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倚靠在教師辦公室外走廊半人高的外墻上，雙手重疊托靠著自己的重量，一言不發地看著仕蘭中學午間紛紛擾擾的操場。
今天的陽光很好，男生們午飯后撒歡似的在足球場地上奔跑，關系好的女生手拉著手圍著操場走圈
午休雖然只有一個小時，并且還算上了吃飯的時間，但這是學生們一天為數不多的最長的自由活動時間了，攏共不到半小時的活動空間，總讓人有著數倍的延遲滿足感，能在沉重繁忙的課業中解脫出來呼吸兩口新鮮空氣。
操場上草坪邊有人在朝教學樓林年這邊方向揮手，林年注意到了，那是蘇曉檣，但他沒有搭理對方，因為女孩的身旁站著一堆女生，他就只能當看不見——可當對方雙手做喇叭狀一副要喊他名字的時候，他才無奈地偏過頭去看向她，輕輕點了點頭，抬了下手算是招呼。
只是一次隔著不知道多遠的招呼，那個操場上的女孩就高興得像是學校宣布今天下午提前放假，她身旁的女生們都在起哄，說一些令人害羞的話，嬉戲打鬧著，而這些都是林年聽不見的，他放下手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有些憂心忡忡。
“就是那個女生嗎？被你英雄救美的女孩子。”林年的身后響起了輕松又溫和的聲音，林弦在林年沒有察覺的時候站到了他的身后，略微抬首眺望操場邊上漂亮女生中最漂亮，最鮮艷的那一朵花。
“你走路沒有聲音么…所以學校那邊怎么說？開除嗎？我其實都可以的，不讓在這里讀，我可以直接出去找份工作。我們學校對面的咖啡廳的老板說可以偷偷讓我在他那里兼職，到時候如果有人問，他就說我是他的侄子，這樣就不會…”
林年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弦打斷了，她聳了聳肩，“那你不如去我在的那家咖啡廳打工呢，上次你來探班后，老板一直都從旁側擊問我能不能把你也拉去店里打工，到時候我們兩個就負責前臺點單，年終還有提成。”
“明天就上班嗎？”林年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林弦，表情有些意外。
林弦盯著林年的臉，忽然笑了一下，“什么嘛…我還以為你真的很反感在學校里呢，這不是還是對這個地方舍不得嗎？”
“你從哪里看出我舍不得了。”林年滯了一下說。
“該上學就老老實實上你的學吧，無論是哪個咖啡廳的老板，他們都只是想用你這張小臉去賺一波客流罷了，你猜猜如果有一天真的被舉報用童工了，他是會據理力爭地保下你，還是壯士斷腕把你丟出店外讓你自生自滅？”林弦抬手掐了一下林年的臉蛋，靠在一旁的外墻上望著下面操場活力十足的學生們微笑著說道，“不該你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舒舒服服讀你的書就是了，和其他孩子一樣過點正常的生活挺好的，沒必要泛著特立獨行去過不一樣的人生，因為那樣真的會很累的。”
“這算是你踩過坑后的經驗之談嗎？”林年默然一會兒后問。
“總要做出取舍和犧牲，以前我們聊過這件事了，如果我們兩個人選擇出來獨立生活，那么自然會有一個人無法兼顧學業和生活，即使有助學金這種東西，但日常的生活費，以及學雜費，家里的長短總要有個人去操持——不用為我擔心，起碼到現在，所有的事情我都處理得游刃有余，包括這次你惹出來的小小的意外，好像我天生就該干這個的。”
天生就該干這個的，是指的什么，天生就該做一個盡職盡責，默默付出的姐姐的嗎？
“所以最后學校打算怎么處理。”林年問。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總之不會退學，雖然校門口打架有些影響惡劣，但好歹你也是在做好事情，到時候如果能讓你幫助的那個女生作證一下，應該是沒多大事情的，說不定還會點名表揚你呢。”林弦靠著外墻，瞇眼看著陽光下操場邊上的那個明媚活潑的女孩笑著說。
林年沉默不語，剛才他站在外面并不是什么都沒做，他模糊聽得見辦公室里林弦在一個勁地向班主任、教導主任解釋那件事，不斷地替他道歉給學校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他覺得自己又闖禍了，林弦離開辦公室后總該有一些怨氣，冷臉不理自己，或者把自己罵一個狗血淋頭都是應該的，他心里也會好受一些。
可作為他的姐姐，林弦似乎永遠不會發脾氣，就像是這個世界所有的壞事，所有的壓力落在她的身上，她都能一邊苦笑著，一邊又若無其事地把它們解決，最后帶著那熟悉的笑容湊到他身邊，和他戲謔地調侃著那些麻煩事情，像是所有的麻煩都不是什么麻煩。
可只有林年知道，她的確一個人承受了許多，那臉上的笑容究竟是強撐，還是真的不用把這一切當回事，他分不清楚。可他明白無論是哪一種答案，他都只會多增加心里對這個姐姐的虧欠。
“你好歹罵我一句都好呢。”林年輕聲說。
“罵你做什么？”林弦聽見身旁這個弟弟的小聲說話，望著操場的陽光隨口說，“畢竟你又沒有做錯什么，我怎么可能罵你，更別提揍你一頓什么的了——有些事情，本來就不該是你的責任，生氣也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所以我不怎么會生氣，更別提打罵本來就沒錯的你。”
“如果真有一天你忍不住動我，那應該是我做錯了什么很嚴重的事情吧？”林年說。
“那你會還手嗎？”林弦看向林年，上下打量這個自從上了高中就個頭猛長的小伙子，有意思地問道，“你發育這么快，你還手我可打不過你呢。”
“哪兒有弟弟打姐姐的道理。”林年說。
“說的也是，弟弟就該被姐姐狠狠欺負。那你得答應我，萬一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對你動手了，你不準還手，就抱頭蹲在角落就行了，我保證下手輕一些，不會把你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林弦忍不住笑了。
“我求饒會有用嗎？”林年問。
“你如果能誠心誠意地跪下來，說一句，姐姐大人，對不起，是弟弟錯了，請你原諒我吧！然后主動收拾一個月家務，洗一個月內衣，那我大概會原諒你的。”林弦聳肩說道。
“那我還是找個角落蹲著吧。”林年散漫地說道。
“那到時候就別怪我下手狠咯。”林弦哼哼了一聲，做了個秀肱二頭肌的動作，但那衣衫下白凈的胳膊哪兒來的兇狠的肌肉。
“饒了我吧。”林年嘆了口氣，“我盡量不犯錯，不讓那種情況出現就行了吧。”
林弦安靜了一會兒，望著操場，緩緩露出了一個溫和的表情，“有些時候也不是不犯錯，就不會出現最糟糕的情況的啊。”
那時候的林年對這句話不以為然，只是一味望著操場發呆。
心臟上的金鈦合金匕首被林年拔了出來，褐紅色的鮮血濃霧從龍鱗的裂口處噴涌出來，將那些對于龍血基因來說致命毒素在空氣中分離。
八岐的領域影響下，破裂的心臟快速愈合，破碎的龍鱗剝落，新的甲胄保護好脆弱的部位，體內的骨骼在潛移默化之中進入了完全的龍骨狀態，將人體的極限壓榨到頂點。
在街道的對面，林弦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斷臂，就像是撿起了一根無關緊要的柴火，接在了自己手臂的斷口處，緊接著同樣的領域從她的身體內升起，斷裂的肌肉纖維、神經以及骨骼扭長在一起，拼合，塑形，最終斷口處的皮膚的色差也消失不見完成了痊愈。
為了方便，她撕掉了那身黑色的高領羊絨針織衫的兩袖，素白的手臂暴露在那一排的路燈之下，沒有任何的龍化特征，但卻不讓人懷疑里面蘊含著千鈞的可怕偉力。
林年很耐心地等待著她修復完自己的殘肢，同時目光落在了溫黃的路燈照耀下地面上之前斷臂處留下的一灘鮮血。
沒有霧態血液的征兆，所以對方這是并沒有構筑十二作福音么？還是說這是某種障眼法用來隱藏實力的技巧。
林弦究竟有多強，到現在其實都是一個未知數，她從沒有全力出過手，所以沒人知道她的底牌和極限在哪里。
但林年確定她和皇帝有著某種變相的合作關系，所以她所掌握的有失落龍族時代的禁忌知識絕對不比葉列娜少多少。十二作福音這種超規格的改造手術皇帝應該也是了解的，但現在卻沒有在林弦身上見到這種征兆，暫且不明原因。
但說實話，就算現在林弦沒有十二作福音的加持，在正常的身體素質比拼上也必然可以碾壓這個世界上九成數量的混血種，因為她掌握著一個同樣超規格的作弊言靈。
言靈·八岐。
在提供超常的自愈效果的同時，八岐更能賦予使用者龍王級別的肉體，這自然包含了軀體強度的范疇，所以，在肉體的機動性上，即使不進行血統精煉，恐怕八岐加持的對方都能通過純粹的暴力壓制三度暴血的路明非。
然而，這還只是對方麻煩手段之中微不足道的其中一個。
林年抬頭，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0.01秒不到的瞬差，當他的坐標出現挪動時，他落地的瞬間應該出現在林弦的身后，可他的視野里，林弦依舊站在遠處和他對立，距離位置似乎沒有發生變化。
可只有林年知道，他們的位置已經發生了一次對調。
言靈·浮生，短短時間發動了兩次，雙方各一次，避開了一波極為兇險的對沖廝殺。
就連浮生都可以使用么。
林年站直了默然看著對面的女人，對方也看著他，這一次，他們雙方都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說話，只是互相凝望著，等待著一句開場白。
可他們其實都知道，不再會有什么開場白了。
這里是日本，這里是最終的戰場，當他們在戰場相見的時候，就亦如那間咖啡廳里林弦溫柔地對林年所說的一樣——他們就是敵人了。
所謂敵人，就是要傾盡一切全力去打倒的。
有什么困惑，有什么疑問的話，就先把對方打倒再說吧，折斷對方的四肢，打斷對方的頸椎，去俘虜，去審問，去以扭曲的以勝利者的姿態贏下一切。
熔瞳漸漸地冰冷下來，這意味著他開始進入絕對的專注——絕對的戰斗狀態了。
分析，然后找到破綻，擊殺…或者擊敗。這一直都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既然對方的手段很多，那再多的試探也沒有什么用處了，因為對方總能找到最優解，利用一些他想得到，想不到的方式破局，甚至反過來給他設下陷阱。
然而，現在的林年已經有了針對這種手段繁多，擁有復數言靈，甚至可以同時使用不同言靈的敵人的辦法了。
這還得多謝路明非給予了他這種戰斗經驗。
言靈·時間零。
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拿手好戲，暴血從三度起跳，時間零接近六十二倍的加速，這是就算連希爾伯特·讓·昂熱都未曾觸摸到的頂點——以絕對的暴力和數值去破開機制，這才是對付這種麻煩敵人的最優解！
然而這一次，同時釋放時間零的也有對面的人。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停止，路燈的燈光仿佛都變為了灰白色，他們都消失了，隨后撞在了一起。
街道的中央爆炸開了，整條數百米長的街路路面瞬間炸裂成碎石騰飛！沿路的高樓大廈漆黑的玻璃同一時間向外爆裂開，下起了一場閃亮的暴雨，實質性的圓形爆炸激波沿著街區的每一個巷道掀起子彈般致命的飛屑物！
繁華的東京其他區域，那些嘈雜紛亂的人們都停下了自己做的事情，在燈紅酒綠的街頭下意識扭頭看向了那兀然響徹夜空的雷鳴方向，在那邊，只有六本木一片無垠的黑暗，仿佛藏著一場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