的熱鬧,氣氛卻在此時以另一種方式達到了略顯怪誕的高潮。
金典行經理蓬康沒有來及吃午飯,趁這個時間,他親自去了一趟東國銀行,兌付了所有的支票。支票沒有問題,五百多萬美金都存入了金典行的賬戶里。他又向洛克匯報了這一意外情況,洛克沉吟一番,告訴他繼續……
不繼續也不行,假如金典行半途示弱而去,雜貨鋪卻沒有停止收購,那么其他大客戶必定會接著出售。金典行自己都賣了這么多,不可能再阻止他們。
雜貨鋪收購了那么多礦金,總不能砸在手里吧,他們是想自己加工提煉純金嗎?黃金幫還可以有下一步針對性的計劃,而今天其實也不吃虧,甚至還算發了一筆橫財。
等到下午一點半,華真行重新站在柜臺后面時,很多人還在舔著嘴唇意猶未盡,感覺仿佛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這樣的吃飯午休,包括推銷木薯面包與饅頭,是華真行特意安排的。不論黃金幫是什么目的,他可不會跟著對方的節奏走,你干你的,我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