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真行這么一問,祝玉京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他十五歲那年,就拜在師尊王衍門下開始修習定風潭秘法。
陳鳳是兩年后才拜入定風潭的,年紀也恰好比他小兩歲。那是他讀高三之前的暑假,而陳鳳剛剛參加完中考。
祝玉京從一開始就對陳鳳就好感,但當時他們年紀還小,倒也沒有什么進一步的發展。陳鳳應該能感覺到,還經常逗他玩,兩人之間算是有一點點小曖昧吧。
當代人修煉也不可能長居山中,他們都在讀書,只有假期有時間到宗門見面。
祝玉京大學畢業后不久,有次回到宗門中與陳鳳見面,很委婉地向她表白了。也許是他的表達方式太委婉了,陳鳳既沒接受也沒一口回絕,只說來日方長,且潛心修行。
結果沒過幾年,定風潭覆滅,弟子四散,兩人成了江湖散修,但時常還有聯系。
又過了好幾年,祝玉京已經三十二歲了,被父母逼得沒辦法準備去相親,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鳳。
其實祝玉京根本就用不著相親,有修為在身人長得也不賴,無形中氣質就很出眾,當時也算事業成成,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
可祝玉京原本還是想找另一位修士,否則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父母著急呀,催得讓人受不了,祝玉京就想著算了吧,跟誰過不是過呢?
這時陳鳳卻從外地來看他了,并問當年的表白還算不算數?祝玉京回答當然算數,于是陳鳳就表示愿意接受,兩人便這么成了。
聽到這里華真行納悶道:“你十七歲就認識她了,當時就對她有好感。二十二歲那年大學畢業,然后就對她表白了,結果等到三十二歲才搞定?”
祝玉京:“是的,按她的說法,這既是精誠所致,也是緣法使然。”
華真行有些無語,他并不了解二、三十年前的東國,但從小在非索港見過無數男男女女。男女之間只要看對眼了,真想發生什么也就是當天的事。
十七歲認識,二十二歲表白,三十二歲才接受表白?在華真行看來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陳鳳根本沒看上祝玉京,否則兩人早就好上了!
不要說華真行的觀念膚淺,因為他的人生經歷就是這么樸素。
那么陳鳳十年后為什么又來找祝玉京?
陳鳳當時好歹是一名四境修士,不大可能看得上普通男人,既要修為不弱于他,又要知根知底,還要真正對她好,恐怕也只有祝玉京最合適。
但這些只是華真行暗自轉過的念頭,也不可能說出來,只是接著問道:“后來呢?”
后來嘛,陳鳳雖然愿意和祝玉京在一起,但也提了條件,要求祝玉京回她的家鄉定居。
陳鳳這些年輾轉了各座大城市,但對際遇一直不是很滿意,身為修士有些厭倦紅塵的感觸,又想尋一清靜地好生修行。
祝玉京當時已進入家鄉所在地級市得一家國企的領導層,但身為修士倒也不太在意這些,在哪里不能安身立命呢?
于是他就和陳鳳一起來到她的家鄉,承包了五百畝山地搞苗木培育,又在國道旁開了家農家樂,還在山中自已引水源,于靜謐處造了一座小莊園。
農家樂的生意可以,苗木生意做得也不錯,總之日子過得很安逸,在此期間祝玉京突破了五境修為。
陳鳳的修為,在那段時間倒沒有太大的長進。她是來到養元谷之后、被派往布魯塞之前,才突破的五境修為。
不要拿華真行的修為精進,比照世上絕大部分修士。他們的生存與修煉狀態,基本就是大多數修士的日常。有修為在身,生活質量已經超過了世上絕大多數人。
假如在普通人眼里,那時的他們也算是深藏不露的奇人了。祝玉京倒是想收個徒弟,但是并沒有挑著合適的好苗子。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十幾年,隨著通訊手段的進步,當年師兄弟們聯系起來倒是越來越方便了,大家經常走動來往,祝玉京和陳鳳開的農家樂就是主要聚會地點。
華真行建立了養元谷,收編了蕭光三兄弟,消息也傳到了昆侖修行界。不知是有人刻意告知還是巧合聽聞,反正潘采率先聽到了風聲。
于是潘采就提議大家共同去一趟養元谷,不僅為了找到蕭光等人,最好也能尋回宗門傳承與祖師遺物……于是他們就定好計劃分頭去了幾里國。
來到幾里國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他們都加入了養元谷。
華真行當時還給了這批人一個緩沖的時間,讓他們可以先回東國處理好家里的事情,也可以把老人孩子都接到幾里國來。
加入養元谷,是這批人事先沒想到的,但這個結果不算壞,更可以說是難得的機緣。
其實祝玉京并不太愿意動彈,農家樂經營得好好的,在承包的山林里修建了一座小莊園,隱居修行也很安逸,何必到萬里之外再折騰呢?
但師兄弟們已約好了同去,而且陳鳳強烈要求一起去養元谷。按她的說法,祝玉京還窩在山林里就是沒出息了,他們是時候該出山了。
到了幾里國之后,他們只待了一段不長的時間,然后就與潘采一起被華真行派到了布魯塞。
這三年多,祝玉京對布魯塞并不是很喜歡,雖然條件不錯,但身為五境修士,想過舒服日子在哪里不行?而那里并非他理想中的修行環境。
說實話,在生機俱樂部中接觸的很多所謂名流權貴,還真入不了祝玉京的眼,他既看不慣也看不上。
陳鳳剛開始也頗有些怨氣,因為他們這個小團體被一腳踢到海外了,但后來卻漸漸適應了,越來越喜歡那里的生活。
如今他們終于被養元谷招回,前事揭過已不必再提,華真行的表態,算是正式的重新接納。祝玉京看到了養元谷及歡想特邦這些年的變化,這正是他理想中的修行地。
聽完這段往事,華真行又問道:“我聽說你和陳鳳沒孩子,父母在家鄉還好吧?”
祝玉京:“陳鳳的父母原先就與我們同住,后來我們到了幾里國又去了布魯塞,就把農家樂和承包的山林都轉給她弟弟了。
我父母已經退休,我上面還有個姐姐,他們和我姐在同一個小區,是我給買的房。
我這幾年在布魯塞,也不方便把老人家接過去,如今回到養元谷定居,倒可以把他們接到歡想特邦。
只是怕他們在家鄉住習慣了,不愿意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但沒事來度個假也無妨,反正身體還算硬朗,我用一潭春水術給他們都調理過。”
華真行:“我尊重你的選擇,也尊重你們的選擇,你和陳鳳想一起去布魯塞,沒問題,想一起留在養元谷,也沒問題。
至于你們之間有什么問題,恐怕就需要你們自已去解決了。有些忙我是幫不上的,我不能替你做決定。”
祝玉京低頭道:“是這個道理,讓華總導見笑了,實不該用這些家務事來煩您。”
華真行:“這倒沒什么,你想聊就聊唄,總得有人聊吧?還有些話我不想說,因為我說出來,不如你自己意識到。”
祝玉京:“其實我今天來找華總導只有一件事,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就是當眾派給我一個宗門任務,一個需要我留在這里完成的宗門任務。”
華真行沉吟道:“假如你愿意留下來,我希望你能坐鎮掩月湖大陣至少半年。你不需要要天天都守在陣樞,還有其他導師與你一起輪流值守。
你剛才說曾經開了十幾年的農家樂,對此應該很有經驗吧?”
祝玉京苦笑道:“當然有點經驗,難道華總導對農家樂也感興趣?”
華真行:“你猜對了!我想在掩月湖岸邊開一家大型農家樂,可以多圈一些地皮,除了餐飲,還可以盡量多搞一些其他的娛樂項目。
比如釣魚、摸蝦、劃船、游泳、射箭、采摘……哪怕是種土豆、挖土豆、烤土豆,只要有人覺得好玩有意思就行。
我撥一批人手給你,既有輪流值守大陣的養元谷弟子,也有歡想實業的普通員工。先用半年時間把地方搞起來。將來新非索港的建設者,工作之余也有各種休閑娛樂。
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不是按你要求的方式。
三天之后,在掩月湖大陣的落成慶典上,我會當眾問你,愿不愿意留下來坐鎮那里?需要你自己問答,愿意還是不愿意!”
祝玉京告辭離去,華真行又在涼亭中坐了半晌,似是待其走遠,然后又以神念道:“潘師兄,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潘采從竹林間走了出來,到竹亭中坐下道:“方才祝玉京與您說的話,我都聽明白了。其實我更希望陳鳳不要再去布魯塞,華總導也能把她留下來。”
華真行:“那是陳鳳自己的意愿,你又是為什么呢?”
潘采的神情有些古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悄然發來一道神念。華真行的神情隨即也變得很古怪,因為潘采曾經發現,陳鳳有意無意間可能想試探羅柴德。
那是一次晚宴。華真行給羅柴德派了四名“保鏢”,他們也是需要輪值的,那天王龍明與祝玉京沒去,潘采與陳鳳在場。
陳鳳打扮得非常性感華貴,穿著那種露雙肩和一片后背的珠光晚禮服,跟在羅柴德身邊,于各色賓客中穿梭周旋。有不少人向她敬酒,后來她喝得微醉了。
陳鳳修行有成,定風潭的秘法本身就有養顏之效,養元術也不是白練的,無論看容貌、身材還是肌膚,都是一位很有成熟魅力的美女。
至于她是真醉假醉就兩說了,畢竟有五境修為,但在那種場合又喝了那么多酒,裝也要稍微裝得像一點,恰到好處露出微醉的樣子。
然后陳鳳的裙擺就被旁邊的一張椅子給勾住了,人便倒在了羅柴德身上。羅柴德出于紳士風度也得伸手扶住,順勢就抱了個滿懷。
陳鳳趕緊扶著羅柴德起身,一臉羞怯,連聲致歉并道謝,臉蛋紅撲撲的,眼睛也水汪汪的……這個場面看在別人眼中,只會認為是一個小意外。
潘采當時站得比較遠,但也注意到了。潘采并未多說什么,只是將當時看到場景,以神念發送給華真行。
無論是潘采還是華真行,其實都不認為這是什么意外,陳鳳就是故意的,似是在試探羅柴德的反應。
這種試探又有什么意思呢?有人就有這樣的習慣,比如遇到感興趣的人,有機會就會通過某種方式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從而判斷對方是否也對自已感興趣?
這么做未必是為了與對方發生什么,事后也不一定會與對方怎么樣,可能就是為了證明自已的魅力?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態。
華真行下意識地揉了揉腮幫子:“什么時候的事,后來呢?”
潘采:“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但是我可以保證,后來什么都沒發生,她和羅醫生并沒有發生什么關系,至少沒有你想象中的事情。”
華真行:“我沒想象什么事情,只是看見了那一幕。羅醫生是個精明人,難道他感覺不出來什么嗎?”
潘采:“這我就不清楚了。”
華真行:“你是什么反應?”
潘采:“我也不好有什么反應啊!”
華真行:“你們四人以你為首,難道你就不說什么嗎?”
潘采:“這個場面你也看見了,能證明什么?后來并沒發生什么的事情,叫我怎么說?”
華真行:“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假如陳鳳想勾引羅柴德,聽說祝玉京不愿意去布魯塞,為何會生氣呢?假如祝玉京不去,她想勾引羅醫生不是更方便嗎,她是怎么想的?”
潘采看了華真行一眼,卻苦笑不語。
華真行:“你有話就說!”
潘采斟詞酌句道:“她和羅柴德之間,并沒有發生什么,可能是她并沒有那個意思,也可能是羅醫生沒那個意思,至少實情如此。
連你我都不能斷定,她是否真的打算勾引羅醫生,可能只是覺得羅醫生這種人,值得她去試探一下反應。
但是祝玉京昨天的反應,令她很不滿,這倒是真的。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樣想的,也許答桉就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呢?
說實話,我真不希望你把陳鳳再派過去,免得麻煩。”
華真行:“麻煩?難道比解放幾里國還麻煩嗎?我從來不怕麻煩,難道你怕嗎?難道怕就沒有麻煩了嗎?
我已經說了尊重她自已的意愿,她既然自已愿意,那還是去吧,去她的向往之地。”
潘采:“你就不擔心羅醫生?”
華真行:“至少這件事,我真的不擔心羅醫生。”
潘采:“可是你倒是愿意給祝玉京一個機會,將當眾問他愿不愿意去鎮守掩月湖大陣。”
華真行:“他是養元谷弟子,又主動找到了我說出自已的意愿,而且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他想從水里爬上岸,盡管還沒爬上來,難道我還要一腳把他踹回去?”
潘采:“更需要拉一把的人是陳鳳,為啥你就不伸手?”
華真行:“我只是養元谷宗主,諸般福緣已給盡。假如祝玉京決定留下來,我頂多再問一句陳鳳,問她愿不愿一起留下來,僅此而已。
但有一番話,請你找一個私下的場合,務必當面告訴她。”
潘采:“什么話?”
華真行:“她罵自已男人沒出息,我管不著!至于怎么沒出息,罵他不夠英俊瀟灑、不夠勤勞上進、不會哄、不聽話……哪怕床上功夫不行,都不關別人的事。
但她身為養元谷弟子,卻斥責祝玉京,說他留在養元谷、與種同門做一樣的事情是沒出息。
此語置養元谷上下于何地?一言辱遍同門,她把養元谷當什么地方了,把眾同門當成什么人了?
若再有此言行,門規非虛設,定嚴懲不貸。非同道中人,當逐出宗門!”
潘采嘆道:“她的私生活,包括和祝玉京的關系倒是其次,而是這樣的言行,真正令你動怒。可惜祝玉京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剛才甚至沒有感覺到你的怒意。”
華真行:“人總有智障的時候,我若直接點破,作用反倒不是最佳。看祝玉京什么時候自已能回過神吧,否則他就算留下,也就到這個地步了。”
潘采:“為什么是我呢?”
華真行:“我與陳鳳無私交可言,若公然開口指出,便是宗門裁決。這畢竟只是夫妻私語,屆時難道還要讓祝玉京出來作證指控陳鳳嗎?
她那些話是私下說的,所以這次也不公開斥責,就由你出面私下告戒。若她能引以為戒,那就安生去布魯塞吧。
人是你帶來的,這幾年也一直跟隨你做事,無論告戒還是約束,你也有責任。我這也算給她一個機會,讓你去拉她一把。”
兩口子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不順心,回家罵領導和同事都是傻逼。只要不被人聽見倒也沒什么,可能只有一個問題,這兩口子為啥不辭職呢?
但修行宗門可不是工作單位,秘法修行并非生活所需,追求的是身心所能達到的境界。培養修士的代價,是無法用世俗財富來衡量的,修行有成的收獲則更是如此。
養元谷盡管組織管理形式有所不同,但它還是一派修行宗門。宗門弟子當為同道,最簡單的理解,就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
在這條路上,有人可能走得更遠、修為成就更高,有人可能剛剛入門。
兩口子吵架,一方罵另一方沒出息,不關華真行的事。可是陳鳳這次卻斥責祝玉京,留在養元谷修行、聽從養元谷調派是沒出息。
這話說的可就不僅僅是祝玉京一個人了,而是養元谷所有弟子!置滿門同道于何地?在華真行眼中,真正的問題是什么,別說陳鳳,祝玉京也顯然還沒有完全意識到。
潘采苦笑著點頭道:“的確如此,我會說明白的……華總導還有何交待?”
華真行:“王龍明是你最近的親信,偏偏是個二貨,你不會不知吧。”
潘采:“我知道,但無法棄之不理,師尊臨終前曾執手相托。”
華真行:“我很好奇,王長老是怎么囑托你的?”
潘采:“不是囑托我,而是囑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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