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頭話音未落,華真行就覺得頭一暈、眼一花,然后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座小島上。座涼亭大約在左側一公里外,從他的角度望過去看不見那座石拱橋,只有莊園后院的一道長堤,而長堤中央有一座涼亭。
這座小島面積不大,只有直徑百米出頭,稱為沙洲也許更合適。如今正是大旱季,所以才會露出水面這么多,假如到了雨季湖泊水位最高的時候,它只有中心幾米方圓露出。
華真行面朝西,后背離小島邊緣約有三十米,在他對面四十來米的地方正站著蕭光,顯然也是被楊老頭剛剛挪到島上的。
槍聲響起,還站在涼亭外的司馬值與郞校民眼皮直跳,不是說好了斗法嗎,怎么這小子一上來就開槍了?這算哪門子修士!
華真行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門子修士,他今天仍隨身帶著小手槍、指虎與傘兵刀,四十米的距離還在手槍的射程內,假如有支機關槍,那就更好了……
華真行二話不說撥槍就射,用最快的速度打光了彈匣里的七發子彈。
挪到島上的那一瞬間,他也收到了楊老頭的神念,就是三點要求:不許敗,不許故意受傷,不許手下留情!否則今后三年內禁止吃雞,連雞蛋都沒得吃!
其實他用的是一潭春水,華真行的子彈到了近處偏轉了方向、放慢了速度打在了他右臂前方的空氣中,并且奇異地定在了那里,仿佛空氣已凝固。
不是空氣凝固了,而是那里有一團無形的凝膠,子彈都陷了進去,緊接著又被吐了出來,落地時還是燙的。蕭光隨即右手一揮,法寶化為一道激流斬向華真行。
所謂射程,并不是說超出這個距離子彈就沒有殺傷力,而是彈道已經無法控制,子彈不知道會飛哪兒去。其實普通人用手槍超過十米就很難打準了,但華真行沒問題,他如今的槍法結合御物之術,早已不弱于當初的槍神,保證彈不虛發。
蕭光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起右臂阻擋。華真行的每一槍都打中了,但是每一顆子彈都被他擋住了,用右臂的護腕。用護腕擋子彈,神奇女俠嗎?看蕭光的樣子也不像啊!
華真行向右滑出一步,就聽啪的一聲就被水流搬的鎖鏈捆住了,然后身形碎滅。他剛才施展了幻形神術,而且不是簡單的幻形,留下的幻形分身仍有五感之觸,耗費法力凝結。
華真行開槍就是為了干擾蕭光的神識鎖定,趁機施展幻形,此刻他的真身已在二十米外重新出現,祭出神隱槍直刺蕭光。槍尖幾乎是眨眼就到,蕭光根本躲不開!
華真行看見了一潭春水,因為光影的折射,就像凌空撲來了一條流水凝成的蛟龍,同時又收到了楊老頭傳來的神念,告訴了他這件法器的名稱以及各種妙用。
蕭光的確是全力出手了,但他目的并不是想擊傷華真行,一潭春水雖可用以攻擊,但本身并不是一件攻擊力很強的法寶,更適合用來束縛和禁錮。他就是想將華真行給捆縛住,扔到小島外的水里去,這樣他就贏了,而且華真行還毫發無傷。
露了這么一手,蕭光已經來不及召回一潭春水防身了,當即被華真行的神隱槍扎了個透明窟窿。
就是透明的窟窿,但他竟然也不是血肉之軀,發出爆裂之聲炸開成一片水花,竟然將神隱槍的前半截給炸碎了。這是蕭光的法術,叫化影之形,而且是其中的水形。
小島上傳出兩道爆裂聲,一道是一潭春水化做的透明鎖鏈相擊,居然形成一股沖擊波蕩開,連地面都被轟出了一個坑。
蕭光知道自己這一擊打空了,但他是讓楊老頭看的,的確是用了全力。而華真行也是心有余悸,假如他真被那件法寶鎖住了,在蕭光隨后的法力絞殺下不死也得半殘。
這一擊交手只是轉瞬間,一潭春水隨即又撲向了華真行,竟在空中化為了一個透明的人形,這是蕭光的真身所在。
他不知何時已挪到這個位置,而一潭春水籠罩在身體之外,這是要跟華真行拼拳腳功夫嗎?還穿著一套流動的無形鎧甲!
化影之形中的水形術,施展起來最為便捷,迷惑性也最大,只要在有水的地方便可凝聚。凝水成形并灌注法力,不僅能干擾五官還能迷惑神識鎖定,因為那也相當于形神的一部分,但只是臨時的一部分。
水形炸裂,等于是破開了蕭光的法術,不僅是消耗了法力,也可能傷到他本人。至于神隱槍也被炸開了,并不是這件神器被損壞,而是蕭光以蠻力破開了神器變化,華真行也踉蹌了好幾步,形神都受到了沖擊。
這兩人的斗法都在耍詐,這次一潭春水裹住的仍是幻形分身,只不過比剛才更真、凝聚的法力更雄厚、對神識的干擾也更強。
還好簫光閃得快,華真行的真身就在旁邊,方才揮起一拳打了過來。華真行揮拳的手反握著傘兵刀,刀刃向前橫于小指之外。刀尖劃過,簫光的一縷頭發隨風飄落,簡直是險之又險。
他一把就把華真行緊緊抱住了,整個人從透明恢復原狀,原來是身上包裹的一潭春水已經順勢反卷裹住了華真行。
華真行在這層透明的膜中奮力掙扎,但是蕭光本能地覺得不對,立刻就往旁邊滾出,然后一個跟頭翻出好遠。
蕭光這次沒上當了,神識掃過不大的島嶼,耗法力擾動每一片空間,連幾尺深和幾丈高的地方都沒放過,法寶又化為一條水龍撲向華真行真身所在。
華真行施展幻形神術的隱匿效果,這次沒起作用。
那把刀不是法器,就是普普通通的傘兵刀,華真行從小看的打架斗毆太多了,也沒見過誰用法寶,不是開槍就是動刀。
華真行一拳打空也向旁邊飛閃,傘兵刀脫手落地,同時落地的還有那把手槍。他同樣是撲倒在地翻了個跟頭,再起身時已經離得很遠了,其實是趁機又留下了一個幻形分身。
斗法進入了僵持狀態,兩人就是在比拼法力了。蕭光已勝券在握,以他的修為之高、法力之渾厚,是不可能輸給華真行的。
簫光既然不能傷了對方,那就活生生把這孩子給累趴下,也算是他贏得了這場斗法。
他將神隱槍化做一根帶著彈性的長棍,掄圓了抽在了那條水龍上,將水龍抽成了一片水花。一潭春水是無形之器,水龍只是法寶妙用,理論上是抽不死的,但這一擊是法力的碰撞,使一團春水短暫的脫離攻擊狀態。
隨即水龍重聚,再度撲來,華真行將神隱槍舞成了一團棍花,怪異的抽擊之聲不斷,讓一潭春水化為的透明蛟龍就是近不了身,不斷地被打散重聚。
華真行的幻形分身被識破,此刻是以真身對水龍,短短時間內就被逼退到岸邊。但他留下的幻形分身還在呢,幻形分身突然揀起了地上的傘兵刀和手槍,左手持刀右手舉著槍就朝蕭光沖了過去。
這回輪到蕭光眼皮直跳了,他先前想不通華真行在這種情況下還留著幻形分身干什么?盡管消耗的法力很微弱但也是消耗,結果是用來干這個的。
兩人一靜一動,蕭光只是背手而立,而華真行則是歡蹦亂跳舞棍成花。斗法的戰場離蕭光越來越遠,水龍幾乎已經把華真行逼到了岸邊,只要把他逼出島外就算贏了。
這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三顆子彈蕭光倒是躲過去了,分心御物偏轉了彈道、放慢了彈速。可是第四槍的時候,華真行的分身已經很近了,按這個速度最后兩槍得頂著他腦門打。
蕭光終于向后疾退,同時祭出了另一件法器。因為一潭春水正化為蛟龍被華真行的棍子抽來抽去呢,此刻再喚回護身是來不及的。
幻形分身已成,并不消耗太多法力,只是分出一絲神識御物而已,真正的威力并不是華真行施展了什么強大的法術,而是分身一邊跑一邊開槍。
華真行的手槍中有七發子彈,他平日的習慣是多帶一個彈匣,剛才已經把彈匣重新裝上了。開第一槍的時候分身離蕭光大概還有四十米,第三槍的時候距離就是二十米了。
其一就是法寶本身很特殊,有很多種妙用或者以合器之法打造,比如一把劍能夠分化出很多道劍光,其實質還是一件法寶的妙用。
其二就是輪流交替,瞬間切換法寶。比如華真行就可以收起神隱槍,換成另外一件法器發揮別的妙用,然后再收起這件法器重新施展神隱槍。
俗話說身心不二器,也就是一名修士施展御器之法,不能同時催動兩件法器的妙用。
可是在斗法中,經常見到修士好像同時使用了多件法寶,或者催動了好幾件法寶的妙用,其實都是借助了特殊的手法。
蕭光瞬間放棄操控一潭春水,祭出一根柳樹枝。這根柳樹枝只有一尺多長,上面只有三片尚未完全展開的嫩葉,一片在中間、一片在離枝頭四分之一的位置、一片就在枝頭。
在楊老頭即時發來的神念中,華真行得知它就是定風潭弟子標志性的法器,名叫風斬,自古相傳還有一段神話呢。
據說修為到達九境地仙成就,就可能不受此限制了,修成多少化身便能催動多少法寶,一個人動手也能打出群毆的效果,但那還是華真行和蕭光無法企及的境界。
或者還有著一種不太正經方法,就像華真行這樣用幻形分身舉著槍沖過去,反正手槍也不是法寶,扣扳機就行。
每年春日,定風潭祖師便取柳書上凝聚菁萃的那一枝煉制成法器,名為風斬。祖師一共煉了九十九枝風斬,而定風潭弟子最盛時也不超過百人,當然是人人有份了,就成了宗門標志性的法器。
按宗門金冊規定,每名定風潭弟子突破四境成為正式的修士,在賜器儀式上就會得到一枝風斬。風斬是宗門傳承之物,不是私人所有,該修士將來還要繼續傳承下去。
據說很多很多年前,某某神仙與某某菩薩,因為某個問題展開了一場親切而激烈的討論交流,神仙把菩薩手中的柳枝折斷了一截,事后順手就插在了一個水潭邊。
定風潭祖師路過,就在這個水潭邊建立道場,并以定風盤打造洞天福地,這截柳枝受洞天靈氣滋養重新長成了一株靈植。
蕭光仍在不斷后退,因為華真行的幻形分身還在往前沖,他來不及做別的,以他的修為恐怕也難以用腦門接子彈。
隨后最后一顆子彈被抽飛,他的一只腳已經踩到水里了,柳條如索又抽在幻形分身上,不抽也不行,因為幻形分身已到了近前,拿著傘兵刀就捅了過來。
按照這個說法,風斬這件法器是大有來頭,但實際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它是定風潭最普通的法寶了,只是很契合定風潭一脈的法術,可妙用和威力都很一般,要不然蕭光剛才也不會先用一潭春水而不動風斬。
現在簫光抽出風斬連連揮動,施展的就是定風潭法術“定風波”,模擬的是定風盤的某種妙用。柳葉張開、柳條舒卷,仿佛時間被凝固了,其實是子彈的速度被放緩了、動能被分散了,然后一一被柳條抽飛。
幻形分身一抽即滅,打空的手槍落地,蕭光側身讓過因慣性前飛的傘兵刀,緊接著魂都差點都嚇飛了,縱身向后飛躍,大喊道:“我輸了!”然后撲通一聲落入湖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幻形分身被抽滅的那一瞬,神隱槍已經捅過來了,位置正對眉心。風斬劈在神隱槍上,蕭光借力被華真行挑飛,眉心已經留下一道傷口,差一點就送命了。
簫光輸了,這是真輸了,假如換別的情況還可以沖上島繼續干,但按斗法前的約定,他此刻已被華真行從島上打落。
楊特紅一招手,蕭光落湯雞般又出現在涼亭邊,前額有鮮血流下。他再一招手,將一潭春水收回,拭去血痕將一層薄膜貼在腦門上,立刻就止血彌合了傷口。
楊特紅淡淡道:“老大聽候發落,換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