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間里數十塊監控屏幕掛在墻壁上,長亮不熄的熒幕散發著瓷冷的白光,照亮著房間地上密密麻麻的纜線蛇一樣難解難分的交纏,也照亮著纜線中電腦椅上無處下腳所以蹲坐著抱著一桶KFC全家桶的男人。
男人熟練的兩只手拿著雞翅的兩端輕輕一扭然后抽出雞骨頭,把剩下的裏著面粉油炸過的香嫩純肉沾了大堆的辣椒面丟進了嘴里大嚼特嚼。
在他面前掛滿屏幕的墻壁上,正中間的一塊屏幕里顯示著冰窖「花園」的畫面,原本那是一個在精心重修后欣欣向榮滿是綠植的原生態動植物園,但現在屏幕里能見到的卻是一片滿目瘡痍的廢墟,頭頂的人造光已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暗紅色的警報紅光,在紅色的天幕下是被沖擊波與巨力犁過的猙獰土地,以及高溫焚燒后干涸的漆黑焦土,大片的常青樹林如火炬般熊熊燃燒發出連串的噼里啪啦和倒塌聲。
靜默地看著這一幕的男人背后,有人輕聲問道:「你就不擔心他真的死在淵墟里了嗎?畢竟他也曾是教導你過的老師,算是你為數不多的舊友了。」
「我記得我以前取笑過施耐德教授。」男人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地又拿起一塊雞翅如法炮制地抽出了雞骨頭,「我說如果有一天得知他的死訊,一定不會是死在戰場上,也不會是死在默默無聞的地方。他一定會戲劇性地死在病床上,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他的朋友們會圍在他的床邊為他送行,白鴿在窗外振翅起落,故友們坐在床邊一個個地排隊述說著以前美好的時光。
「這是對他最大的背叛,也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結局。」藍色的熒光投射出EVA的模樣,她走到男人的身邊與他一同看向屏幕說,「猴子搬來的救兵已經在路上了。」
在監控屏幕里,花園的廢墟中,一個人影從遠處快速奔行而來,男人低聲嘟噥了一聲有些模糊,EVA眼中淡藍色的熒光流過,畫面快速拉進高頻率刷新清晰度,最后映出的是那一身佛羅倫薩襯衣搭淺灰色正裝的帕西•加圖索。
他從EVA的機房長途奔行到植物園,但由于泥土太過肥天又被翻犁過一遍的緣故,每一腳下去都很容易陷,導致他的速度在到達植物園后就直線下降了許多,而今他的腳步停在了屏幕的正中央,注意力被火炬般的常青樹照亮的不遠處地上的一片惹眼的赤紅血跡吸引。
「他沒有在你的機房里亂搞吧?」男人抓著雞翅看著監控屏幕里檢查只有血跡沒有尸體的案發現場的帕西憂心忡忡地問。
「那要看你對亂搞的定義是什么了。」EVA側頭說道。
「比如亂翻你的數據庫?我討厭別人亂動我的女孩。」男人磨著牙說話帶著股兇狠勁兒,但手里抓著雞翅的樣子又讓他看起來委實有些不正經,好似發狠的肥仔,一股子色厲內荏的味兒。
「他的目的很明確,拷貝核心儲存區的文件。」
「他沒有得逞吧?他手里的白卡權限應該比不過我的超級指令。」男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我的確按照你的要求,利用超級指令限制了白卡的權限,但相對的,我需要停止一部分系統的運行,這才讓敵人有機可乘抓住了機會入侵。但事實上到最后超級指令并沒有派得上用場,反倒是敵人的襲擊給了我更加恰當的理由中止了他的拷貝工作。」EVA說。
「暈死,看起來超級指令還真不能亂用了,這一次被敵人入侵,下一次是什么我都不敢想。」男人嘆了口氣。
「其實敵人入侵冰窖并不算特別嚴重的事情,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喂喂喂,你這見鬼的稀松平常的語氣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得我家女孩的后花園誰都可以進一樣?呃…」男人話說到一半,發現EVA側頭盯著自己,片刻后他才意識到自己
嘴瓢了,老老實實一只手一個雞翅一起塞嘴里閉嘴。
「按照設計來說,我的確不會被任何人入侵,但也是按照設計和理論而言,一直以來真正頻出漏洞的不是諾瑪或者我,而是卡塞爾學院本身。」EVA淡淡地說。
「武器是完美的,但使用武器的人破綻百出嗎?」男人嘆了口氣,「EVA,給我們一些寬容和時間,人類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缺陷滿滿的,所以才會依賴于超級計算機。」
「我知道,因為我曾經也是人類。」EVA輕聲說,「其實你每一次讓我幫助林年、路明非他們,行方便,開后門的時候,也都是在留下一個又一個破綻和漏洞,這也是你的缺陷,但我還是選擇了幫助你,因為我的男孩從來都是滿身缺陷和漏洞,如果完美的話,你就不是你了。」
「不愧是我的女孩,真會說情話,不過老實說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在看互聯網上的言情?」
EVA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男人癟了癟嘴。
「再不出發就真的要遲到了。」EVA看了一眼屏幕,帕西己經消失了,他沿著血跡的路線一路前進,走向了那巍峨巨大的人工金字塔,施耐德教授在遇襲的前一刻觸發的冰窖防御反擊系統雖然為他拖延了一線生機,但他還是傷得很重,向淵墟里躲避的確能將他的性命在敵人手中延長,但卻延長不了太久。」
「淵墟里面還有其他的火力反擊系統讓他多撐一會兒嗎?」蹲在椅子上的男人吃掉了最后一塊雞翅,嗦干凈了手指上的油脂和辣椒粉,隨手捻起一張衛生紙擦了擦。
「淵墟內沒有任何火力系統,因為煉金系和言靈系的教授們擔心重火力在淵墟內開火可能會影響那巨大而精密的煉金系統。」EVA說,「況且,那個煉金矩陣就已經是淵墟最大的反擊系統了,你應該知道它的效果是什么,施耐德也知道,所以他才會拖著重傷的身軀往更下方逃跑。」
「想要逃進天堂就當先下得地獄,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倒是應了那群神棍天天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看來情況的確很緊急了,幫我安排最快的電梯,我可不想成為最后一個抵達舞臺的人。」男人反扣KFC全家桶的空紙桶,在紙桶對應眼睛的地方挖了兩個洞戴在了頭上然后站了起來,但立馬又坐下了,嘴里嘟噥道,該死,戴反了…」,
矯正了一下空紙桶的朝向,大功告成后從肯德基紙桶里露出兩只眼睛的男人看向EVA,打了個響指問,「偽裝搞定,我看起來怎么樣?」
「認識你的人能一眼看出你是誰,不認識你的人會認為你是個傻子。」EVA伸手穿過了肯德基紙桶在他滿是胡茬的臉上摸過,留下淡淡的藍色星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因為搞笑角色永遠都會笑到最后。」男人從椅子上蹦跶下去,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從電纜中的空隙里走過,在遠處早已打開的電梯安靜地等待著他。
「」EVA轉頭看著像是趟雷區似的男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這些電纜沒有想象的那么脆弱,況且就算踩上去她也不會有什么感覺。
可聰明的,她也沒有問對方在做什么,因為以兩人這么久相處以來的了解,對方肯定會賤兮兮地回答說,「再怎么也不能踩著我女孩的尾巴不是嗎?」
帕西沿著那清晰的血跡一路走進了那血紅天幕下昱得森嚴而宏偉的五面金字塔中,在四通八達的甬道中那時斷時續的血跡就是最好的路標,一直帶著他深入了金字塔的內部,穿過了一條氣勢恢宏,有人面獅身像相擁的走廊,來到了一個密室的門前。
血跡從這里就斷掉了,帕西看了一眼緊閉的密室大門,青銅澆筑的門扉不像是能用蠻力打開
的樣子,他四顧觀察了一下周圍,最后視線停在了一座墻壁里的獅身人面像手里熄滅的火炬上,在火炬的周國有著一圈新鮮的血跡。帕西嘗試著掰動石像的那根火炬,金宇塔的內部發出密集的機械傳動聲,密室的大門轟然打開,里面出現了新的血跡,但不見有人的蹤影。
帕西走進了密室,背后的門轟然關閉,地板開始下沉。
迷失地板上的血跡只殘留在邊緣,可以預見,施耐德在進入密室后就失去了力氣垂坐在地板的邊緣,在抵達了最下層后又用盡所有力氣慢慢爬出。
可以猜到,施耐德重傷之后并沒有第一時間死亡,而是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進行逃竄,不知為何他沒有向離開冰窖的電梯方向跑,而是選擇了抵達冰窖更下層的淵墟,仿佛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帕西并不覺得襲擊施耐德的敵人會就這么放任重傷的獵物逃走,他應該會像是自己一樣追逐著血跡往下繼續跟隨,那么這就代表著在一會兒門打開的時候,自己的面前會是一場剛剛得逞的兇殺案現場。
以帕西的經驗來看這架電梯應該是單程電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通往淵墟以及離開淵墟,那么這就意味著,密室抵達地下的那一刻開始,之后也只會有一個活人再度原路反悔離開。
…這么看來,這簡直就像是通往古羅馬角斗場的鐵籠一樣。
不過帕西并沒有害怕,這樣的單程電梯,他也不是第一次踏入了。
在下沉的震動和轟鳴中,帕西拾出了胸口的方巾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跡,做完一切后他垂眸屏息凝神調整自己的狀態,渾身上下那股外在溫馴氣息都在一刻收束近無。呼吸、心跳,乃至更加細微的體表特征都開始變得微不可聞。
無聲的黑暗里,這個年輕人己經做好了應敵的準備,無論囚籠抵達終點后,競技場中盤踞的是踱步雄獅還是扇翼巨龍。
他的雙手微微后附,靜默地等待著密室到達目的地。
終于,腳下的密室停業了下沉,一片巨大的黑色空間出現在了帕西的面前,在沒有燈的環境下,那片黑暗席卷吞沒了他,而他也在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睛,熾亮的黃金瞳猶如琉璃燈盞,金色的火焰在瞳仁肉跳躍,袖口里藏著的帶鞘刀柄在同一時刻滑進了他的手心。
一秒,兩秒。
沒有突然的襲擊發生,帕西有些意外,但沒有表現出來,于是他走出了電梯井。
走進了那片黑暗,他凝神去聆聽黑暗中一切細微的聲響,在數步后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若有毒物質后果斷停住了細微的呼吸,聽覺在瞬間放大到平時的數十倍,就連一絲風吹過的軌跡都能被他捕捉到。
在往前步行了大約三十到四十步的時候,突然的,帕西停住了腳步,他看向了自己的右方中的黑暗,他察覺到一絲風的氣息,袖口中獵刀的刀柄被輕輕握住,隨即就要進一步的行動。
這時,隱藏在石窟穹頂的一臺射燈在此時發出了一聲電流的滋響,電感式的鎮流器里鐵芯因為啟動的振蕩發出了氣息的「咔擦」響聲。
黑暗中,一抹刺眼奪目的白色射燈光柱從天而降,利劍般穿透了黑暗。
原本準備有所動作的帕西停住,循著光與聲,轉頭抬眸看向遠處那忽然投下的奪目射燈光柱。
那細長耀眼的光柱照亮了大片的黑暗,也照亮了其中央的那個身影,那是一個黑影,站在光柱的中心背對著帕西這邊。
在黑影的前方是一汪水銀的巨湖,空氣中彌漫著劇毒的氣態水銀,而她卻是毫無護具地靜靜地屹立在那里,仰望著水銀湖中央那宛如神跡般的暗金色的巨大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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