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焦糖酒精咖啡,一杯巧克力風味星冰樂。」
林年在前臺點單完后回到了咖啡廳二樓靠欄桿邊的座位,溫黃的吊燈灑在胡桃木的桌面上,木制的煙灰缸里咖啡渣溢散著一股淡淡的香氣,LED的小彩燈掛在欄桿上沒有通電。
他坐在屬于自己這邊的位置上,抱著手轉頭看著樓下的景色,坐在這個位置可以將一樓以及大門的位置盡收眼底,沒有什么遮擋物可言,由于采用的是全開玻璃幕墻的裝修風格,店面外面的部分街道上的陽光為店內提供了不錯的午后氛圍,任何人踩著夕陽從正門進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就坐在這里,什么話都沒說,店外街道上時不時有勾肩搭背走過的穿著仕蘭校服的男生,也偶爾會有女生手拉著手推開掛著黑貓裝飾的咖啡廳大門進來買上一杯星冰樂離開。
直到他之前點的兩杯飲品被店員端著從樓梯端上來,他才收回了目光,微微頷首向店員致謝后拿過自己的星冰樂,坐在對面的人在咖啡放到面前時端起就是狠狠地往嘴里灌,在抱著空盤愣神的店員注視下,很快就把那杯酒精度數不高的咖啡給「噸噸噸」進了肚子里。
「麻煩再給她來一杯一模一樣的,利口酒可以稍微多加一些。」林年看著蘇曉嬙喝完那杯酒精咖啡后捂臉用力揉的模樣向店員提出增單的要求。
「好的,沒問題...」店員有些奇怪,離開之前忍不住多看了林年和這個一看就賊有錢,但卻莫名其妙身上臟兮兮帶著泥土的女孩一眼,腦子里腦補了不少追夫火葬場的劇情,比如富家小姐被PUA后趴在地上抱著人的腳踝苦苦哀求不要離開我,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今天是工作日,即使是下午的時間,店內的人也不多,正好提供了不錯的聊天的環境,林年喝了一口星冰樂,看著坐在對面雙肘靠在桌邊,手握拳掌根用力杵著雙眼陷入沉思的蘇曉嬙說,「要不要直接讓老板給你上杯伏特加,我看到他們咖啡工作臺上放著幾瓶伏特加和白朗姆,應該是拿來調自由冰美式用的。」
「不用,我沒有晚上之前喝酒的習慣,我只是...(深呼吸)我只是需要時間緩一下。」蘇曉嬙說話很費勁,有點有氣無力的感覺,仿佛是放榜沒見到自己名字的失意考生,這意味著她的世界崩塌了,過去十幾年人生所堅持的信念崩塌了——她的三觀被重塑了一遍,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你在發抖。」林年注意到桌下她的雙腿在情不自禁地顫抖,高跟鞋的鞋跟輕微地離地,腳尖不自主地往前支撐著全身的力氣,這是恐懼的表現。
其實她這個反應算是比較小的了,換其他的人,恐怕在看到人形怪物一拳打出戰斧巡航導彈的效果,當場就得暈過去。但蘇曉嬙不一樣,誒,她還能從泥地里爬出來吐掉嘴里的土,顫顫巍巍地想上高速路看看能不能搭個便車逃跑。
但很顯然她沒跑得成,被林年給逮回來了,同時一起回來的還有那輛破破爛爛的法拉利488,不愧是意大利工藝,摔了個底朝天后被單手扛到高速上翻了個面,扯掉翹起的引擎蓋和右車門后,這輛車還當真被他開回了市區里,現在就停在咖啡廳外的街道上被一群人圍觀拍照,嘖嘖稱奇哪個富家子弟那么能造。
「呼——」蘇曉嬙強行深呼吸幾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杯咖啡里的酒精發揮了一點作用,讓她暫時地冷靜下來了,說話也不會因為顫音而被迫吞進肚子里,看向林年問,「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很嚴謹,沒問林年是什么人,而是問的是什么「東西」,主要是「人」是不可能一拳改變地形的,那種potato免費里靈氣復蘇類的網絡里一拳大地崩塌,兩拳大廈將傾的玄幻場面她不是沒在聽書里聽過,她承認自己聽得也樂呵,但
現實里看到真的有人一拳把高速路給打斷了,數百米的地面都給犁了一圈的時候,她就樂呵不起來了。
那人能一拳把高速路打斷,也能一拳把她打成肉餅餅,那是凌駕于社會制度上的暴力,讓任何人在法律保護下安全感都會隨著風壓吹走,遍體發寒的暴力。
「這不是重點。」林年說。
「這不是重點,那什么是重點?」蘇曉嬙雙手用力抓著桌子邊角,她不是要掀桌,而是盡可能讓自己安定一些,別抖得跟篩糠一樣。坐過許多次談判桌的她知道,像是這種談話首先不能露怯,露怯就是自己輸了,得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
林年默然地把放在桌上的星冰樂給拿了起來,否則雪頂都得被桌上的震動頻率給抖掉,有些時候過于的恐懼是沒法被完全壓制的。
「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那夸張的一幕的,那是什么電影特效嗎?定點爆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藏著什么真人秀惡作劇的導演和劇組,在你做出那個動作的時候,他們就把藏在地下的炸藥給引爆?」蘇曉嬙快速說道,同時緊盯林年,想看出什么破綻來。人總是能給無法理解的現象找出合理的解釋,這是常態,也算是高知分子的思維慣性。
「多的就不要問了。」林年說。
「為什么?」不出意料的,小天女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又來了,相當倔強,即使害怕,但也有股勁兒繃著她讓她絕不后退半步。
林年無奈地笑了笑,但也不打算說多少,如果要說起來就會說得太多了,他剛才那一趟路,目的只是為了測試他所看到的那不合常理的現象。有些測試一個人無法完成,所以帶上了蘇曉嬙讓他順便地幫助自己完成測試得到情報。以及順帶的,也能讓蘇曉嬙相信一下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是有那么一丁點的「奇幻」因素的,從而讓她更相信一些林年承諾的那些所能做到的事情。
「你現在相信我可以有辦法幫到你所遇到的問題了嗎?」林年直指問題的核心,「我愿意幫你,那你愿意接受這份幫助嗎?」
「不...不是這個問題。」蘇曉嬙有些糾結,看向林年的視線也有些詭譎,「你總得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吧?我承認,如果剛才在高速路上發生的事情很...奇幻,但這和你能幫到我有什么關系?」
「人們對于‘奇幻"因素的理解便是,能做到現有社會制度下所不能做到的事情,打破規則,化不可能為可能,這便是‘奇幻"因素迷人的點。就像是那些網絡里,作者總是會愿意增添一些‘奇幻"因素在類似都市戀愛的日常題材內,因為就似乎增添這一些‘奇幻"因素
,就能令一夫多妻、后宮這類現實制度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合理化——‘奇幻"因素已經成為了一個‘合理化"的代名詞,即它的出現,仿佛可以做到一切現實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林年說,「這也是剛才我做事的時候為什么要帶上你的原因,讓你親眼見證‘奇幻"的存在,從而讓我之前對你做出的承諾擁有更多的可信度。」
「我還以為你想開后宮。」蘇曉嬙愣了一下說。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你總得告訴我更多的內情。」蘇曉嬙忽然抬頭看向林年,「這和你之前打電話的時候提到的‘混血種"有關系嗎?混血種是什么?混的是什么血?你不是完全的人類嗎?」
「不要在不該敏銳的事情這么敏銳。」林年說。
「你似乎不愿意和我說更多的東西?」蘇曉嬙不理解。
「嗯。」林年頓了一下,然后點頭。
「為什么?」
「不為什么。」林年說,「會很麻煩。」
是的,他的確并不準備大費周章地給她解釋什么叫混血種,什么是龍族,這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只要能讓她相信自己能解決她所遇見的問題就好,這也是他一開始準備做的。
這涉及一個因素,就是林年現在暫時無法把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完全當做「幻境」或者一場「夢」,因為這里的一切實在是太過真實了,而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人是蘇曉嬙,也更讓他無法完全無視這個世界的道德法則。
如果完全把這里當做一個游戲,他的確可以主動給蘇曉嬙講解混血種和龍族的那檔子事情,在之前高速路上的展示「奇幻」因素的環節之后,順勢就讓對方接受這個世界上還有著一套比現代還要高度文明的里社會體系,這個體系能解決你的很多麻煩,而我有這個體系內的資源和關系。
但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準備和蘇曉嬙講這些。
他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如果過給面前這個女孩重新講透了那些東西,很難不保證,這個純潔無瑕干凈的跟白紙一樣的女孩是否又會像他那邊的小天女一樣倒霉地跌入...那邊那個危機四伏的...
我在干什么?
「......」他忽然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他抬頭看向面前這個恐懼著的蘇曉嬙,有些怔住了。
「怎么了?」蘇曉嬙疑惑地看著他。
林年盯著這個故作鎮定和無懼,又滿臉求知欲的蘇曉嬙,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望著她那普通人對未知的恐懼,那種純良和無知的面貌,最后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氣,輕輕點頭說:
「原來是這樣么...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蘇曉嬙愣住了,沒太懂林年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回去了。」林年輕聲說,「你爸那邊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到時候如果有人來找你提供轉院方面的幫助,你記得不要拒絕就行了。」
「不是,你把話說明白一點。」蘇曉嬙怔住了,起身就要追問,但她立刻就對上了林年的眼眸。
「回去吧。」他說。
即使林年的黃金瞳沒有點亮,但那雙黑褐色瞳眸里不容置疑的情緒也足夠讓蘇曉嬙渾身都僵了一下,嘴里的話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去。
「回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聯絡,我知道你的號碼。」林年輕聲說道。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頭一次的點亮的黃金瞳,對著這個女孩下達了一個「暗示」,這是換作他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可現在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蘇曉嬙不再說話了,機械地起身離開了,在樓梯間和端著咖啡的店員擦肩而過時,店員還不知所措地不知道是不是該把盤子里的咖啡打包給人帶走。
林年坐在二樓默默地看著蘇曉嬙推門離開。
他忽然之間對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存在的意義有了一些想法,但這些想法具體的驗證還需要等到之前電話聯絡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來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