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月湖呈月牙形向東張開環抱,被月牙抱在中央的便是建設中的新非索港市。掩月鎮位于北邊的月牙尖上,距新非索港市約二十公里。
它的周圍眼下全是荒野,西南方向則是掩月湖。華真行可以肯定,那兩名失蹤的同學不在湖里,因為追朔兩人失蹤的時間,當時他和曼曼正在那一帶的湖中化蛟潛游呢。
養元谷發動了大量人手去尋找,可是假如人真的進入了荒野深處,尋常再多的人手也是不夠的,宛如大海撈針,能否找到只能看運氣了
為了防止再出意外,華真行下令只有四境以上的修士才可以進入荒野,并且要十二人結隊而行,這樣可以隨時組成玉蘭刀陣。
這些人只在附近一帶搜尋,養元谷還派出了四名大成修士,各持飛天神器負責搜索四個方向。
其中華真行負責北邊,因為他是所有人中修為最高的、也是最了解當地情況的,而北邊則面積最大、情況最復雜的荒原地帶。
華真行事先搜集了那兩人平常日用之物,使用偵測神術并施展了圓光鏡法術,“看見了”他們離去時的情景。
他們果然是結伴走向了北方的荒原里,可能是為了領略當地的自然風光,有點興奮有點好奇,并沒有意識到可能會有危險。
修士掌握很多不可思議的神通手段,假如早點反應過來,不論這兩人遭遇了什么,至少其下落很快就能找到。
可是等到華真行施展神通時,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五天。偵測神術也需要所謂的“靈引”,也就是那些常人很難察覺到的痕跡信息,但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消散了。
華真行的高階偵測神術配合圓光鏡神通,也只能蜿蜒追蹤到偏北方向幾十公里外,只能確定那兩人曾經到達那里,然后就失去了他們的行蹤線索。
這一帶各種氣息混亂,有大規模野生動物種群活動,留下了各種成群的動物奔跑踐踏的痕跡。
華真行、石仲銘、高見瓴、潘采等四人就是從這個位置分開,分別向四個位置展開搜索。
養元谷如今的大成修士有八位,分別是華真行、潘采、司馬值、王豐收、曼曼、唐森至、高見瓴、房傳嬋。另有常駐歡想特邦的葉宗清與石仲銘,他們也算半個養元谷修士了。
這些大成修士平日都坐鎮一方,尋常事情很難驚動他們,這件尷尬的意外,華真行臨時能調動的只有三人,連他自己都親自出動了。
王豐收是幾里國外長兼情報頭子,平日忙的屁股冒煙,不可能丟下工作跑來荒野尋人。曼曼和房傳嬋都遠在東國呢,一個剛回去上學,另一個剛回去上班。
司馬值倒是離得近,可惜正在真空劫中,一身神通法力盡失。唐森至則根本走不開,每天有很多工作需要他拍板,修為最高的葉宗清同樣也走不開。
非索港大學的師生雖然從掩月鎮工地返回,但掩月鎮的工程卻沒有停,養元谷派了另一隊修士在繼續施工。
城墻融入了整體陣法,施工的同時就要布陣,而華真行設計的陣法,至少要有七境修為才能協同布置。
除了華真行之外,葉宗清就是現場唯一的七境修士,她一走,整個工地就得跟著停工,幾百號人都得干等著。
走丟的就是五心谷的人,身為五心谷谷主,葉宗清是最著急的,可是不能因為擅自跑丟的兩個人就讓整個工程停下來,另一名大成長老石仲銘則被派出來了。
高見瓴恰好要到歡想特邦來“匯報工作”,聽說消息主動要求幫忙,從維京國乘專機回來也只需要六個小時,途中在布魯塞順道接回了潘采。
僅看這批參與搜救的高手,就知道這是多大的陣仗。
華真行為何如此重視此事?救人當然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總覺得不尋常,假如搞不清楚原因心里總是沒底,居然連兩名三境修士都能出事!
華真行施展吞凋之形,化身為一只冕凋飛到高空,呈之字形來回巡視,掃描著一大片向外延展的扇面形區域。
他最擅長的是化鶴,但是與凋相比,鶴的飛行速度和視力都遠遠不如,干這種搜尋的活,還是化身為凋最方便。
向北延展了幾十公里的搜索面積,一直將神識展開到極限,就連華真行都感到累了,假如他想尋找誰家走失的一頭羊,只要在這里且沒被吃掉,估計此刻也找到了。
當華真行準備落地的時候,終于發現了一點痕跡。有人曾在荒原深處露營,因為某個小山丘的凹陷處,有一堆篝火的遺跡。
野生動物是不會點火的,更不會刻意把生火的痕跡抹掉。灰盡都被埋在了泥土下面,假如華真行不是在高空展開神識搜尋,還真的察覺不了泥土的異狀。
這堆篝火看樣子是幾天前留下的,應該與那兩名學生的失蹤時間吻合。華真行判斷,這是一名高手所為,絕不是那兩名學生點的火。
有篝火肯定會有行跡,比如露營者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可是華真行找不到相關痕跡,這說明露營者非常擅長潛行,而且很謹慎,把自己的行蹤線索都給抹掉了。
能讓華真行都查不出來形跡,那肯定是高手,而且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人!為啥這么想?在這荒無人煙之地表現得還這么謹慎,連行蹤都不留,很可能是沒干什么好事吧?
華真行發現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當年護送羅柴德穿過荒野前往特瑪國美里機場,走的就是這條路線,他也曾在附近露營。
在荒野中發現曾有人露營,但華真行也不能肯定,這是否與那兩名學生的失蹤有關?好在找到了篝火,他又以偵測神術為輔施展了圓光鏡,朦朧看見一個黑霧般的身影向北方飄走。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正常人的身影怎么會成黑霧狀呢,而且是飄著走路的?很可惜,對方留下的可偵測信息不多,只能看到是從這個方向離開。
華真行并沒有著急去追蹤,幾天前路過的人,現在去追也來不及了。他很謹慎地換了一個地方,布置好石點頭法陣警戒,休息一番恢復神氣,這才重新飛到空中。
這次他飛的很低、很慢,不僅以凋的視力觀察,神識掃描得更加精微,終于在北方十幾公里外又發現了一段行跡——有人曾從這里路過。
對方在特定的時間可能比較謹慎,比如露營前后,但在途中總有放松的時候,只要那人不是直接飛走的,總是會留下一些痕跡。
華真行用的是笨辦法,他不太相信一個人在穿行荒野的整個過程中,都能完美地隱去行跡,這連他自己都做不到,而這個笨辦法果然奏效了。
冕凋落地化為一頭勐虎,勐虎似是在思考,搖了搖頭居然又變成一頭花豹。變成虎本意是為了追蹤,因為虎的嗅覺很好,而且華真行對吞形為虎的熟練程度僅次于鶴、蛟。
可落地之后他又意識到這一帶根本就沒有虎,這是明擺著告訴目擊者這只動物有問題,他這位追蹤者也應該保持足夠的謹慎,盡量避免被對方反偵察,所以又變成了花豹。
楊老頭教了他八種吞形之法,華真行已掌握了吞凋、吞鶴、吞虎、吞豹、吞蛟這五種,另有吞鱘、吞兕、吞駮這三種尚未習練純熟。
華真行不得不佩服上古修士,居然能創出這樣繁復的秘法,其本意許是想從中領悟超脫眾生族類之道。但楊老頭說的也對,修習吞形訣只在領悟其真意,沒必要學太多吞形之法。
每習成每一種吞形之法都頗不容易,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假如境界上沒有突破,其實就相當于一種低水平的重復,而且是對自我意識和自我認知的反復消解。
能變成一頭老虎還是豹子,對高人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
可是華真行不僅學了,而且一連修成五種,他主要是覺得有趣。另一方面,楊老頭能教他八種,說明他老人家至少會八種,華真行不覺得自己多學幾種有什么不對。
他面前的修行狀態很特殊,達到了七境的極致卻仿佛停滯不前。約高樂曾暗示,他已可脫胎換骨,但華真行本人卻沒這種自覺,甚至也不著急。
他難道不想突破更高的修為境界嗎?當然不是!不能以普通人的心境揣測他這種修士,華真行總感覺自己的修為沒到地步,在七境也就是御神境尚不圓滿。
更重要的原因,他就是養元術的開創者,而非簡單的習練者,假如每一層的功訣的修煉過程不參透,便很難指引與點化他人。
所以他堅持祭煉葫中世界,習練各種器法、丹法、術法、陣法,還在葫中世界里打造現實里的街區,又修煉了這么多門吞形之法,其實都是印證手段。
養元谷弟子稱他為總導師,某種意義上說這個稱呼很合適,養元谷現有的傳承,好像真沒有他不會的。此刻落地化虎又搖身化豹,仔細感應那位露營者留下的氣息。
虎豹的嗅覺皆極其敏銳,更何況華真行不是一頭普通的豹,而相當于一頭強大的豹妖,他所搜尋的已不是單純的氣味,還包含在常人看來非常玄妙的直覺。
那人路過這里,留下的氣息讓華真行本能地感到很不舒服,卻又說不清原因。花豹穿過草地和樹叢,穿過平原和丘陵,就追蹤著這一絲若有若無的感覺。
夜晚降臨他也沒有停下腳步,當天光微亮時再抬頭,前方已無路,是一道連大象都過不去的刺網格柵。他已經來到了幾里國與特瑪國的邊境線。
同樣的刺網格柵,在農墾區和夏爾市的交界處也有,它是歡想特邦的邊界線,或者說是風自賓的私人土地圍欄。
特瑪國與幾里國的邊界原先只有界碑,可以隨便越境,但越境之后至少有一百多公里的無人荒野,假如走的方向不對,則要穿過好幾百公里荒原才有人煙。
這片荒原上沒有長年河流,不適合人類定居,自古以來當地部族之間的天然屏障,沒有什么明顯的、約定俗成的邊界。
后來西方殖民者劃分勢力范圍,直接在地圖上按維度劃了一條線。
風自賓不僅買下了幾里國最北端近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還買下了西北方向特瑪國與朗尼國交界處越五萬平方公里的戈壁沙漠,后來都用了同樣形制的刺網格柵圍欄標記。
其中與特瑪國這一段邊境線,在地圖上幾乎就是一條直線,長度近三百公里。它是歡想實業花錢在特瑪國境內施工修建的,因為在幾里國這邊施工很不方便。
原先中國東北那家生產刺網格柵的工廠,后來干脆就被歡想實業收購了,連生產線帶技術人員都搬到了幾里國,如今幾里國的瓦歌礦業已能生產所需的鋼材。
這條邊境線上的刺網格柵,在五處地形比較特殊的地方留有開口,主要供野生動物遷徙穿越,都在人煙罕至之處,這一帶并沒有缺口。
近四米高的刺網格柵并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假如有人從這里通過,那一定是直接翻過去了。華真行所化的花豹縱身一躍,也徑直跳了過去。
再往前走不遠就到了有人煙的地帶,出現了一條公路。在黑荒大陸的很多地方,人煙和荒野其實是交錯分布,很多所謂的公路,就是被壓實了不長草的泥土大道。
但這條公路的規格還比較高,至少鋪了煤渣和碎石,沿著它可以走到特瑪國首都美里市郊外的美里機場。華真行來到公路旁搖身一變,又恢復了人模人樣。
這條路他走過,七年半之前與羅醫生一起,此刻故地重游難免有些感慨。這時有一輛破破爛爛的皮卡車從后方駛來恰在他身邊停下,副駕駛座的窗戶里伸出了一支手槍。
“東洲老,錢!”
多么簡單樸素的語言,華真行有年頭沒聽過了,扭頭看去,不僅副駕的黑大個拿出了槍,駕駛座上的司機也掏出一支槍在比劃著,聽著刺耳的音樂搖頭晃腦就像是犯了癲癇。
華真行嘆了口氣,不禁有些恍忽,感覺自己好像是穿越了,穿越回了當年的世界。
一位東洲人獨自走在這樣的地方,遇到這種場面太正常了——這就是那個世界的正常,感覺又是那么不正常!
見華真行沒反應,那兩家伙正要有所動作,華真行忽然飛起一腳,只見那輛皮卡車打著旋飛了出去,落在路邊的灌木叢中發出很大的聲響。
當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有功夫在身的華真行能踹飛一個人,如今他不僅有七境修為,服用了陸吾神侖丹并修煉了鐵瓦金舍訣,抬腳踹飛一輛皮卡只是小意思。
華真行的心情不好,那兩人恰好撞在了他的槍口上……繼續前行,聽見了飛機的轟鳴聲,然后就看見了美里機場。
美里機場是華真行見過的第一座機場,當時的感覺它是那么漂亮、氣派。華真行很羨慕,希望自家附近也能有這樣的機場,那時他十五歲。
到下個月,他就將滿二十三歲了,此刻再見到美里機場,幾乎還是當年的模樣,不算高大的兩層航站樓,只有一條標準跑道,只是顯得更破舊些。
機場建在郊區,這是真正的郊區,飛機降落的時候乘客通過舷窗,或許還能看到遠方的長頸鹿在奔跑。
不知不覺間,華真行又走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是航站樓盡頭一側的角落,步行小道兩旁居然有綠化帶,修剪得很潦草。
不是說保留綠化帶有什么錯,但是在這樣的角落有這樣一個綠化帶,植被生長高了就會形成一個視覺死角,這種地方往往都適合發生某種不太好的事情。
記得當初送走羅柴德之后,華真行就時從這里走過,被兩個半大小子堵上了。對方看上了他的鞋,拿刀逼他把鞋脫了,甚至還想搶他的衣服。
華真行記得自己當時把拿刀的小子一腳踹飛了,對方越過灌木叢砸破玻璃飛進了機場航站樓……抬頭看去,那塊大玻璃當然早就修好了,但是顏色明顯不匹配,就似難看的傷疤。
航站樓的原裝玻璃色澤較深,從外面看偏青藍色,有一定的遮陽與單透效果。但是后來裝的就是一塊普通的白玻璃,而且厚度薄了不少,頂端的尺寸還差了點,是用膠填上的。
其實華真行很了解這座機場,后來得知它也是東國援建的,對美里市而言規格算很高了。好好的一座機場,難道就不會維護嗎,連一塊玻璃都補得這么潦草?
單純是因為缺錢嗎?據華真行所知并不是,這座機場是盈利的,用東國話說,它是特瑪國難得的“好單位”了,就連歡想實業都為它花過不少錢。
想當初羅柴德機場還沒有通航,歡想實業特意“買通”美里機場,從東國來的大批人員,都是在這里上、下飛機。
他們從美里機場乘專車往返最近的海運碼頭,再乘歡想實業安排的客輪往返非索港,這是當時往返東國最便捷的路線。
面前的這塊玻璃,象征黑荒大陸很多地方的現狀,一如當年的幾里國。很多設施與設備,就算建好了、提供了,當地人勉強能使用,也不會維護與維修。
既沒有技術也沒有材料,甚至當地人根本就沒有維護與維修的意識。
有人可能覺得補一塊玻璃很簡單,去市場轉一圈就行,或者直接打電話找維修師傅來。可是當地根本就不生產這種玻璃,甚至連像樣的玻璃工都沒有,還能怎么辦呢?
有些簡單的機械出了所謂的“故障”,其實只要打開外殼擰緊幾個螺絲就好,但不知道的人就是不知道,反正只知道這東西壞了。
假如總是這樣,生活怎能好得了?
但有些東西總是要修的,比如車。難得有人會修車,哪怕只是最簡單的換零部件,就可以開個修車鋪,但這些店鋪通常也會被所在街區的黑幫把持。
修理鋪還會成為黑幫的財源與據點,壟斷了其勢力范圍內的生意,反正絕大部分人都不懂,該收多少錢都是他們說了算。
至于零配件的供應渠道,則是被這些黑幫上面更大的勢力集團控制,也成為劃分勢力范圍的斂財手段。
原本正常的買賣,可是當世界不正常的時候,都會演化成詭異的局面。
想當年草鞋幫在非索港落地生根,就是從搞修理開始的,不僅幫人修東西還教人修東西,并且抱團互助,抵抗各大黑幫的欺壓……
華真行正對著一塊玻璃出神,側前方與后方又出現了兩個人,把他堵在了綠化中的這條步道上。
來者不再是當年的半大小子,而是和華真行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他們分別掏出了匕首,前面那人道:“別叫!”
后面那人道:“錢!還有你的鞋!”
他們說的都是茵語,包括剛才那輛皮卡車上的人,他們可能沒有上過一節正式的茵語課,卻掌握了這樣的詞匯與會話,連時態都沒用錯,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專業茵語嗎?
特瑪國這樣的地方、美里這樣的城市,也有相對安全、有秩序的所謂高尚街區。機場并非街區,但也是很安全的地方,有各種大人物及外賓出入,保安很多且有警察巡邏。
但一般的賓客不會出現在這種角落,來往乘車走的都是開闊的通道,華真行是從停機坪外面、航站樓側后方繞過來的,可能大老遠就被人盯上了。
這種地方有很多小偷出沒,而且這些人通常不怎么“專業”,有機會同樣會搶。
隨著一聲刺耳的脆響,那塊難看的白玻璃又碎了,一個人飛了進去,緊接著另一個人也飛了進去。
巡邏的警察和機場保安都被驚動了,而華真行已經離開了這個角落,出現在了航站樓的大門外。
他本就是追蹤著一縷若有若無、說不清道不明、令他很不舒服的感覺而來,在這種情況下心情能好才怪了,此刻的心情更不好了,因為他把目標給追丟了。
這座機場、這個地方、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它所代表的這個世界,無形中的氣息都令華真行很不舒服,宛如當年的非索港和幾里國,那一縷感覺當然也泯然其中無從分辨。
就在這時,他忽然微微一皺眉,因為“系統”又來任務了——
任務三十四:調查養元師失蹤事件,揪出黑暗生物。
任務獎勵:發現修煉養元術的隱患,能清除則盡量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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