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演講時間很短,大約只有九十秒左右,然后鏡頭切換到了另一個場景,還是黑大個在演講,背景和觀眾都變了,這次他說的是東國語,但內容應該是一樣的。
黃老板離的遠,剛才沒看清楚字幕,現在倒是聽懂了,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叫夏爾的黑大個的東國語發音相當標準,至少這一段九十秒的內容必然有老師專門教過,夏爾本人也應該下過一番苦功。
《我是夏爾》的內容很簡練,主要是夏爾的自我介紹——
“我叫夏爾,如今是新聯盟的總領。新聯盟不是一個幫派,而是一支隊伍,一支真正為人民服務的隊伍,一支帶領大家正在改變世界、改變命運的隊伍。
今年,就是2020年,新聯盟最驕傲的成就,就是在非索港建設了克林區。
我從小生活在這里,在最貧困混亂的街區長大。我沒有見過父親,聽說他死于十五年前的騷亂。
我的親人和朋友,我曾看著他們毫無價值地死在街頭,因為到處都有人在犯罪,或者他們自己也犯了罪。
我曾經看不到希望,以為世界已無法改變,以為自己的命運和他們一樣,遲早會有一天也倒斃街頭,沒有機會做出另一種選擇。
可是有一天,有人問我‘假如你是個一無所有的孩子,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你希望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我們難道可以選擇嗎?是的,我們可以自己去創造!這就是新聯盟出現的原因與存在的意義,我們一起親造了今天的克林區。”
一分半鐘的時間,本就講不了太多的內容。這份講稿是沈四書起草的,征求了夏爾本人的意見再潤色修改,也經過了華真行的審定。
當然了,這最早是柯夫子的授意的宣傳計劃,然后由歡想實業文宣部門去完善并實施。每篇演講為什么這么短?就是為了盡量讓人們記得住,然后能背下來。
背不下來怎么辦?那就找機會反復播放,令當地人達到耳熟能詳的程度,甚至在日常交流中很自然地就能引用其中幾句。
黃老板又注意到,廣場上的觀眾們同樣在跟著背誦,而且背得很認真,能聽見一片口音各異的東國語。黃老板轉身一頭霧水道:“這又是怎么回事?”
高懷同笑道:“我們這里除了歌詠比賽,還有演講比賽,演講比賽的獎品更豐富。
指定的演講內容有十篇,分別是《我是夏爾》、《機會就是希望》、《我們的克林區》、《不能再愚昧》、《勞動創造世界》、《共建美好家園》、《誰是我們的朋友》、《團結就是力量》、《新的每一天》、《命運的主人》。
剛才播放的是第一篇《我是夏爾》,大家都跑到這里來看,主要是跟著學,土語講稿當地人早就背熟了,現在主要是背東國語講稿。
這是循環播放,每天晚上都得放一個小時呢,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明天有時間再聽不遲。天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我家那口子應該把晚飯做好了……”
表情有點發木的黃老板跟著高懷同離開,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好幾眼,一臉疑惑道:“他們就這么起勁嗎?”
高懷同點頭道:“對,積極性可高了,到點就會來。”
黃老板:“歌詠比賽有當地語和東國語,演講比賽也是嗎?”
高懷同:“是的,都分為當地語、東國語、兩項總評分等三個獎項。”
黃老板:“為什么呀?”
高懷同:“教他們學東國語啊,先背熟這十段演講,就等于掌握了不少日常口語,里面用到了兩千多個東國字呢。不要求馬上就會讀寫,先會簡單地說幾句,認識那些招牌和標語就好。”
黃老板:“為什么不教他們學茵語呢?”
高懷同瞥了黃老板一眼,并沒有說什么,好像是感覺沒必要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當地人使用的母語沒有文字,所以很難衡量它是一種什么類型的語言。對于當地人來說,重新學習一種語言文字體系,無論是一、二維字母化的茵語,還是二、三維符號化的東國語,其實入門難度都差不多,這甚至可視為一種學習東國語的優勢。
在華真行的長遠計劃中,他要打造的國度并不是如今的非索港與幾里國,而是未來的歡想國。
對克林區以及整個非索港的改造,不僅能幫助當地人,也有利于建設真行邦。真行邦是夢中的歡想國第一塊拼圖,恰恰有非索港相鄰。
非索港特別是克林區,就是一個重要的交流窗口,以及各種人才與物資的中轉基地。在華真行的構想中,或者說在他的夢境中,歡想國的公民都是清一色的東國裔華族人。
他并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反正就是這么夢見的,如今才漸漸明白了一點點。
對克林區的改造之初,大家肯定沒必要讓當地人下功夫先學另一種語言文字。如果從建設和發展的需求考慮,東國語就是最合適的,掌握它目前基本就夠用了。
以非索港的現實狀況來看,無論是資金、技術還是各種產品,以及在文化經貿交流中能得到的幫助,目前還有什么是東國不能提供的?有些還只有東國才能提供。
所以黃老板想當然的問出那一句,問什么不教當地人茵語?高懷同認為他腦子有病,也不想想新聯盟的文化背景。茵語可以學,但不是現在的事情,也不該由新聯盟來教。
在那十篇演講稿的基礎上,新聯盟總部還編制了一本《日常東國語九百句》。掌握了這些,一些簡單的日常對話就沒問題了,至于會不會讀寫,以后再想辦法教學,目前先解決第一步。
高懷同身為第三供銷分社的主任,最近也搬到了新落成的居民樓內。快到門口的時候,懵了一整天的黃老板才突然回過神來:“哎呀,我的行李箱忘船上了!”
坐海輪晃晃悠悠三天三夜才到達非索港,黃老板下船的時候也有點暈,同時還有劫后余生的興奮,一著急就把箱子給忘了,否則也沒法步行走這么遠,直到此刻才想起來。
高懷同:“那艘船沒關系,放心吧,東西丟不了。你的箱子是什么樣的、船艙號是多少?待會兒告訴我一聲,我打個電話問一下,找人明天給你送過來。”
這簡直就是奇跡了,步行好幾公里,穿過當地人聚居的大街小巷,不僅沒遇到打劫的,而且忘在船上的行李箱還能找回來!
黃老板到高主任家吃晚飯的時候,小廣場上的投影還在播放,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影像效果也是越來越好。黃老板很納悶,天天就播放這么十篇演講,土語一遍東國語一遍,當地人為什么興致還這么高?
他完全不了解當地人的精神生活,哪怕已在黑荒大陸生活多年,依然并不了解,那些土著居民在他眼中不過是為其打工賺錢的工具人而已。
曼得國已經比幾里國發達多了,曾經差一點就成為了準發達國家,而幾里國仍是世界上最貧困落后的地區之一,黃老板就更加理解不能了。
這里的很多街區連基本電力都無法保障,大部分人只會當地土語,除了唱歌跳舞自娛自樂之外,幾乎沒有什么精神文化生活,甚至沒有接觸過太多來自街區之外的信息。
他們以往的娛樂活動很多都是追求單純的感官刺激,比如賭博、抽葉子甚至抽蝎子、男女亂搞啥的,很少觸及到精神層面。
小廣場上每天播放的這十篇演講,對很多人來說是啟蒙式的,簡直就像干旱已久的土地迎來了驚雷與暴雨。
他們反復背誦,已能將土語內容很流利的復述出來,如今都在模仿夏爾在屏幕上的神情和語氣,然后又開始背誦東國語的內容。
東國語難背沒關系,從模仿發音開始,一遍不行再來一遍就是。更何況還有街道組織的歌詠比賽與演講比賽,優勝者不僅有獎品更能在大家面前露臉,那種精神上的滿足感是無法取代的,也是很多人從未體會過的。
這十篇演講的內容是沈四書團隊精心編寫的,每一篇都很短,就是為了便于背誦。這些內容背熟了之后,越琢磨便越有共鳴,給當地很多人的生活帶了新的希望,精神上也有了真正的期待,伴隨著克林區不斷發生的變化。
文宣部主任崔婉赫最近又拉了個團隊,已經開始編演話劇了,暫定的劇目有:《放下你的刀子》、《希望之路》等。目前還在內部排練階段,尚未正式向各街道和社區民眾推出。
各街道居民文化生活廣場上的播放設備,原先的計劃是安裝大屏幕,后來發現太想當然了,不僅投資太大而且耗電也高,因地制宜改成了簡易的投影配兩個大音箱,停電時還能使用應急柴油發電機。
這天晚上,幕布上播放著夏爾的演講時,夏爾本人則來到了雜貨鋪。最近他和華真行都很忙,但是夏爾每隔幾天都會抽空來一趟,假如好幾天見不到華真行、說上幾句話,他總覺得心里很沒底。
今天夏爾見到華真行的第一句話就是:“華,你知道嗎,他們想讓我當克林區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