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令雖然膽小如鼠,但只要認真起來,行事便十分縝密,且值得信賴。
三日之前,他從陽丘縣傳來消息,縣城之內,果然出現了鬼物活動的蹤跡。
白妖王在兩日前,就已經秘密的趕到陽丘縣,前往金山寺,和玄度會合。
昨天夜里,陳郡丞和沈郡尉也暗中離開郡衙,連平日輕易不離開郡城的郡守大人,也一同前往陽丘縣,代表了郡衙滅掉楚江王的決心。
三位主官都不在,沈郡尉離開之前,將郡衙暫時交給了李慕。
今日便是楚江王行動的日子,北郡最危險的地方是陽丘縣,郡城周圍,只要不發生什么天大的事情,留守在衙門的六名捕頭就能處理。
今日的陰時是戌時,此刻酉時已經過了一半,早就過了下衙時間,李慕還沒有離開衙門。
他坐在值房內,有些心不在焉。
雖說五位第五境的強者,拿下一個楚江王,根本沒有任何懸念,但經歷過千幻上人一事之后,李慕對這些魔道邪修,有更為清楚地認知。
他們視凡人為螻蟻草芥,數千乃至于數萬百姓的性命,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這些人不僅行事狠辣,性情也大都陰險狡詐,沒有那么容易對付。
千幻上人狡兔三窟,將所有人,包括符箓派和玄宗的同階修行者,當做棋子,瞞天過海,金蟬脫殼,到現在還有無數人被蒙在鼓里。
楚江王手下,若不是有郡衙安排的內鬼,他只需半個時辰,就能將陽丘縣城內的百姓獻祭,不給郡衙留下任何反應時間。
李慕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目光望著某個方向。
郡衙這次對楚江王有必殺之心,他們一定會等到十八陰獄大陣即將完成,楚江王無法抽身,退無可退的時候才出手。
戌時馬上就到,也不知道陽丘縣的情況怎么樣了……
陽丘縣。
張縣令對縣衙內的三人拱了拱手,說道:“見過三位大人。”
一名老者問道:“縣城情況如何?”
張縣令走到墻邊,指著一副巨大的縣城地圖,說道:“回郡守大人,這幾天,下官已經摸清楚了一些可疑地點,這些地方,三日內,一直有鬼物活動,下官擔心打草驚蛇,就沒有擅自行動。”
“做得很好。”
老者贊賞的點了點頭,對陳郡丞道:“陳大人,麻煩你和沈大人去捉拿藏匿在這些布陣關鍵地點的鬼將,盡量不要驚擾到百姓。”
陳郡丞抱了抱拳,說道:“下官遵命。”
沈郡尉想了想,抬頭說道:“大人,擒住楚江王之后,可否讓下官親自手刃此獠?”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會將他留給你處置的。”
沈郡尉單膝跪地,沉聲道:“多謝大人。”
老者又看向玄度,白妖王,以及玄度身后的一名少女,說道:“麻煩三位和本官一起,將楚江王找出來……”
不多時,縣衙上空,忽然有四道身影沖天而起。
四人分別飛向四個方向,站在了東南西北四面城墻上,四道法力從他們身上散出,在空中匯聚成一點,將整個縣城籠罩。
這氣息普通百姓感受不到,縣城內的修行者,卻都面色大變,心中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片刻之后,一面城墻上,那老者面色微變,低聲道:“怎么會沒有?”
四道身影重新聚在一起,白妖王搖頭道:“我沒有感應到。”
玄度搖了搖頭,說道:“貧僧也沒有發現幽魂的氣息。”
少女抬頭望天,天空中有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她閉目感受片刻之后,重新睜開眼睛,說道:“這里沒有幽魂的氣息,也沒有其他鬼物,只有一只兇魂……”
她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那兇魂很虛弱,他快要消散了。”
陽丘縣某處,沈郡尉一腳踹開一座院門,院內空空如也。
他忍不住怒罵一聲:“該死的,又沒有!”
兩人已經按照那地圖上的標注,找了數個地方,卻沒有任何發現,楚江王手下鬼將,根本不在那里。
陳郡丞面色肅然,說道:“去下一個地方。”
兩人又趕至最近的某處院落,終于在某處房間中,感受到了魂力的氣息。
“在這里!”
沈郡尉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破門而入之后,看到了一個虛弱至極的虛影。
那虛影顯然是魂體,已經到了消散的邊緣,他的肩膀、手腕、雙腿,分別有數只血紅色的鐵釘,將他死死的釘在墻上。
沈郡尉看到此景,目眥欲裂,嘶聲道:“阿全,怎么會是你!”
那魂影抬起頭,無比虛弱道:“大人,我,我被發現了,他,他們的目標,是郡城……”
“糟了!”
陳郡丞聞言,面色大變,大聲道:“我們中了楚江王的調虎離山!”
玄度等人從外面快步走進來,聽聞此言,面色皆是巨變。
他們以為提前知曉了楚江王的計劃,郡衙強者盡出,齊聚陽丘縣,卻不料中了楚江王的調虎離山之計……
陽丘縣只是他故意拋出來的幌子,他的真正目標,從來都是郡城!
北郡官府所有的強者,包括白妖王和玄度,都聚在陽丘縣,郡城空虛,無人能阻擋楚江王及其手下的鬼將。
楚江王早就發現了郡衙的臥底,但他不僅沒有揭穿,反而將計就計,將他們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甚至沒有殺死這名臥底,而是以這種方式,表示對北郡官府的蔑視!
“吟心和聽心還在郡城……”白妖王面色極度陰沉,說道:“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
陳郡丞面色蒼白,說道:“來不及了,從這里到郡城,以我們的速度,最快也要半個時辰,那時候,恐怕楚江王的陣法已經布成……”
半個時辰的時間,足以讓楚江王將郡城百姓全部獻祭,就算是他們能趕回去,也為時已晚。
楚江王已經算計好了這一切,他不僅要獻祭郡城的百姓,還要他們這些父母官,體會這種絕望無比的感受。
他要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郡城百姓慘死……
那老者當機立斷,拋出一只飛舟,說道:“馬上回郡城,希望他們可以拖一拖……”
飛舟之上,眾人全力催動飛舟,飛舟化作一道流光,飛快的劃過天際。
此刻,所有人的內心,都十分沉重。
為了剿滅楚江王,郡衙的高手齊出,只余六名聚神境的捕頭,又怎么可能拖得住楚江王?
即便是他們趕到,也破不開陣法,只能在城外看著悲劇發生。
等到楚江王獻祭全城百姓,哪怕他們聯手,也很難是第六境鬼物的對手。
不去郡城,全城百姓將會慘死。
去了郡城,不僅無法挽回,或許還要搭上他們自己。
這是一個死局。
然而,明知如此,飛舟之上,也沒有一人退縮。
玄度為那即將消散的魂體度過一道金光,那虛弱到極致的魂體,有所凝實,他面色悲凄,愧疚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郡城百姓……”
沈郡尉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楚江王太過陰險。”
“吟心和聽心都在郡城,三弟也在,我擔心他們……”白妖王臉上的儒雅不再,露出兇厲之色,咬牙道:“楚江狗賊,他們若有閃失,本王必殺你!”
玄度雙手合十,喃喃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郡城。
云煙閣,茶樓。
張山看著白吟心姐妹,又看了看坐在她們身邊的柳含煙,眼中浮現出極度的驚愕。
驚愕之后,他才逐漸回過神來,表情逐漸變為羨慕。
白吟心無心喝茶,嘆息口氣,喃喃道:“也不知道父親他們那邊怎么樣了?”
白聽心捏起一塊糕點,喂進她的嘴里,說道:“放心吧,楚江王算什么,有那么多厲害的高手在,一定萬無一失。”
他話音落下,白吟心忽然眉頭一蹙,望向茶樓門口。
一名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影,從茶樓外經過。
白聽心疑惑道:“怎么了?”
白吟心收回視線,說道:“沒事,一名厲害的鬼修,不要去招惹他就好。”
白聽心不再好奇,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茶樓的臺子上,搖頭道:“什么破故事,還不如講白素貞和小青呢……”
郡衙。
馬上便到戌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慕在郡衙前院踱著步子,有些心神不安。
陰時快到,陽丘縣那邊,幾位強者應該已經早就動手,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以五敵一,應該是沒有什么懸念的戰斗,只要楚江王還沒有晉級,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想來,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趙捕頭從值房內走出來,說道:“你怎么還不回家,不用陪柳姑娘?”
李慕道:“再等等吧。”
趙捕頭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戌時已經到了,你早點回去,明天來縣衙,就能聽到好消息了。”
李慕點了點頭,說道:“那我走了。”
他話音落下,眼中忽然有紅光閃過。
整個郡衙的院子,都被這紅光照亮了一瞬。
李慕猛地抬起頭,看到郡城之中,有十八道血紅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在空中匯聚,形成一個巨大的血紅色光罩,將整個郡城籠罩。
李慕愣了一瞬,便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臉色難看至極,忍不住脫口大罵一句。
“楚江王,我艸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