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歡想人居獎邀請的一百名評委,其中五十位是規劃設計領域的國際專家,另外五十位則是各界名流,重點是文化藝術領域。
這么安排有兩個目的,其一是既保證了權威性又擁有了影響力。假如嘉賓評委全是專業領域內的人士,則影響力很難破圈。
其二也是為了評獎的公眾認可度,因為城市的規劃雖然是專業設計師做的,但居民都是普通人,他們代表了“產品”的實際使用者。
假如楊老頭混進了評委隊伍,華真行還不至于太意外,但萬沒想到竟是墨大爺!華真行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而組委會也無人知情。
所以墨大爺就是組委會按照正常程序邀請來的,要么他就是設計規劃領域真正的專家,要么他就是識別度很高的公眾名流。
再轉念一想,華真行覺得也不必大驚小怪。以墨大爺的修為,另有身份很正常,柯夫子應該也是,楊老頭更跑不了。
記得小時候在家里翻東西,華真行在一個柜子里居然發現了幾十本護照,護照上的人姓名、年齡、國籍都不一樣,但看照片多少都有點楊老頭的影子。
華真行在腦海中將一百名評委排查了一遍,居然沒有發現誰是墨尚同,只是鎖定了幾個重點嫌疑對象。但墨大爺讓他別打聽,他也就不問了。
“原來是這樣啊,您老也在評委隊伍里,我就放心了!”
“你這種心態要不得,無論我是評委中的誰,也就是那一名評委。就像今天的事,別以為有我在,你就能掉以輕心。”
“我明白,這個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我看你還不是很明白,再問你一句,你可曾見過我出手傷人?”
這句話倒把華真行給問住了,仔細回想,他確實從未親眼見過墨大爺出手傷人,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墨大爺在非索港創立了草鞋幫,在黑幫遍地、罪惡橫行的幾里國,搞了這么大一個社團組織,其本人卻從未出手傷人,這聽上去簡直就如天書。
但墨大爺做到了,以他的修為倒也不稀奇。他老人家不僅有自保之能,還能讓企圖傷害他的人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墨尚同身懷絕技,卻從不出手傷人,是代表了“忍”和“善”嗎?至少在華真行看來,在當年的非索港那種鬼地方,絕對不是!
如此說來就是另有原因了,華真行沒他老人家那個境界,恐尚難理解。
非索港曾遍地兇徒,像金大頭那種人死多少回都不冤枉,至少華真行干掉金大頭的時候是毫不猶豫,事后感覺也非常暢快。
墨尚同卻能容忍身邊每天都發生的罪惡,眼見著金大頭這樣的人為非作歹,明明有本事干掉他們卻不出手,難道是在縱容罪惡嗎?
在華真行看來,絕對也不是!只要了解墨尚同的人,就不會說出這種話。
那么問題就很玄幻了,墨大爺既不出手傷人,又非縱惡養奸,那他在做什么?其實貼這種簡單標簽都是誤解,荷里塢式的誤解。
以墨大爺的修為境界,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傷害他了,放眼望去,世人只是在自相傷害。所以墨大爺不傷人不代表不出手,他只是有自己的行為邊界。
這種行為邊界的前提,是世上已無人能傷害到他。華真行沒有這種境界,也就不必這么做,很多時候更不能這么做。
在華真行的記憶當中,柯夫子也從不出手傷人。
至于楊老頭,則表現得更玄幻,凡是敢闖進雜貨鋪行兇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楊老頭好像沒什么不出手傷人的講究,雖然也幾乎看不見他直接出手。
但沒有得罪過楊老頭的人,楊老頭也不會主動跑出去收拾他們。
那么這些高人都是在縱容罪惡、缺乏社會責任感嗎?當然不是!
就說墨大爺吧,假如去“行俠仗義”,看見惡行便出手懲治,那么當年非索港五十萬居民,他老人家不得砍死四十多萬啊?
墨大爺不是《圣約》中發一場大洪水清洗人間罪惡的神,在華真行眼中,他老人家是一位真正的圣人。
曾經的幾里國,是一個神仙來了都束手無策的地方,但是三位老人家培養了華真行,且不僅僅是培養了一個華真行。
墨大爺組建的草鞋幫,就是新聯盟起家的資本。這批數量龐大的骨干人員,擁有當地人無法想象的組織與動員能力,更有明確的共同綱領與社會宗旨。
同樣從未出手傷人的柯夫子,在新聯盟成立后的這個階段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就是建立與完善了新秩序下的治理體系。
歡想實業乃至非索港、幾里國新政府,主要的治理工作都是在柯夫子指導下完成的。他們并沒有拎著一把刀上街去“除暴安良”,卻體現了大善與大義。
那么楊老頭呢?仍然很玄幻。那兩位老人家華真行多少還能說清楚他們做了什么、展現了怎樣的襟懷,但楊老頭的行事風格,華真行卻難以表述。
可是楊老頭絕對發揮了很大作用,若無雜貨鋪,哪有華真行的立足處?就連他老人家跑到蕪城知味樓刷了兩個月的菜單,那也是刷得成果斐然!
三位老人家的行止,如今的華真行已能琢磨出幾玄妙,但絕對談不上能看透。
既然墨大爺這么說了,重點就是在提醒,他老人家會為華真行提供幫助與保護,但不會直接幫華真行把對手給干掉。
所以華真行不要養成依賴心態,尤其是不能因此就行事無忌。這個道理華真行早就懂了,但今天雪山遇險,墨尚同又強調了一番。
華真行愣神琢磨間,墨大爺已轉身消失于雪谷中。華真行搖頭苦笑,想了想并沒有現場處理這頭雪狼,裝進煉妖葫里先帶走了。
他耽誤的時間已經不短了,風自賓可不能失蹤太久。
天漸漸黑了下來,克蒂亞等人早就轉移到安全地界了,乘車返回了駐地。“風自賓”也在眾隨從的簇擁下上了自已的車,回到酒店關上房門休息。
華真行的幻形分身在他與雪狼斗法時便已消散,但洛克和連娜都會幻形神術,再給他制造個幻形,只要不跟外人發生接觸倒也能掩人耳目。
華真行潛回酒店時已捯飭整齊也換了衣服,悄然熘進自已的房間。房間里當然沒有風自賓,曼曼卻坐在套間客廳里等他。
見華真行現身,她趕緊過來問道:“你沒事吧?”
華真行:“我當然沒事,猜我遇到誰了?”
曼曼:“誰呀,制造雪崩的人嗎,你認識?”
華真行:“制造雪崩的不是人,是一頭妖王雪狼,被我給宰了,等回頭做一頓狗肉火鍋一起吃!我宰了雪狼后碰到墨大爺了,他竟然是組委會請的評委之一。”
曼曼:“評委名單里沒有墨大爺啊!”
華真行:“那是他在世間另外的身份,但他老人家不告訴我是誰。”
華真行介紹了一番方才的遭遇,曼曼聽著也是心驚不已,還好最終有驚無險。最后曼曼拍了拍胸脯道:“華,墨大爺說他從不出手傷人,但沒說過他從不出手。”
其實華真行也知道,墨大爺今天之所以現身,其實也是為了震懾,告訴在場的某些人不要再搞動作了,分明就是給他撐場子呢。
但墨尚同給華真行撐場子是一回事,提醒華真行又是另一回事。
華真行點頭道:“他老人家不出手哪有草鞋幫,哪有養元谷洞天?但他的確從不出手傷人,也不會主動拎著刀去砍誰。”
曼曼:“可他老人家揍過你。”
華真行:“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也是為了教育我嘛!”
曼曼:“什么人驅使雪狼,又被什么人阻止,你問問約先生唄。”
華真行立刻掏出手機聯系約高樂,可是發消息不回,打電話接入了語音信箱,他只得以風自賓的名義留了言。
這兩人也都是心大的,竟然坐在屋里又玩起了猜謎游戲,拿出評委名單去猜墨大爺究竟是誰?曼曼最后鎖定的嫌疑對象有六個,但也沒法確定。
實在猜不出來了,曼曼突然問道:“那頭雪狼是什么樣子的,給我看看唄。”
華真行:“別在這里拿出來了,我帶你進煉妖葫。你不要施法抵抗,我用葫蘆把你收進去。”
華真行可真會玩,大半夜用葫蘆收曼曼。一般的空間神器收不了活物,洞天神器卻可以,否則三位老人家也不可能用扶風盤打造出洞天結界。
但煉妖葫這件洞天神器很特殊,原先也容納不了活物,因為里面不僅是一個死寂的世界,而且能磨滅生機。華真行當初得到神器傳承,才能勉強在死寂世界中自保。
這簡直就是給華真行磨礪養元術準備的,突破七境修為之后,他堅持煉化葫中世界。最早是楊老頭給他打了個基礎,在葫中世界的中央煉化出一片可容身的空間,輪廓就似雜貨鋪。
華真行祭煉葫中世界已經很久了,以七境修為的御神之能,感悟“有生于無”,在原先雜貨鋪大小的基礎上,已經向外拓展了相當于一個街區的空間,可容納生機存在。
所謂街區,僅指空間大小,其實什么都沒有。倒是雜貨鋪已不僅是輪廓,華真行收集材料裝進去,在葫中世界造了一個與非索港幾乎同樣的雜貨鋪。
他還在雜貨鋪里放了不少東西呢,所以說隨身帶著雜貨鋪并不是一句形容,就是實情。黃昏時分收起的雪狼,如今就放在雜貨鋪的后院中。
兩人都進了葫中世界,屋子里大床的枕邊只留下了一個小葫蘆,就似恰好能握在手心的把件,看紋路與質地,應是木凋工藝品。
想當初華真行的室友基立昂,發現了這個金葫蘆便想順手偷走,后來煉妖葫就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華真行好歹得到了神器傳承,雖沒有完全煉化葫中世界,但這一點還是能辦到的。
葫中世界沒有光,只能以元神視物。對于曼曼來說,神識也蔓延不到華真行尚未祭煉的地方,華真行牽著她的手進來后就祭出了一枚有光珠。
光芒照亮了周圍的場景,曼曼驚嘆道:“這就是雜貨鋪的后院呀……哇,這頭雪狼好大!”
除了沒有荔枝樹和手壓井,這里確實和非索港雜貨鋪的后院差不多。雪狼的遺骸保留得很完整,只是被磨滅了生機。
這頭妖王的原身,渾身毛發雪白,只有鼻頭和爪子是黑的,不算尾巴的話體長也超過了三米,肩高和曼曼的個頭差不多了。
華真行拔出了一把鋒利的剔骨刀:“妖王嘛,大一點也正常。”
他走過去剝皮,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開始下刀,結果根本沒割動,又轉身朝曼曼道:“你來接手有光珠照亮,我換把刀。”
普通的利刃甚至劃不開雪狼的皮毛,得動用法力和法器才行,以華真行的修為只能同時操控一件法器,哪怕有光珠的妙用再簡單也算是法器,所以換成曼曼來執掌。
曼曼祭有光珠照明,華真行祭出玉蘭刀分解雪狼。這回沒問題了,看他加工食材刀法如行云流水,簡直是一種享受。
這么大一頭雪狼分解得明明白白,一邊分解還一邊聊天。
曼曼:“我聽說狼肉很難吃。”
華真行:“狗就是狼變的,狗肉很好吃,狼肉要看怎么做了,主要是排酸,就相信我的手藝吧!而且這不是普通的狼,是八境妖王啊。”
曼曼:“食之大補嗎?你的身體已經這么好了,用不著太補……”
按照墨大爺的提示,最重要的是上顎那一對狼牙,有一尺多長,就像兩把鋒利的彎錐,普通人拿在手中,神魂就有一種被冰寒刺痛的感覺。
其筋骨、爪牙也都是天材地寶,分解收集的同時便簡單祭煉一番,回頭都拿到養元谷的研究院中入庫。大殼子一定會很喜歡,華真行的腦海中已經有范達克盤妖狼骨的畫面了。
除了那一對法寶狼牙,在華真行眼中最珍貴的其實是一張完整的雪狼皮,收拾完了他搓著手沖曼曼道:“回頭送你一件衣服,我親手做的。”
今天已經晚了,當然不可能連夜做衣服。酒店房間里,小葫蘆又落在了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響……那張大床不見了。
次日,曼曼等人乘專機回到了歡想特邦,緊接著風自賓又不知去哪里浪了,這位神秘的富豪也是一位探險家,平日里總是行蹤不定。
專機降落的時候,從東國蕪城來的另一個航班緊接著也到達該機場。華真行回到了幾里國,他是從芮詩國飛過來的,但名字卻出現在東國航班的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