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小暮起身,然后退到一旁,鄭重地跪下,以土下座的姿態向座位上的林年低頭,跪在他的腳邊,那和服貼在那優美的身段上令人呼吸屏住,美人屈膝下跪或許是最令男人有著征服感與原諒感的事。
可林年并不以為意,只是默然地看著地上的她,在一旁陪酒的女郎們都有些茫然,不太懂這位平時連她們都需要小心翼翼接觸的俱樂部高層的女士為何會向這位客人土下座,是不小心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嗎?
作為頭牌女郎的kisaragi小姐下意識想坐到林年身旁去陪酒解圍,可她的裙擺才離開沙發,就兀然對上了土下座中略微抬起螓首,那黑色眼影下的瞳眸之中的冷漠的警告逼的她心臟一緊,忽地又坐了回去,身子軟向一旁的愷撒,差些背過氣去。
“對于大久保良一先生的事情,猛鬼眾感到很抱歉,如果您實在感到過意不去,甚至連王將閣下都愿意向您親自道歉曾經接觸您時做出的魯莽決策。”櫻井小暮垂著頭輕聲說道。
愷撒等人都覺得事情似乎發展得有些詭異了,如果這個女人真如林年所說的,身份是猛鬼眾的高層,那么她為何現在會屈膝卑躬地跪在林年的面前祈求某件事的原諒?
蛇岐八家的高層向林年土下座過一次,而在同一天,猛鬼眾的高層也做出了相同的事情——這究竟是為仁義或是道德的致歉,還是在林年這個人所代表的絕對的暴力讓步和屈服?
“王將親自道歉.用他的命么?”林年并不太領情櫻井小暮所謂的誠意,淡淡地說,“況且,我沒有資格接受這份道歉,你們該道歉的人選另有其人。”
“小暮明白的。可王將終究是猛鬼眾的領袖,生命自然不能如此草率地犧牲,但小暮卻可以成為這份誠意,用生命向良一先生致歉,即使現在林年先生奪走我的生命,以換取曾經一段恩怨的化解——甚至稍微減淡一些,為下一次猛鬼眾所獻上誠意的時候更為容易接受,也是值得的。”櫻井小暮說道。
林年看著這個土下座后身體的每一寸都完全“獻給”在自己腳下的女人說,“真卑微啊。”
他明白了,櫻井小暮不擔心死在這里的原因,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值不值得”的概念,她的身心似乎都掛在了猛鬼眾之中的某位存在身上,她可以作為禮物被送到這個包廂之中,無論林年對她的生死如何決定,她都不會拒絕。
“在您的面前,蕓蕓眾生本該就這么卑微。”櫻井小暮說。
不遠處沙發上已經看這一幕看呆了的路明非,一旁的女郎如何的勸酒打招呼都吸引不回他的注意力了。
路明非本知道林年在卡塞爾學院之外的影響力只會比學校內大,但卻沒想到大到了這種程度——日本這個地方是林年真正拿起過屠刀的戰場,而在那場戰爭中存活下來的人,對這個名字所承載的重量是其他地方的人無法理解的。
“猛鬼眾龍馬的命終究還是有一些價值的,還希望林君能多考慮一些。”櫻井小暮說。
“這件事沒得談,我說過了,猛鬼眾與我的仇恨,并非取決于我與猛鬼眾,而是取決于你們曾經如何對待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與你們有著血恨,那我便永遠不會原諒猛鬼眾。”林年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同時凝視著腳下的櫻井小暮,“讓我真正好奇的還是猛鬼眾居然會抱著與我化干戈為玉帛的幻想來接觸我,我以為你們在與蛇岐八家的戰爭之中處于上風,還是說,你們在暗地里已經被本家逼急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來接近我?”
“其實,林君,猛鬼眾與您雖然有著仇怨,但卻始終沒有達到您與那一位的程度。”櫻井小暮抬起了頭,望著座位上的林年緩聲說道,“猛鬼眾愿意主動冒險與您接觸,其實主要是想表明一個態度。”
“什么態度?”
“猛鬼眾,在某些方面上可以和本部進行合作。”櫻井小暮語出驚人。
林年頓時啞然,不僅是他,旁聽的愷撒三人都感到了震撼——震撼于猛鬼眾的癡心妄想,他們原本以為櫻井小暮這個女人被派出,不過是猛鬼眾的示弱,想讓本部的代表團在蛇岐八家和猛鬼眾的戰爭中不主動站邊,以來孤立他們這股不容忽視的巨大外力。
可現在櫻井小暮這句話說出口,讓他們覺得猛鬼眾簡直就是瘋掉了!他們甚至在力求和本部合作!
“此時此刻?讓我與猛鬼眾和解,甚至合作?你怕不是在說笑吧!”林年都略微怔住了一下,隨后心中涌起的是荒謬感,這種荒謬甚至壓制住了那種憤怒,“別忘記了,我們一下飛機,你們可就對我們進行了襲擊啊!你們甚至殺死了本部的一位成員!”
“您似乎誤會了什么。”櫻井小暮看向林年說,“下令,以及執行對您伏擊的,并非猛鬼眾的人。”
“難不成你想說是本家的人?”林年微微皺眉。
“對本部的各位伏擊,并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的那些人,是您一直以來的死敵,也就是猛鬼眾的‘那位大人’。”櫻井小暮輕聲說道。
“這有區別嗎?”不遠處的路明非終于沒繃住,開口插入了話題。
“我想,林君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櫻井小暮目光輕垂,沒有過多解釋。
林年此刻陷入了沉默的思考風暴之中,因為櫻井小暮這番話所透露的信息實在是驚人。
愷撒和楚子航也有些震驚,因為他們也理解了櫻井小暮話中藏著的意思。
——猛鬼眾之中,王將與皇帝或許并不和睦,甚至有很大的間隙!
“蛇岐八家并非本部首選,站在秘黨的立場來看,無論是蛇岐八家,還是猛鬼眾,這場戰爭最后的勝者是誰,其實都差不上太多。秘黨本身對日本的態度模棱兩可也是抱有這種想法,所謂的日本分部也并非像是表面那樣與本部一條心不是嗎?蛇岐八家有著自己的想法,他們高度自治,且有許多事情瞞著本部,這恰恰是背叛的體現,而猛鬼眾作為蛇岐八家的影子,自然有資格代替蛇岐八家成為與秘黨重新建立合作的潛力股——所以,在下認為,本部與猛鬼眾之間的關系并非不可調和。”櫻井小暮的一番話,徹底揭開了那一層本該只存在于冰面之下的暗流,那黑色的瞳眸內全是平和。
愷撒凝望著櫻井小暮,他很清楚,這個女人現在是在代表猛鬼眾與秘黨談判,她向著秘黨正式表明,猛鬼眾值得投資,而蛇岐八家.或許猛鬼眾手中也掌握著讓秘黨不再信任這個所謂的日本分部的證據。
“機場的伏擊,是猛鬼眾之中的激進派,也是‘皇帝’所代表的一派所為,他們的行動是私下進行的,并未向我,或者王將進行報備。所以王將與我們并不準備為‘皇帝’所做的事情負責。”櫻井小暮淡聲說道。
路明非聽著頭都感覺大了,你們不都是猛鬼眾的人嗎?皇帝現在是猛鬼眾的領袖之一,他做了壞事兒,你們猛鬼眾反而撇清關系,有這么好的事情么?
“現在的猛鬼眾就像是美國的民主黨和共和黨?兩者相存在同一個政體之下,有著相同的目的,但彼此卻互為敵人,所以不惜在過程中給互相下絆子,同時忌憚對方真正地得到了所謂的大權?”一旁拿著酒杯的愷撒饒有趣味地開口加入話題,“你們猛鬼眾可真有意思,起碼比蛇岐八家有意思得多。”
“說到底,猛鬼眾能與皇帝合作才是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林年淡淡地說道,“王將如果有腦子的話,應該清楚那個家伙有多危險。”
“正是因為我們明白皇帝有多危險,所以才會選擇與之合作,而不是與之成為敵人。”櫻井小暮望著林年緩緩說道,“那樣的人,若是不拴住身旁成為合作者,任由其在這座城市肆意妄為,結果恐怕會更糟!我們不想承擔那樣的后果,所以才會甘愿與之合作。”
“就如你所說,你們已經和皇帝進行了合作,那在我這里無疑就是在走一條死路了,我和祂水火不容。”林年說道。
“即使現在與各位合作的蛇岐八家存在著二心?隨時準備背叛各位?”櫻井小暮問。
“蛇岐八家是否藏著秘密,這一點我只會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林年并不想接受這種明顯的挑撥。
“那么,還能原諒我重新更正一下我的話。”櫻井小暮一頓,輕聲說道,“想與本部合作的,一直都是猛鬼眾,而非現在皇帝所合作的新猛鬼眾。”
林年,你姐瘋了,說是要搞什么新猛鬼眾。
路明非看向林年,真是有槽現在卻不敢吐出來。
林年面無表情地看著櫻井小暮,緩緩的,他的眉頭一點點緊蹙了起來,“你們.真的是打算好了要背叛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