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藤剛健盯著和馬,表情相當的鎮定,完全不像是被揭穿了老底的樣子。
和馬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完全不擔心暴露自己會武功。
木藤剛要開口說話,他的女兒先開口道:“我早就知道,老爸你是個罪犯!你工作的醬菜場,是警方的關聯企業,絕大多數都是刑滿釋放的人渣!”
和馬咋舌。
日本沒有證人保護計劃,也沒有犯人的社會再入計劃,不過他們會把一些犯人安置在警方相關的工廠。
木藤的女兒繼續大喊:“我們就是人渣的女兒,那我們成為人渣有什么不對?反正你也一直讓媽媽當陪酒女,怎么到了我這里就要阻止我賣?好好看著吧,我和哥哥,都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渣,是因為我們血管里流著你的血!”
木藤剛健一巴掌把女兒打飛出去。
和馬:“喂,你是當我這刑警不存在嗎?在我面前毆打未成年人,光是這個就夠關你幾個月了!”
話音剛落,木藤的女兒爬起來對和馬怒道:“刑警裝什么好人!這個人毆打我媽媽的時候,你們沒有一次出現!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正義使者了!你們拿著超高的工資,然后又不干人事,所以這個社會才這么糟糕!”
錦山平太哈哈大笑。
和馬白了他一眼,心想笑屁啦,你現在也是刑警。
木藤剛健上前一步,又給了女兒一巴掌:“總之,我不允許你做這種事!我和你媽媽那是已經沒辦法了,但你們不一樣!你們不用過這種狗屎一樣的生活!”
“我們能怎么辦?像你說的一樣去考大學嗎?你供得起嗎?”木藤的女兒反駁道。
和馬注意到,這個瞬間,木藤剛健看了自己一眼。
錯不了,這家伙打算用三億日元的贓款,供女兒上大學。
不對,應該說有三億日元在手,他們全家都可以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關鍵就在于撐過追訴期。
所以木藤剛健才這么鎮定,因為他必須撐過去,就算為了女兒兒子也得撐過去。
和馬冷笑道:“木藤,看來你完全沒有告訴你的女兒和兒子,你是那個三億日元劫案的主謀啊。你沒有告訴你的女兒,再過三年追訴期過了,你們全家就有錢啦。”
和馬說完,錦山平太就開口道:“桐生警部補,他只是嫌疑人啦,你這么篤定的說他是犯人,小心被他投訴啊。”
和馬看了錦山一眼,心想你個極道還挺入戲。
然后和馬擺了擺手:“放心,投訴而已,我這人特別擅長處理書面工作,寫個說明就完事了。”
和馬這里把書面工作用了個舶來語,一下子就洋氣了起來。
和馬繼續說:“不過你也真可憐,明明還有幾年就要熬過來了,兒子和女兒的人生先完蛋了。就算三年后你可以隨意使用那三億日元的贓款,你的女兒和兒子也已經是人渣了,真可憐呢。”
錦山平太接口道:“要不我們跟組對打個招呼,關照一下他的兒子?”
和馬看出來了,錦山平太扮刑警玩得很開心。
這時候,木藤的女兒質問老爹:“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是那個三億日元劫案的犯人?”
木藤剛健白了和馬一眼,然后對女兒說:“我只是有嫌疑,我并不是。不要上了這些警察的當,他們最喜歡這樣誘導提問。”
“可是,我確實聽你和媽媽說過,只要再忍耐三年就好了!”木藤的女兒大聲說,“既然有錢的話,為什么不拿出來用啊!那樣至少媽媽就不用去當陪酒女了!”
和馬想給這個女孩發個獎章,看來會當太妹的人腦子確實不好。
他替木藤剛健解說道:“因為他搶劫的錢是運往東芝工廠發薪的新鈔,編號全都是連著的,只要花了就會被發現。他必須要等過了民事追訴年限,才敢用這些錢。”
木藤剛健高聲打斷和馬的話:“我沒有搶劫!”
和馬:“那你的人生就完全一無是處了啊,會被你女兒看不起,這樣也沒問題嗎?”
“我沒有搶劫!”木藤剛健堅定的重復道,“而且我要見我的律師,你是在誘導提問!我要讓律師投訴你!”
和馬皺眉,看來對方已經打定主意油鹽不進了。
光靠自己現在掌握的內容,根本不足以讓檢察廳起訴他。
——媽的,就差那么一點點,就能行了。
就在這時候,木藤的女兒舉起手:“刑警桑,我要做污點證人指證我的父親可以嗎?我可以證明他多次對媽媽說‘再忍耐三年’。”
和馬:“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什么呢?”
“當然是為了讓他好看了!”十七八歲的少女看著父親笑靨如花,“我早就想讓他好看了!”
和馬心想那你確實是個大孝女。
木藤怒道:“杏子!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
“你還問我?你揍我,揍媽媽,揍哥哥,然后一副自己牛逼哄哄的樣子!我早看你不順眼了!我出來交際也是為了反抗你!等我攢夠了錢,就去找我的男同學,然后墮一次胎給你看,我還要弄得街坊鄰居都知道!”
和馬想笑,他對木藤剛健說:“這樣其實是好事啊,你女兒報復了你,她就不會繼續學壞了。順便,我桐生和馬特別擅長教浪子回頭的年輕人,我徒弟阿茂現在考了東京大學法學院,正在努力成為律師。”
木藤剛健惡狠狠的盯著和馬:“我再說一次,我不是劫匪!”
“你去跟法官說啊。”和馬說著上前一步,對木藤的女兒木藤杏子說,“你確定要作證嗎?警方為三億日元劫案發布了懸賞,現在依然有效。你作為關鍵情報提供人,只要你父親成功定罪,你就能拿一百萬日元的獎勵呢。”
“杏子!”木藤剛健大聲道,“你好好想一想!用下你腦子!”
和馬大聲說:“我現在正在錄音!”
沒有告知目標的情況下進行錄音,作為證據使用的話會被對方的律師穿小鞋,但是只要宣稱了正在錄音,再由專家出具錄音沒有經過剪輯的證明,錄音就可以實際作為證據使用。
木藤剛健瞪了和馬一眼:“你錄吧,我沒有說任何有問題的話!”
“那你說了可不算,去跟法官講吧。”和馬兩手一攤。
木藤剛健又轉向杏子:“杏子!”
“你說什么都沒用,去后悔為什么沒有好好對我吧。”木藤杏子一臉得意,說完還補了句,“太爽了,看到你現在的表情我就爽得不行!”
就在這時候,木藤杏子的哥哥,木藤繁出現了。
杏子看到她哥哥,大笑道:“老哥,你怎么不繼續躲著了?我以為你看到老爸出現的時候,就夾著尾巴逃走了呢!”
木藤繁大步上前,給了杏子一巴掌。
“你怎么就不懂事呢?”他怒道。
木藤杏子大笑道:“你也想要那三億日元對不對?我們兄妹之間的羈絆,和三億日元比起來算個什么,你是想這么說唄?”
木藤繁看了和馬一眼,然后又給了妹妹一個巴掌。
和馬注意到木藤剛健嘴角抽動了一下。
看起來雖然木藤剛健是個家暴男,但對家人還是有感情的?
木藤杏子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想阻止我,想分錢,就用你那把蝴蝶刀殺了我吧!你總說下次爸爸打媽媽,就用那個蝴蝶刀和爸爸同歸于盡,我看你根本沒有那個膽子!”
木藤繁抽出蝴蝶刀,一甩手亮出刀刃:“我執行了!只是沒打過這個家伙!”
“我不信!”木藤杏子更加歇斯底里了。
她忽然沖向木藤繁,抓住木藤繁的手,把刀湊到自己脖子邊上:“你殺了我吧!不殺,我就要去指證爸爸!”
“你!”
那個瞬間,和馬辨識到木藤繁臉上露出殺意,他立刻行動,閃電般沖上前,一把大飛了木藤繁的刀,然后在木藤繁反應過來之前用一個過肩摔把他摔在地上。
和馬怒道:“別把警察視若無物啊!我絕不會允許兇殺發生在自己面前!”
錦山平太也上前,卡了個位置不讓木藤剛健有機會上來攻擊和馬。
木藤杏子上來給了她哥一腳:“你剛剛嚇死我了!”
和馬這時候壓著木藤繁,錦山平太在戒備木藤剛健,居然一時間沒人可以阻止木藤杏子對她哥的行為。
和馬只能嚷:“好啦!收!別踢了!你再踢我就抓你一個暴力傷人現行!”
木藤杏子氣不打一處來:“我幫你指證我爸爸,你還要抓我暴力傷人?你不怕我不作證了嗎?”
“如果你會因為這種事就不指證,我感覺你也不是真心想指證你爸。”和馬如此回應,“順便告訴你,今天我確定你爸爸會劍道,等于掌握了有利的證據。當年他結案中曾經傷人,當年之所以不起訴他也是因為檢察官相信了他不懂劍道。”
和馬這一串全是謊言,事實上警方的記錄里根本就沒有人受傷,所以也沒把犯人會不會劍道作為重點。
但是木藤看了新聞,誤信了當年報紙對那幾個押運員的采訪,以為押運員身上有傷。
估計他自己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也不清楚具體的過程了。
正因為這樣,木藤剛健這么多年一直小心的隱藏自己會劍道的事實。
現在和馬用篤定的語氣說了這番話,然后看了眼木藤剛健,才繼續對木藤杏子說:“所以不管有沒有你的指證,你父親也會被起訴,他必須交代贓款的去向。”
這時候,木藤剛健開口道:“贓款在‘老爹’的墓里。”
和馬驚了,什么鬼,突然開始坦白了?
他扭頭看著木藤剛健:“你不抵賴了?”
“你救了我女兒。”木藤剛健露出苦笑,“我那個兒子,之前在我醉酒毆打我妻子的時候,想殺我,我手上這個還結痂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沒想到他對她妹妹也能下得了手。”
錦山平太:“你兒子也是你教出來的,怨不得別人。”
木藤剛健哈哈大笑:“是啊,他們就像我這失敗人生的縮影一樣。我這輩子,唯一值得夸耀的事情,就是戲耍了你們這些精英警察。我所有的自信,都源自于此。”
木藤繁怒道:“爸!你為什么啊!只要再扛三年就行了啊!”
木藤剛健冷笑一聲:“你懂什么?刑警桑不是說了嗎?暴露了我懂劍道的那一刻,我就失敗了。人生勝利組的大人們,還是贏了我的這個失敗者。
“不過,桐生警部補,我專門去找了你的資料,輸給你我服氣。”
和馬:“這……”
“你的經歷,給我一直傳奇的感覺,我甚至忍不住設想自己是你,像你一樣拯救大阪和東京。”
和馬:“你本來可以的。繼續學習劍道,然后靠劍道推薦進入警校的話,你也能成為正義的朋友。”
“也許吧,可是人生沒有假設。十多年前,十六歲的我偶然看到了劍道部的部長非禮經理人,就憤怒的沖了出去。
“我救了經理,打傷了部長。結果經理人頭也不回的跑了,第二天她居然說自己那天沒有出現在劍道館,說我在撒謊。
“我的人生,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團糟了。”
和馬:“經理人大概是害怕遭到霸凌吧。”
錦山平太冷笑道:“說不定人家是你情我愿呢,被你這個愣頭青攪了。”
“有這個可能。”木藤剛健嘆了口氣,然后又看著自己的一對兒女,“我本來想讓他們能成才的,再過幾年我就有錢了,可以供他們上大學。沒想到他們又走上了我的老路,不管我怎么打他們都沒用。”
木藤杏子說:“龍生龍,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和馬:“不對。沒有那回事。我的徒弟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個家暴的渣男,母親早早的就跑路了,可他依然考上了東京大學,攻讀法律。人生的道路是自己選的,命運只是沉睡的奴隸。”
木藤杏子看著和馬,忽然露出凄然的笑容:“你現在跟我說這個,已經晚了。”
和馬:“不晚。任何時候都不晚。”
“我已經是罪犯的女兒,就算我想正經生活,也不會有正經崗位會雇傭我,我只能當風塵女……”
和馬打斷了木藤杏子的話:“不對,三億日元劫案已經過了刑事追訴年限,你父親只會被提起民事訴訟,理論上講他不會成為犯罪,他甚至不需要去坐牢,只需要支付民事賠償就好了。
“你們不會成為罪犯的孩子。”
木藤杏子:“有區別嗎?你就別操心我了,問清楚我爸爸把贓款藏到哪里比較好哦。”
和馬這才把木藤繁塞給錦山平太,轉身對木藤剛健說:“你確定贓款都藏在老爹——也就是立川組的若頭的墓里?放得下那么多嗎?”
日本早就普及了火葬,埋的只是骨灰罐,平時搞法師抬棺出殯都是出去火葬場。
一個骨灰罐大小的地方,不可能放下三億日元的紙幣。
木藤剛健回答道:“就是在老爹的墳里面,那下面我埋了個冷柜進去,為了偽裝才把老爹葬在上面。”
和馬:“你一個人埋的?”
“對,挖了一晚上,才在老爹下葬前搞定。”木藤剛健回答道,“你們現在用探地雷達什么的掃一下,就會發現下面有冷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