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從一開始就不是。
安鉑館內,那升起的橘紅色的光芒讓人想起在海岸線眺望海天一線時那初升或日落的殘陽,顏色幾乎能浸染半塊大海和天空,如今自然也能照亮安鉑館大廳內每一個學員的臉。
殘陽隨著時間推移開始上浮,脫離大海的溫煮就意味著不再有海水為它降溫,所以亮度開始飛躍,讓目睹它的人眼睛刺痛酸澀,或許“陽雷”的命名就是由此而來?當它綻放到極致時,就是黑夜中新生的一輪太陽,揮灑的卻不是日光而是雷霆。
即使那光芒幾欲要燒掉視網膜,但安鉑館內也沒有人敢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比起殘陽這種美好的比喻,在在場的學員們更愿意將這橘紅色的光芒看作引爆瞬間的云爆彈,只要稍微的刺激它就會突破臨界將周遭的一切化作飛灰!
釋放“陽雷”的混血種一直在維持著言靈,那橘紅的光芒將一旁燃燒的酒柜的火焰也壓制得黯淡無光,在橘紅的光芒內藏著一抹危險的金意注視著所有人。
他維持著“陽雷”卻沒有將之化作殺傷性的武器摧毀周圍的所有人,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并不難理解——他沒有將“陽雷”徹底激活的鑰匙。
在愷撒沖入安鉑館時的爆喝中不難猜到,所謂的鑰匙毫無疑問就是“金屬”。
球狀閃電在科學界中一直存在著許多未解之謎,它本身的現象出現過在史書上、現代里,科學家無從去捕獲它亦或者去重現它,但這卻不妨礙可以觀測到它的一些特性。
比如大部分的球狀閃電的壽命只有幾分鐘,相比天空劃過的白色樹枝,已經是夏蟬與蜉蝣的差距了,而如是夏蟬在生命最后的周期里,也會在隨著初秋落葉的凋零下墜時爆發出所謂的“絕唱”。
球狀閃電的消逝也總是伴隨著一次“絕唱”,它們少部分在誕生之際便直沖大地,在擴散開時被大地這最為優秀的導體所吞噬,這一類的爆發最為無害。
但大部分的球狀閃電卻多是魂靈一樣在人間游蕩,又因為本身的特性而被“金屬”吸引,在劇烈碰撞時破壞等離子體的結構,爆發的瞬間雷電會以空氣為介質傳播,任何被電弧觸碰到的事務都會受到極致的高溫破壞,死去的那三尊雕像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在愷撒的迅捷的命令下,球狀閃電為中心周圍十幾米范圍內的所有金屬制物都被撤空掉了,精英學員們的執行力不是一般的高,被大理石柱沖飛的金屬吊燈都被搬到了二樓上去,所有疑似金屬制物的東西都被搬空了,整個過程沒有超過十秒的時間,寬敞的大廳就被清場了。
在安鉑館外面,倉促爬起來的路明非只看見一大堆東西從會館里飛了出來,他還想湊近看看里面的情況,一把餐刀就貼著他的耳朵飛了出去扎在了遠處的樹干上——在收到愷撒的命令后,原本拿著餐刀和叉子作為武器的學員們毫不猶豫地丟掉了手里的東西。
但饒是如此,這點燃汽油的刺猬一樣的東西還是不好處理,不少人看著陽雷中那若隱若現的人影眉頭皺得很深。
如果這個時候他們有槍械作為武器大概會好處理許多,在人質搬空之后遠程就行了,子彈擊中“陽雷”引發的爆炸也難以波及到極限射程的槍手們。
在小樹林內愷撒也不是沒有這種打算,但很可惜的是所有人的手機在第一次“陽雷”爆發時被損毀了,那一瞬間的強放電和磁場效應直接擊穿、融熔了手機內的電子元件,在通訊手段喪失,所有手機罷工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靠人力奔波去求援。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這么干了,作為求援被派出去的是學生會登山部的部長,一個將攀登喬戈里峰作為暑假避暑娛樂的狠人,據說能穿著簡易的登山服一口氣在接近45°陡峭山壁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飛,作為體力見長的混血種沒有誰比他更合適勝任這個長途奔襲的任務了。
登山部長從五分鐘前出發,最快帶回支援估計也得在十分鐘后了,但只可惜敵人并沒有留給他們這么多時間,就算芬格爾沒有暴起投擲出大理石柱,敵人也會搶先一步在體力恢復后發難。
“麻煩的言靈...”愷撒注視著橘紅色的光團低聲說,但他又看向了會館角落那只存在感異常之高的好漢,那一身肌肉簡直快要突破天際了,從撕裂的正裝開口下的肌膚顏色來看不難猜出這家伙現在鐵定不是正常狀態。
...言靈?
愷撒沉默地抬頭看向了這位好漢的臉,然后愣住了。
一只女人的黑色絲襪嚴嚴實實地罩在了這位好漢的頭上,形象介乎于色中餓鬼和搶銀行的劫匪,反正絕對不像是今晚愷撒在二樓上演講里提到的“精英中的精英”...不過愷撒估計也不知道這位好漢本來就不是被他邀請來。
不過以前對方也的確“精英”過,只不過后來因為性格缺陷“廢材”了罷了。
不少人盯住這位絲襪好漢的臉,試圖從里面看出點什么,但除了絲襪擋不住的那雙耀眼的黃金瞳外什么都看不見...哦,還是有人看出了點什么的,比如這雙絲襪的牌子和主人,沒記錯的話這是學生會帆船部部長今晚的貼身衣物吧?難怪之前撤離時昏迷的帆船部部長少了一只絲襪,不少人還以為只是被燒毀了...
“如果被絲襪主人知道你扒了她的Balenciaga絲襪套臉,還順手摳了三個洞她一定會瘋掉的。”諾諾看向這位絲襪套頭的好漢忍不住感慨。
“我不大確定那個師妹會因為絲襪本身的價值跟我翻臉,畢竟我才救了她的命,征用她一只絲襪很合理吧?這叫合理的緊急避險!”絲襪好漢認真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扒了人家的在套頭上這個行為本身...不過這種偽裝有必要嗎?你現在又不是在搶銀行。”諾諾指出問題的核心。
“我這人比較怕麻煩,學校里兩個‘S’級明珠在前,受到的騷擾可算是前車之鑒,為了我平靜的校園生活適當的隱藏身份還是有必要的。”絲襪好漢有些扭捏地說道,“但主要還是因為害怕摘了絲襪再加上這幅好身材會引起學生會主席的后宮紊亂,以及很少有義正言辭手撕巴黎世家絲襪的機會了...”
喂,后面一個理由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不少人在心里吐槽。
沒人能想象一個一米八,在言靈的效果肌體膨脹后直逼一米九的壯漢扭捏起來是什么樣的,但起碼現在他們見識到了...沒人敢說自己認識絲襪底下的這個奇葩,起碼在日常的校園生活中他們都該為認識這樣的奇葩感到羞恥。
愷撒只是稍微驚訝之后就恢復了鎮定,畢竟根據卡塞爾學院的定律,關鍵的時候總是奇葩和瘋子出來救場,這次也不例外。
絲襪好漢不想被認出來他也沒有深挖對方的身份,因為現在委實不是時候,雖然在戰斗敲響之前安鉑館內發生了什么小樹林內的他們無從得知,但就以對方之前把路明非丟出了戰場又對釋放“陽雷”的混血種發起進攻來看,這些舉動就足夠證明對方的立場了。
“你可以釋放言靈?”愷撒看向絲襪好漢沉聲問道。
比起對方的身份,他更在乎對方釋放言靈的事實,在場每個人眼下都還能感知到“戒律”的存在,這股力量籠罩在校園之中像是那無處不在的夜色,填充著每一個角落滲透進學生們血脈的力量。
那些古奧的音節和文字烏云半盤踞在學員們的腦海,凝固而沉重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引導釋放,失去言靈的力量讓他們在這次襲擊中天然處于下風,不然如此多人的言靈之力再怎么也能輕松壓制住“陽雷”。
“可以,但并不輕松...友情提示,現在‘戒律’的力量是有史以來最為微弱的時候,只要能找到合適的‘方法’就能成為漏網之魚...就像他一樣。”絲襪好漢看向光芒籠罩的人影低聲說道。
“‘方法’?”愷撒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滿意對方說話說一半。
“我只能說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好解釋,這事牽扯太多,所以匿了。”絲襪好漢示意了一下臉上的絲襪遺憾地說道,“既然主席大人想不明白那就不如想想其他事情吧,比如現在這個局面該怎么解決?”
愷撒視線下意識飄向了安鉑館的房頂,復式結構被言靈轟穿了一個不規則大洞的地方,大雨從外面淋入打濕了一大片場地,當他的視線漸漸挪移回來后兀然發現絲襪好漢也跟他一樣目光由上轉下,而后對視在一起。
兩人相視了幾秒什么也沒說,而在在他們的包圍圈中央,這個球狀閃電沒有任何移動的趨勢,只是靜靜地佇立在原地像是烏龜就地縮殼一樣讓人無從下手。
“他為什么不攻過來?”有人低聲問道。
“不知道。”
按照“陽雷”的威力,這種恐怖的言靈就算沒有金屬制物接觸爆發,它表面的溫度也是極為可怕的,釋放言靈的敵人頂著這光團橫沖直撞估計安鉑館里都沒人敢跟他碰上那么一碰,就算是扛著大理石柱的絲襪好漢也不行,那身肌肉乍一看跟青銅質感差不多,但就算是青銅也得在五千度高溫下瞬間融化。
可包圍圈中,刺眼的橘紅光團一動不動,里面的人影也沒有任何動作。
“有沒有可能是...他根本沒法攻過來?”諾諾忽然輕聲說道,暗紅色的瞳眸跳躍著淡金色的弧光。
“師妹你猜對了一半。”絲襪好漢忽然低笑一聲說,“‘陽雷’這種言靈在周期表上課是超過‘君焰’整整三位的危險言靈,屬于青銅與火一系的危險言靈,威力雖然驚人但也需要觸發條件,‘金屬’就是條件之一,其中青銅和磁性物體是他爆發的最好觸媒。”
“‘陽雷’能在條件滿足的時候瞬間爆發出遠超‘君焰’數十倍的高溫,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好漢在肩扛又一根斷裂的大理石柱時還有空閑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毫不避諱自己的聲音在斷壁殘垣的安鉑館內回蕩,“也正是因為這個缺點,‘陽雷’的知名度和可用度才大不如‘君焰’。”
“...無法完全地掌控?”愷撒感覺自己回到了言靈學的課堂,被默里教授牽著鼻子引導作答,但他并不排斥這種行為,因為現在對方所透露的可都是能引導戰局的干貨。
“巨大的威力帶來的弊端必然就是強烈的不穩定性,這是言靈的鐵律,‘君焰’是屬于青銅與火之王的代表性言靈,它強在‘穩定性’,爆發并非是‘君焰’的特性,極致的升溫才是,掌控了‘君焰’的龍類就像是可以拋投凝固汽油彈的炮臺。”絲襪好漢說,“但‘陽雷’不行...畢竟球狀閃電最出眾的一點特性是什么?”
“不穩定性!”在場有學生會的學生瞬間搶答。
“...恐怕他現在就連維持言靈都有些困難吧?但卻不得不維持,無法引爆‘陽雷’炸死我們的情況下解除了言靈,那么他的勝算就直接清零了。”絲襪好漢幽幽地看著那橘紅光芒說,“所以這也是我為什么說,只要找到他,我們就贏了。”
絲襪好漢的話讓包圍圈的學員們精神為之一振,按這種推論來說他們就算不進攻也可以依靠拖時間耗死橘紅光團內的混血種!
...可事情真的有想的那么美好嗎?
“投降吧!”愷撒是最先勸降的,他冷冷地注視著那橘紅光團內的人影,“撤銷言靈我們會送你上所羅門王的裁定所,給你最公正的判決!”
會館里一片死寂,只能聽見細微的電弧炸裂以及大雨墜地的碎裂聲,片刻后有一個冷笑聲漸漸響起了,笑得十分瘆人和冷漠,所有人緊盯著那閃耀的橘紅光團,因為笑聲就是從里面傳來的...這個意圖殺死所有人的兇手終于出聲了。
“所羅門王...裁定所...判決?”他說話,用的是英語,卷舌嚴重帶有嚴重的口音,話語中帶著濃烈的諷刺,“然后又把我送回一樣的地方嗎...那個地獄里?”
送回一樣的地方?地獄?
愷撒頓了一下,不遠處的絲襪好漢忽然抬頭盯住了光團內的人影,眼中掠過一絲濃重和危險的疑惑像是在這一瞬間有了什么可怕的猜想。
“如果地獄都不復存在了,我還能被送回到哪里?”人影冷笑著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并不知道,不如讓愷撒...加圖索,你這個名單上的人來親自為我解答一下可好?”
“名單?什么名單?”諾諾開口問,但還沒得到回應,她忽然聽見了細微的震動的聲音,她兀然低頭看向了不遠處燃燒的酒柜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酒柜在動?
“你知道我的名字。”愷撒看向橘紅光團中的人影淡淡地說,“你是沖著我來的?加圖索家族的政敵?還是家族中反對派的長老手下的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很倒霉,名字出現在了名單上,而且很靠前。可能現在這里還有其他在名單上的名字,可我為什么要去一個一個的找出來呢?”人影低笑,笑聲有些神經質,讓人為他的精神狀況感到不寒而栗,“只要把你們所有人都埋進土里就行了,不必一個一個去狩獵。”
“你們在按照一個名單狩獵卡塞爾學院的學生?”愷撒迅速從對方的話里得到了關鍵的信息,可是眉頭更是擰成了川字。
“那個,主席,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忽然之間,陷入沉默的絲襪好漢忽然說話了,聲音有點不自然地...嚴肅?
他看著那個橘紅的光團,渾身上下充斥的‘領域’再度加劇,每個人都能聽見那身軀內仿佛骨骼與肌肉在互相摩擦發出的金鐵交戈聲,這個男人的體內此刻應該如火樹銀花一般美麗吧?
那些綻放出的音律是極致力量的體現,如果說他是一顆吹脹的氣球,那么這顆氣球也應該是由鐵皮制作的,足以見得吹脹他所需要的力量該是多么可怕,而這股力量則有著另外的詞匯來形容——血統。
“我的建議是,現在就干掉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話術的激將和挫敗戰意對這家伙應該是沒什么用了。”絲襪好漢沉聲說道,每個人都能聽見那有些嘶啞的嗓音,言靈的擴張讓他的體格已經膨脹到干擾到喉嗓的地步了...這是準備拼命了嗎?
“你知道什么?”愷撒抬手示意所有人準備迎擊,同時看向絲襪好漢快速問道。
可對方現在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他身上了,而是緊盯住光團中的人影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剛才提到的‘地獄’應該在地球的北邊吧?”
“地獄在北邊?”不少人都為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愣住了。
“看來你知道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學生里居然也有人知道那個地方?”人影嘶笑著說。
“可不是嘛...你說是不是巧了。”絲襪好漢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正好有個師妹也在那里長住,你說她今晚會不會也在你們這群人里?”
“這我就不知道了。”人影說道,但片刻后他發現周圍所有人的臉色都微微變了變,他才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
“看來今晚切爾諾貝利監獄舉行了一次久違的聯歡晚會啊...”絲襪好漢蹲下了身子,右手像是插入松軟的泥土里一樣一寸寸沒入了安鉑館的大理石地面中,力量無聲地以他的手臂作為延伸貫穿了大地,他看著那道人影幽幽地說,“安心待在里面不好嗎?非要出來找死?自由有些時候也是需要代價的啊。”
人影沒有說話,在切爾諾貝利監獄這個名字出來之后他就陷入了死寂,只是周身的光芒愈來愈盛,每個人都神經緊繃了起來,因為他們都意識到情況不對,根本不像是之前絲襪好漢所說的一樣只需要等待就可以耗死對方了。
諾諾耳邊的那震動聲越來越明顯了,她再度看向那地上的燃燒酒柜,這一次那酒柜的動靜完全掩蓋不住了,它就是在震動而且還在以一個微弱的幅度向著那光芒的中心移動過去!
“糟了。”諾諾忽然意識到他們忽略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在場的所有人都忘記了這件事,這是一件非常不過基礎的物理學知識,而這個常識直接影響了這場戰斗的結局。
在安鉑館內第一次言靈爆發時,巨大的電流余波掃過了全場,雖然并沒有導致大規模人員致死,但卻出現了一個普遍的現象那就是每個人的手機都宕機了,電子元件被摧毀融穿,如此強烈的電流在經過金屬后會發生什么現象?
答案是磁化。
學過《言靈學》這門課程的人都知道,大部分的言靈在釋放的時候都是會釋放出“領域”的,每一個“領域”的效果根據言靈而呈現出不一樣的屬性,譬如“蛇”的領域內可以控制生物電流,而“鐮鼬”的領域可以感觸風的流動,至于“陽雷”的領域...
以電流構筑的強磁場當然就可以控制金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