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爆響,白金塔的鋼鑄大門轟然洞開。鐵面人雙手抱頭護住要害沖鋒,然而預想之中的伏擊爆炸并沒有出現,整個一層安靜昏暗,高大的書架將壁燈的微光拉出很長的陰影,既像是衛兵,又像是墓碑。
外面銃聲暫歇,襲擊者們迅速沖入白金塔內休整。當他們快要接近門口的時候,守在正門的銃手早已散開,而襲擊者們也沒有追擊他們的打算——任務目標就在眼前,他們分得清輕重。
當鋼鑄大門重重合上的時候,大總管隨意地從書架抽出一本書,點燃了打火機瞄了一眼:“《古龍種圖鑒》?倒是罕見珍品,但上面記載的龍獸恐怕已經屈指可數,過了幾十年,說不定大家都不信以前有過古龍種……留來無用。”
他點燃了這本書然后塞進書架里,中秋時節天氣干燥,書架很快就燃燒起來,熊熊烈火吞噬整個書架,也照亮了這個昏暗的一層大廳。
“有傷亡嗎?”大總管問道。
“死了兩個。”兄弟會里有人說道:“一個是你們的人,一個是我們的‘貪杯’。他躲避不及,腦袋中了一銃,暈倒在地。”
外面有魏衛微和炎統干員,腦袋中銃暈了過去,基本結局已經注定了。
樂語環視一周,發現那個被銜蟬塵塵割斷腳筋重創尾椎的詛咒獵人也被拖進來,他被其他詛咒獵人圍住,似乎在進行緊急治療,不一會兒這個拿著手杖的獵人也恢復戰斗力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樂語也不禁暗暗心驚。
居然只死了兩個!
他又是鋪墊,又是裝神弄鬼,前前后后布下了天羅地網,甚至還有炎統這群兇惡干員作為執行者,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布置的‘黃泉路’,居然只弄死了他們兩個人!
戰力無損,猶有余力!
恐怖如斯!
這些人,絕不可留!
“那就是只死一個了。”大總管輕松地說道。
其他人一怔,他們可是親眼看見那個名為‘二號’的鐵面人被那個皇院教師割了腦袋,這還不算?還是說他們救國紓難會不拿人當人,所以不能算是死了人?
忽然一具尸體被拋了出來,正是二號那具無頭尸體。剛才大家沒仔細看,現在一看紛紛變了臉色——脖子斷裂的地方,沒有流血!
另外一個鐵面人抱著腦袋過去,像是安裝榫卯結構的家具一樣將二號的腦袋按在脖子斷裂處發出一聲宛如齒輪咬合的聲音。
雖然難以置信,但看見他們如此狀態,其他人都紛紛屏住氣息眼睛眨都不敢眨死死盯著二號的尸身!
“二號戰力最強,沒他不行。”大總管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盒子里有一塊正方形的冰,冰里面有一塊閃爍著金光,宛如金色血液的金紅寶石!
他將冰塊靠近燃燒的書架冰很快就融化露出里面的金紅寶石然后他將金紅寶石塞進二號的嘴巴里,下一秒二號全身冒出血紅色的紋路,脖子斷裂處忽然涌出血液!
咔咔咔咔!
二號一邊扭脖子一邊站起來,脖子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響,旋即像是沒事人一樣站在大總管后面!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疑惑,有驚訝,有貪婪,更有恐懼!
“很好,繼續前進吧。”大總管滿意地拍了拍二號的肩膀,他像是現在才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丑陋的臉龐露出驚訝:“怎么了?別看我,血精石我也只有一塊,再死人就真的死了哦。”
“血精石?”一名三槍門徒微微皺眉:“是極神兵?幻神兵?還是神下武裝?”
“其實連神下武裝都算不上。”大總管笑道:“只能算是人工雕琢過的天材地寶。嗯,你們不知道也正常,這是會長獨有的資源,從未流傳出去。”
“你們也別這么驚訝,要相信知識,這個世界是沒可能死而復生的,但剛死的人卻并不是沒有活過來的可能。首席醫官不是也有多次‘活死人’的案例嗎?血精石就相當于登峰造極境的醫官全力出手救助,可以讓腦子沒被破壞的人迅速恢復意識。”
“若是救國紓難會肯出售此物,無論要價幾何,風暴軍都必然湊齊!”兄弟會馬上說道。
“雖然只要要價合適,商人連自己爹媽都敢賣,但血精石對外人并沒有用,只有我們這些經過會長‘培育’的人,才有辦法吸收血精石的能量……而且,現在并不是適合談生意的時機。”大總管環視大廳一周,笑道。
話已至此,其他人沒有多問,但眼里卻是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哪怕有許多前置條件,但這可是能讓人死而復生的道具,誰能不心動?哪怕真的不賣,但救國紓難會有這么一批實力非凡又能復活的衛隊,也足以讓他們背后勢力重新審視這個合作伙伴的能量了。
樂語想得更深:若是現實如他們所愿,茶歡死,琴樂陰斷手,那接下來的尋劍爭位便再無公平可言,直接進入氪金比拼和線下真人快打環節。這時候救國紓難會忽然展示肌肉,既有戰力非凡的衛隊,還有能死而復活的道具……經此一役,救國紓難會直接成為臺面上的棋手,參與到至高權力的角逐里!
更重要是,衰弱的士氣再次振奮起來了!
目睹了‘奇跡’,剩余的襲擊者對接下來更有信心,而且他們已經進入白金塔內,在這種封閉環境下,那些臭魚爛蝦根本不可能抗衡他們!
“雖然以前就覺得不太可能,但沒想到神奇到這種程度……”大總管凝視著白金塔的墻壁,嘆息道:“只能執行第二計劃了。”
“第一計劃是什么?”有人問道。
“第一計劃是在一樓直接用火藥炸崩白金塔,等白金塔倒塌了再慢慢搜。”
眾人眼睛一亮——好主意啊!因為白金塔實在是過于宏偉,而且又是皇院象征,這些習慣殺人放火的暴徒,都沒有聯想到摧毀白金塔這個選項,但實際上他們都闖入白金塔了,還需要在乎什么江湖道義嗎?
大總管說道:“但白金塔的墻壁不僅僅本身石質堅硬,而且歷代校長似乎都動了手腳。他們利用精神海的力量,將白金塔每一塊轉頭,每一塊地板都連接起來,白金塔是一個整體——就算我們將所有火藥堆在一起爆炸,爆炸的威能也會被分散到整個白金塔,連一個窟窿都炸不出來!”
“豈有如此玄奇之事?”兄弟會的人質疑道:“若是將這種技術運用在城防上,豈不是萬世不易的要塞?但——”
“不談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大總管淡淡說道:“皇院歷經多年,歷代校長基本都是武柱,也就只能蓋起這么一座白金塔。若是將整個城池的城墻勾連起來,你覺得需要多少位武柱來搬磚?若是不信,你們可以試試能不能在墻壁上留一個坑。”
名為‘刺骨’的詛咒獵人馬上抽出鋸肉刀,用力往地上一劃,結果只能劃出道道火星,鋸肉刀的鋸齒都卷起來了,連道痕都沒能劃出來。
這下子大家不相信也得信,紛紛敬佩地看向大總管,也有人疑惑問道:“你剛才也沒測試,直接用肉眼就能看出來了?”
“我以前測試過。”大總管說道:“不過以前我以為是白天陽光增強了白金塔的防御力,現在深夜再入白金塔,才終于確認并非陽光防御,而是整體防御。”
“等等,這么說,其實他們只要堵住正門,就能將我們攔在外面?”忽然有人驚異說道:“但剛才正門一推就開……”
“沒有正門,還有窗戶。而且正門經常閉合,不可能與整體勾連在一起,用炸藥肯定也能炸開。”大總管說道:“不過,他們直接放棄用正門拖延時間,也就意味著……”
大總管看向前方貼著塔壁的螺旋樓梯:“前面還有很多好戲在等待著我們。”
一名斬草使者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會后悔的!”
「你們會后悔的。」
忽然一聲空曠的聲音在大廳里回響,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包括樂語也不例外。
“是誰!?”詛咒獵人大吼一聲,跳到書架上觀察整個大廳:“你以為自己能藏得住嗎!?”
「我并沒有藏起來。」
大總管微微皺眉,忽然說道:“一號,再次清點人數!”
“斬草使者兩人,詛咒獵人四人,三槍門徒兩人,藏劍刺客一人,兄弟會五人,衛隊六人,共二十人。”一號回答道。
大總管點點頭,忽又問道:“出發的時候,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三人。”
當一號冷漠地回答后,所有人都懵了。
他們也記得,從庭院出發的時候,一共有二十三人。
但剛才在路上,先是死了一位黑衣三槍門徒,兩位斬草使者,一位兄弟會死士,共四人。
理論上,應該只剩下十九人!
為什么會有二十個!?
“各勢力你們自己檢查內部成員,報上名來!”大總管大聲說道:“再數一遍!”
“斬草使者,破流,破火!”
“詛咒獵人,刺骨,殘腿,寒心,未聞!”
“三槍門徒,王信,符君愿。”
“兄弟會,威水,怒加……”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報上自己的名堂,包括樂語也報出‘陰音隱’這個昵稱,然而人數依然是二十人!
還是多了一個!
不少人臉露驚恐,甚至跌倒在地!
能參加這次行動的,哪個不是人精?早在出發的時候,他們就暗暗記住了其他勢力的人數,十分確定出發的時候,就是二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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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真的有人半途加入到隊伍里,他們肯定也會發現其他勢力多了人。但現在回想起出發的時候,他們將死人也算進來,卻發現一共有二十四人!
一邊是自己確認過的記憶,只有二十三人;
一邊是毫無錯誤的現實,真的有二十四人!
是記憶錯了,還是現實錯了?
“我聽聞。”
大總管忽然開口說道:“數百年前,北方草蠻耗盡千年積累的底蘊,在冬天發動了最大的一次南下入侵,史稱‘白災’。他們勢如破竹,幾乎鑿穿了整個燕云,直至到炎京近畿,當時在位的穆宗皇帝果斷啟用圣劍輝耀,一劍斬盡三千里,遍地皆是北蠻頭。但也因為耗損壽命過多,一年后便逝世了。”
大家對這段歷史都很了解,畢竟這是最接近現代的一次圣劍輝耀使用記錄,但不知大總管忽然說這個干嘛。
“當時草蠻能鑿穿幽云,并不是因為草蠻有多么強,而是幽云區的要塞防線不守自潰,草蠻一來就開門迎敵,近乎投降。”
“不可能!”斬草使者下意識爆喝道:“幽云人絕不可能勾結草蠻!”
大總管沒理他,繼續說道:“即使穆宗死后,朝廷仍徹查幽云五載,殺得人頭滾滾,導致幽云世家百不存一,所有官吏換了一茬又一茬,然而仍查不出端倪。又不知道為什么,朝廷不查了,關于‘白災’的記錄也銷毀淡化,現在已經沒人知道幽云迎敵的這段恥辱歷史。”
“不過,那些調查幽云之變的欽差,卻將那段秘密藏在手札里流傳下來。因為這個秘密實在是過于詭異,以至于他們哪怕冒著殺頭的風險,也不甘心讓這些秘聞湮滅在歷史里!”
“他們發現,確實是有人打開城門,迎接草蠻,甚至刺殺同僚上官,背叛輝耀!”
“那些背叛者,雖然幸存者有不少人認識,但卻說不出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過去,甚至說不出他的官職、來歷、親友、事跡!”
“欽差們最后的調查結果,發現那些背叛者,其實是草蠻!但草蠻運用了某種秘法,讓所有人見到背叛者的人,都會下意識將其視為同伴,根本不會懷疑背叛者的真偽!”
眾人聽得心里發寒,詛咒獵人說道:“世上居然有如此詭譎之術?當時為何不將草蠻斬盡殺絕,若是草蠻卷土重來——”
“我將手札里的秘密看完后,也曾有過這樣的擔憂。”大總管說道:“但仔細想想,欽差們已經中招了。”
“他們為什么會知道這是草蠻秘術,而不是有人被收買?”
“他們為什么能確信背叛者是草蠻,而不是幽云人?”
“他們為什么敢呈報這種匪夷所思的報告,就不怕皇帝怪罪嗎?”
“真相是,欽差們之所以會調查出這個真相,也是因為多得‘同伴’的指導。”大總管看著眾人,平靜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掌握此等秘術的草蠻部落,已經被徹底滅族了,所以朝廷才會停下調查。”
“對吧,執劍人。”
大廳里一片寂靜,直到那個空曠的聲音再次響起:
「三寒鴉。」
「草蠻歷史上最偉大,最強大,最聰慧的智者,他的名字多達二十六個音節,翻譯過來就是三寒鴉。」
「他研究出的精神戰法,另辟蹊徑,至今無人能及。」
「其名為,‘同胞’。」
「其部落于五百六十三年前滅絕,所有記錄銷毀殆盡。」
不少人的心如墜深淵,比遇見鬼還害怕。
因為鬼未必能殺他們。
但執劍人……哪怕他們已經高估了執劍人,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
執劍人甚至沒有動手,他就光明正大地混在他們之中,而他們卻發現不了,僅僅是因為他用了一門所有人都聞所未聞的戰法——‘同胞’!
這怎么打?
敵人站在你面前,你都將敵人當成同伴,這還怎么打?
“如此無敵的戰法,僅僅用來潛伏,也太可惜了。”大總管笑道。
「只有無敵者,沒有無敵法。武柱的精神修為堅如磐石,不受外魔入侵,‘同胞’秘法對他們也是無效,甚至還會引起警惕。可惜,你們這里沒有武柱……至少,現在沒有。」
什么意思,難道執劍人覺得有人能忽然爆種進階武柱?
“那么,你還不動手嗎?”大總管說道:“以你的能力,想殺我們的話,何須這樣遮遮掩掩,直接動手不就好了嗎?”
所有人屏住呼吸。
樂語更是準備好大叫‘我是臥底’。
「……你們沒有違反我的規則,我沒有出手的理由。」
“那你為什么要出現呢?”大總管毫無畏懼。
「因為我已經知道你幕后之人是誰了,我希望你們能退去……我不想與他為敵。」
什么!?
執掌圣劍輝耀的執劍人,居然對救國紓難會的會長有一絲畏懼?
而且聽語氣,執劍人恐怕是認識那個幕后會長,饒是幕后會長找上門來,執劍人也還是選擇退讓!
大總管分毫不讓:“但很可惜,會長吩咐我務必要到達白金塔最高層,抓住琴樂陰,搜索圣劍輝耀。”
「那就玩一個游戲吧。在你和琴樂陰之間。」
「如果你能完成任務,我就將你們活著的人送走,連帶那些尸體也送給你。」
「如果你失敗了,那其他人也別想活著離開。」
「那么,游戲開始。」
根本沒給商量的機會,執劍人直接宣告開始。
“游戲嗎……”大總管似乎沒多驚訝,“大家也聽到了,走吧,只要能完成任務,就不用考慮撤退得事了。”
“但執劍人會遵守諾言嗎?”兄弟會死士問道:“他怕不是想戲弄我們一番,到了最后就出手阻止——”
“他會的。”大總管說道:“尋劍爭位,學院游戲,都代表他只能從這種游戲里尋找樂子了。而且,就算他不遵守,我們又能如何?”
“我從未見過這種用規則束縛自己的強者……”三槍門徒嘟囔道。
“因為強者都是人,人自然是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
大總管看了他們一眼:“但如果會長沒說錯的話,這位執劍人……”
“已經將自己當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