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長樂宮頂上。
周嫵目光平靜的看著李慕,問道:“朕是不是很久沒有教你修行了?”
李慕知道她說的“修行”指什么,立刻道:“是你讓我直說的,如果你現在又怪我,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說了……”
周嫵看了他一眼,最終移開視線,說道:“朕是皇帝。”
李慕道:“皇帝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力。”
雖然她已經成過一次親,但有誰規定,女皇就不能有再婚了?
在另一個世界,那個女人先嫁給父親,再嫁給兒子,還養了無數面首,和她相比,女皇宛如一朵純潔的小白花,立個后又怎么了?
李慕認真說道:“陛下對于蕭氏來說,是恥辱,他們怎么可能容忍皇位被一個外姓女子奪走,若是以后蕭氏掌權,陛下在史書之上,必然不會留下什么好話,而對于周家后人,陛下只是他們的姐姐,哪有陛下自己的孩子親?”
其實這里,李慕還有一點兒小小的私心。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可以預見的是,不管是傳位周家還是蕭家,女皇在后人修訂的史書上,大概率都不會留下什么好話。
那么,作為女皇時代,唯一的寵臣,史書上又會怎么評價李慕?
蠱惑圣心,奸佞當道,寵臣亂政,一些野史,或許還會抹黑他和女皇之間的關系,李慕并不打算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他看著女皇,繼續說道:“況且,周家和蕭家,為了皇位的爭奪,結黨營私,不計后果,我們好不容易才彌補了先帝犯下的過錯,陛下如果將皇位傳給他們,豈不是又要讓大周重蹈覆轍……”
周嫵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說道:“朕要睡了。”
李慕道:“陛下晚安。”
周嫵離開之后,李慕又坐在屋頂上看了一會兒月亮,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晚晚和小白還沒有睡,在被窩里,咯咯咯咯的不知道笑著什么。
李慕走到床邊,問道:“你們怎么還沒有睡?”
小白道:“我們在等恩公回來。”
說罷,她和晚晚一個向外挪了挪,一個向里挪了挪,把中間的位置留出來給李慕。
李慕擺了擺手,說道:“你們睡吧,我睡地上。”
小白抱著李慕的手,說道:“那我們也睡地上。”
晚晚也從床上爬起來,說道:“公子睡地上,我們睡床上,讓小姐知道了,會說我們不懂規矩的……”
李慕不知道女皇今天晚上睡的怎么樣,不過他自己睡的很香。
她左邊是晚晚,右邊是小白,被窩里軟軟的,香香的,只是早上睡醒時,兩條手臂有些發麻。
女皇早已讓御膳房準備好了糕點,晚晚被各式各樣的早膳震驚到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人的早膳可以這么豐富,以前早上能吃兩個包子,一個雞蛋,她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早膳還沒有吃完,就旁敲側擊的問李慕,今天晚上他們睡在哪里……
吃過早膳,李慕也沒有讓她們回去。
反正在家里也是她們兩個人,長樂宮比李府大多了,在這里不會覺得憋悶,又有上官離和梅大人陪著她們,李慕是覺得她們已經有些樂不思家。
他去往中書省,路過宗正寺時,張春從里面走出來,詫異問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李慕自然不能告訴他昨天晚上夜宿長樂宮,說道:“在家啊……”
張春道:“我昨天去你家找你了,你沒有在。”
李慕道:“我昨天回去的很晚,都快子時了……”
隨后他又問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張春搖頭道:“本來想找你喝杯酒,現在沒事了。”
張春也沒有告訴李慕,他昨天晚上被娘子從家里趕出來,本來想找李慕借宿一晚,但在李府門口等到子時,也沒有等到他回來。
很明顯,他說謊了。
李慕道:“沒事我就回中書省了。”
張春擺擺手,說道:“走吧。”
看著李慕離開的背影,心中思考著一些事情。
昨天他才看到,柳含煙和李清離開神都,這也是他選擇了李府借宿的原因,可他娘子離開的當天晚上,李慕就夜不歸宿,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莫非,是去私會了別的女子?
不不不,以他的了解,李慕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某一刻,張春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
宗正寺的位置在中書省之后,李慕如果是從宮門口過來的,根本不可能路過這里。
除非他是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張春望向李慕來時的方向,從這里直直的走過去,就是長樂宮。
而長樂宮,是陛下的寢宮。
他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震驚道:“這么快……”
壽王從宮門的方向走過來,說道:“老張,今天怎么來這么早,走,陪本王玩兩把……”
張春跟在壽王身后,走進宗正寺,隨口問道:“殿下,南陽郡王不是被斬了嗎,他的府邸后來怎么樣了?”
壽王道:“暫時被朝廷封了,以后可能會賞給對朝廷有重大貢獻的官員,怎么,你問這個干什么?”
張春笑笑,說道:“沒事,我就問問,問問……”
回到中書省后,李慕沒有耽擱,抓緊時間起草供奉司的新規。
上午忙完了他自己的事情,下午還要給女皇看折子。
現在對于朝事,她是一點兒都不操心了,小事交給李慕,大事兩個人共同商議,意見一致聽她的,意見不一致聽李慕的,李慕處理折子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劃水放空,甚至還想要李慕多寫幾本書給她看。
不得不說,她已經有些昏君的樣子了。
而李慕自己,也真的快要變成專政的寵臣。
初步起草完供奉司新規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邁入了李慕的值房。
梅大人看起來有些疲憊,李慕給她倒了杯茶,問道:“怎么,昨天沒睡好?”
梅大人坐在李慕的位置,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說道:“昨天處理內衛的事情到很晚……”
李慕站在她對面,說道:“不太重要的事情,交給手下人去做就是了,你看看陛下,她本來應該比你還忙,但你看她,每天閑得很,不是賞花就是看書,都有多久沒有碰過折子了……”
梅大人瞥了他一眼,問道:“陛下才讓你看了幾天折子,你就不愿意了?”
李慕道:“倒也不是不愿意,反正我多做一些,陛下就少做一些,她開心就好,免得又被折子煩心,讓心魔有機可乘,我懷疑她的心魔,就是每天看折子煩出來的……”
梅大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道:“你是不是又說什么話,惹陛下不開心了?”
李慕坦然的說道:“我只是說了幾句實話。”
女皇地位雖高,但放眼朝廷,能算得上她自己人的,只有三個。
上官離,梅大人,以及李慕。
她們兩個對女皇言聽計從,這些會讓女皇不舒服的大實話,只能李慕來說了。
梅大人問道:“你說了什么?”
李慕老實的將昨天晚上的對話告訴她。
梅大人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陛下這么寵著你,你就什么話都可以說了?”
李慕道:“我也是為她著想。”
梅大人想了想,說道:“你想的簡單了,陛下是前太子妃,也是前皇后,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天下人會怎么看,滿殿朝臣,四大書院,都會阻止她……”
李慕本來想告訴梅大人,只要有絕對的實力,做什么都可以。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不太可能,因為一女多夫不被主流觀念認可,容易招致非議,但只立一個皇后,無論從哪方面都說得通。
只要女皇的實力,能夠壓制所有的反抗力量,大周就會出現第一個母儀天下的男皇后。
但李慕后來仔細想想,又覺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畢竟,誰不愿意獨得圣寵,有了皇后,女皇對他,可能就沒有現在這么好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
柳含煙和李清不在的時候,他可以一整天泡在長樂宮,等到她們回來,他每天只能在長樂宮兩個時辰,道理是和這個一樣的道理。
李慕不得不承認,他也是一個自私的人,不愿意和別人分享圣寵,哪怕那個人是皇后。
于是他沒有再多言,而是看著梅大人,說道:“還是不要操心陛下了,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再不找,就真的來不及了,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介紹……”
梅大人的目光望向李慕,毫無波瀾。
李慕被她的目光看的發毛,隨后便意識到了什么,立刻道:“你可別打我的主意,我有家室,而且你的年紀都快夠做我娘了,我們不合適……”
驚慌之下,李慕將自己的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幸虧梅大人寬宏大量,沒有生氣,喝了杯茶就離開了。
晚晚和小白都在長樂宮,李慕的午膳,也是要在長樂宮吃的。
下午他就留在長樂宮,幫女皇處理折子,不再回中書省了。
他走出中書省,看到梅大人站在前方不遠處。
她用極為不善的目光看著李慕,手里拿著一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