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分明是想挑撥離間。”
“哦,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王豐收說翻譯得不是很準確,但意思誰還不明白?請客吃飯,請不請夏爾無所謂,但一定要請到風自賓!”
“可以啊,隱晦的外交辭令,
你一句話就抓住了關鍵。”
“可是以夏爾的脾氣,他才不會管這么多呢,為什么沒接受邀請?”
“你這么聰明,那就告訴我唄。”
“夏爾已經不是那個夏爾,幾里國也不再是那個幾里國,但公主還是那個公主……其實也沒那么復雜,就是夏爾不想去。”
“假如有人約他后半夜溜出去擼串,相信夏爾還是挺感興趣的,
他這幾天總懟大豐收呢。”
這是從房關發展總部前往幾里國大使館的路上,曼曼和華真行的對話。房關發展總部距春華和平京大學的車程都不遠,今天是華真行親自開車,順道把曼曼也捎上了。
曼曼并非幾里國使團成員,也沒被借調過去,她還是平京大學的學生,平時有課業。但有很多公事,都要找這位春容丹中心主任商量,所以今天她也去大使館與相關工作小組碰面。
在幾里國代表團到達東國的三天后,羅巴聯盟也來了一支訪問團。假如看羅巴聯盟當地的媒體報道,它叫“氣候與環境權益考察團”,但是東國官方媒體的報道中,它叫“能源與經濟議題訪問團”。
這或許也是個翻譯問題吧。
該考察團為半官方性質,其主要成員雖有外交身份,但涉及的議題都是磋商性的,算是東國與羅巴聯盟經濟談判環節的顧問方。
克蒂婭也是這個使團成員,
而且還有一個“榮譽團長”的身份,翻譯成東國語大概就這么個意思吧,
若直譯過來名稱則有點拗口。
克蒂婭公主今年只有二十七歲,已在多家慈善及權益組織掛銜,涉及羅巴聯盟與東國重要的經濟議題,當然不是她這樣一位小國王室公主說了能算的。
但她在訪問團中的地位卻很高,按東國話說就相當于祥瑞。
該訪問團的主要任務,按他們自己說,是考察與評議東國的氣候與環境方面的政策與民情,并形成一份評議報告,提交給羅巴聯盟執行委員會,言下之意就是來考評并打分的。
按東國官方的報道,他們是來進行友好訪問的,就雙方都關心的問題交換意見,大體相當于吃頓飯、聊個天。
與夏爾或風自賓吃飯,不在訪問團的公務計劃內,是克蒂婭公主私下的邀請。其實昨天晚上,眾人都散了之后,華真行還單獨把夏爾留了下來,兩人多聊了幾句。
華真行:“大豐收給你解讀了外交辭令的講究,人家真正要請的人是風自賓,可是把給風自賓的邀請發到你這里來,
就是故意在扎刺了。”
夏爾的東國語很熟練:“挑地溝?想屁吃呢!”
華真行:“可是我了解你,
只要她敢請,你就敢去。以你現在的身份,而且在東國,還怕她搞什么花樣嗎,為什么不去呢?我可記得你當初見了她一面,回來就迷迷瞪瞪好一個多月。”
夏爾:“我很忙,現在都后半夜兩點多了,還在跟你談工作。”
華真行:“說實話,當年高攀不起的女神,今天終于有了機會,是什么感覺?”
夏爾:“真要聽實話嗎?我已經沒感覺了!假如大豐收不提這個茬,我現在都想不起這個人。假如我還是當年那個馬夫,她也根本就不會正眼看我。
我努力至今的目的,不是為了和她吃頓飯,就是為了不再那樣,也不必再那樣。”
華真行:“哪樣啊?”
夏爾:“不再仰視她,也不必在意她眼中的我。”
華真行:“你是不是把問題搞復雜了,就是吃頓飯而已,還是人家請你。而且伱還搞錯了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你跟我講過很多遍,你并沒有給克蒂婭牽過馬,何來馬夫之說?”
夏爾嘆了口氣:“王豐收早告訴我了,在我來東國之前,就知道克蒂婭公主也會隨團訪問東國,并且猜測她可能會約我見面。
這種事不論會不會發生,反正大豐收做了預案。
假如克蒂婭身邊的工作人員去搜集我個人的資料,他們就可能查到,當初那個狩獵團隊的成員中,有人回憶克蒂婭在黑荒大陸的事跡,自稱曾和我一起給公主殿下牽過馬。
王豐收告訴我,如果我有機會跟克蒂婭公主見面,公主可能會說她還記得我,并聲稱當年對我印象深刻,并感謝我為她牽馬、像真正的紳士那般……
假如她這么說了,就說明她身邊的人做了功課,但她本人根本就不記得。但我沒興趣去驗證這些,如果你和她吃飯,她也可能會提到這件事。”
夏爾當初只跟克蒂婭見過一面。克蒂婭公主到非索港狩獵,不僅有自己的安保團隊,還有一批當地的向導與保鏢,從事帶路、扎營、尋找與驅攏獵物等服務工作。
當地的隨行人員不允許攜帶槍支和手機,更不允許現場拍照。夏爾也加入了這個隊伍,手里拿著一支長矛走在隊伍的前面,身上還穿著所謂的傳統服裝。
宿營的時候長矛被收走了,克蒂婭公主在隨從的陪同下來到了他們中間,親切地打招呼問候,還在篝火旁夏爾的身邊坐了下來,問他叫什么名字。
夏爾緊張得都結巴了,公主還沖他微笑說:“感謝你,我的勇士!”然后親手遞給了夏爾食物,一片剛烤好的、公主用刀削下來的肉。
夏爾激動得差點抽過去了,回來之后就魔怔了,逢人三句話不離克蒂婭公主,號稱公主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心,是最美麗、最迷人、最優雅、最有氣質、最有修養、最有魅力的姑娘。
雖然公主當時帶著口罩,夏爾看不清她的面目;夏爾又很黑,昏暗的篝火中想必克蒂婭也看不清他長啥樣……
夏爾這種迷迷瞪瞪的狀態持續了一個多月,后來還是在雜貨鋪里被楊老頭治好的。(詳見149章,淘金記。)
這是夏爾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克蒂婭,但他根本沒給克蒂婭牽過馬,因為那時的他還沒資格干這么“高端”的工作。
雖然在非索港以北的原野中最佳交通工具是越野車,帶著馬匹簡直就是累贅,但克蒂婭還是帶著兩匹賽級駿馬,拍了幾張騎馬的新聞照,如今在網上還能查到。
同樣能查到的信息,就是當時某位團隊成員的回憶,幾里國如今的總席夏爾,曾給公主殿下牽過馬……當然了,這條信息沒什么關注度,需要去特意搜索才能發現。
華真行啞然道:“大豐收太壞了!假如我見到了克蒂婭,倒希望她別中了大豐收的圈套,那樣酒還能喝得舒服點。
其實就算你給克蒂婭牽過馬,也沒什么。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想,她就是一名普通的游客,你是旅游服務業的從業人員,這一切不都是很正常嗎?”
夏爾居然笑了:“我很正常,當然很正常,但她那是正常的游客嗎?老弟,你多心了,我對過去的事情沒什么好介懷的,她當初也沒有冒犯我。
可是今天的事她做得不對,如果真想邀請一位國家元首共進晚餐,就不應該用那樣的方式。在她的骨子里,對我、對幾里國都缺乏尊重。”
華真行:“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風自賓呢,該不該接受邀請?”
夏爾:“聽你的意思,已經打算接受邀請了。”
華真行:“我是問你的意見。”
夏爾:“我相信你的本事,不論她有什么花招,搞定她就是了!她肯定有事情要談,而且與幾里國有關,就辛苦你了,為國吃飯!”
然后兩個人都笑了,華真行起身道:“既然是風自賓,那得帶著保鏢。需要出去茬架的話,幾里國正式的外交人員不合適,白少流那邊給我派了兩個人,沒想到還真能用上。”
今天華真行邊開車邊和曼曼聊到了這個話題,想起了昨晚的交談。只聽曼曼又說道:“所以夏爾不會去,但是你得去。”
華真行:“不是我去,是風自賓。”
曼曼:“那當然,人家也不會請一個雜貨鋪的小伙計啊。但我在想另一件事,她和岡比斯庭有點關系,會不會知道你就是養元谷的總導師?”
華真行:“風自賓她請得動,華總導她可請不動。就比如到地方上搞工商界訪談,酒廠老板石野她能請到,但你讓她請昆侖盟盟主試試?”
“你這么說話可就有點不對了!”后排座位突然傳來一個音。換一個司機可能會被嚇出個好歹,但華真行還很鎮定,至少表面上如此,扶著方向盤的手絲毫未晃。
這是楊特紅的聲音,隨著聲音,抬頭往后視鏡看去,他老人家不知何時已坐在車上。
“這話怎么不對了?”反問者既不是華真行也不是曼曼,因為后座上出現的可不止一個老頭,柯孟朝不知何時也上車了。
華真行有些不滿道:“這里可是四環,你們二位老人家能不能遵守交通規則?”
柯孟朝:“請問我們違反了哪一條交規?”
曼曼和華真行已經相當默契了,指著前方道:“看見隔離帶的那個藍牌子了嗎?四個大字——禁止穿越!”
楊特紅和柯孟朝都被逗笑了。柯夫子笑著笑著一扭頭,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老楊,小華哪句話說得不對?”
楊特紅:“華總導和風自賓,石老板和梅盟主,有何分別?”
柯孟朝:“你這就是硬扯了,當然有區別。無視實質差異,只強調特殊概念下的混同,從來都是神棍話術。”
楊特紅:“那么有教無類呢?”
柯孟朝:“正因為有類,客觀上有社會角色的差別,圣人才會倡導有教無類,但圣人也說因材施教。”
楊特紅:“說來說去,就是你對唄?”
柯孟朝:“反正你不能用一種話術,去混淆是非情由。”
這時曼曼插了一句:“可是風自賓與華總導、石老板和梅盟主,本質上就是同一個人啊!”
楊特紅點頭道:“曼曼果然聰慧!”言必不再和柯孟朝糾纏,沖著前排道:“小華,你自己說呢?”
華真行琢磨了片刻才答道:“我去吃這頓飯,是在和世界打交道。無論是克蒂婭公主,還是黑幫小混混,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柯孟朝語帶不滿道:“小小年紀,不要學得這么圓滑。”
楊老頭又瞪了柯夫子一眼:“我既然這么問了,你想讓他得罪我們倆中的誰?”
接下來的幾天,發生的事情很多。張不盈在教育合作洽談中消失了,幾里國代表團訪問東國,在各個合作領域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夏爾接受了平京大學授予的榮譽博士學位,并應邀到平京大學發表的演講。他的演講題目還是那篇著名的《我是夏爾》,這次的講稿是他自己草擬的。
這篇演講在幾里國太有名了,東國語內容只有九十秒、三百五十字,幾乎所有的幾里國民眾都能背下來,這也是他們的東國語入門教材。
在平京大學的演講,主旨不變,但內容作了極大的擴充,夏爾足足脫稿講了四十五分鐘。
很多“成功人士”飛黃騰達后,往往都會做一件事,就是修飾自己的經歷,盡量美化過往。
夏爾則完全不同,他毫不忌諱自己的出身,倒不是以出身為榮,而是提醒所有人曾遭受的苦難,這個國家包括他自己都經歷了什么?
在發表此次演講后,夏爾又安排了一個臨時行程,作為此次出訪的最后一站,他親自去了淝水工業大學拜訪導師,成為了一名在讀博士,順便談妥了與蕪城校區的合作。
夏爾在淝水市拜訪導師的那天晚上,幾里國首富、著名的實業家與慈善家風自賓先生,接受別利國公主克蒂婭殿下的邀請,與之共進晚餐。
用夏爾的話來說,這是為國吃飯,可能還要為國喝點酒。用餐的地點是紅港馬會會所,位于寸土寸金的平京二環內,距故皇宮博物院東側只有兩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