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冷血一些統計,如今正常人的日常生活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廢話。
從早上的“吃了”,到晚上的“晚安”……
吃不吃終歸沒有人請客,晚上安不安的總是無心睡眠。
任何關切的問候,看起來越來越不能讓人感覺到關切,只讓人覺得煩躁不安。
為什么?
李雅薇的問話其實也是廢話,但她的聲音帶有些顫抖,因為她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想法。
沈約看著茶水,半晌終道:“昨晚差點死掉。今天也差點死掉。最近一直都在和死神打交道。”
他是笑著在說話,看似在開玩笑。
李雅薇想要笑,可不知為何,眼淚已經到了眼眶。
抬頭抑制住自己要流淚的沖動,李雅薇道:“我一直想象著我們重逢后的情形,我知道,會和眼下一樣。但真的和我設想的一樣,我又很失望。”
沈約笑道,“你長大了。長大的標志就是不僅沉迷在自己的情感漩渦中,還會考慮別人所想。”
如果從這個標準定義,很多人到死也沒有長大的。
李雅薇還不到二十的年紀。
沈約初見她的時候,感覺她和中二一樣,自私、任性、全然不顧別人的想法,做事不知所然,可不過短短的半年,李雅薇看起來已經有了半輩子的體驗。
不是每個人都有死亡體驗的。
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死亡倒計時的。
或許死亡,才會讓一個人真正的考慮自己活著的每一天是為了什么。
李雅薇聽到“長大”兩字,輕咬下嘴唇,良久,不想打破這靜謐的時光。
可見沈約有詢問之意,終于還是道:“我沒有去找你,因為……某些原因,絕不是我不想去找你。”
沈約笑了笑,“我們之間共同患難過,似乎不用在意這些沒用的禮節?”
李雅微“嗯”了聲,用力的點頭,垂頭半晌,突然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情。你問過我二哥了嗎?有關那把鑰匙的用途?”
沈約怔了下,他記起李雅薇離開前,的確給他留了一把鑰匙和一封信。他看了信,但對那把鑰匙始終沒有在意。
這段日子他雖說不上戎馬倥傯,但一直沒閑著。再說李繼賢雖解了毒,但肯定還如驚弓之鳥,如今的狀態,沈約實在不好向他問什么。
如今聽李雅薇提及,沈約略有些歉然道:“我一直忘記了問。”
李雅薇“哦”了聲,澀然的笑笑,“是我害了我二哥,也連累你沒有詢問了。”
沈約搖搖頭,“你長大了,卻不用將所有的事情抗在肩上。”
他若有所指,一直很想問李雅薇一件事情。
你為何能得到李巨人的器重,來搞什么氣運蛋?
他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他偏偏又想得出來,李巨人剝奪了李繼業的權利,并非一時的沖動。
李巨人絕不是靠沖動做事的人,他放不下氣運一事,但又知道這件事很危險。
讓李雅薇來做這件事,李家還可以繼續當四大家族的話事人,而李雅薇的生死,對李家來說,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沈約想到了很多,但他不想說,也有點不忍說。
他閱人難數,卻不能確定李雅薇是否知道此事。
李雅薇沒有親自去找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她自身處于很危險的境況呢?
房中靜寂。
李雅薇終于打破了沉寂,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看著明凈的港灣,突然道:“沈約,你知道嗎,最近的日子,我一直在想著一件事情。”
沈約“嗯”了聲,他知道這時候,他只要聽就好了。
“我在想……”
李雅薇輕聲道:“我的人生原來在我八歲的時候,好像就終止了。之后我一直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我恨所有的人,順便也恨我自己。我以為我渾噩任性的活著,就會懲罰自己,也會懲罰愛我的人。”
沈約澀然的笑笑,李雅薇說的何嘗不是太多世人天真又悲哀的想法。
“我為什么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呢?”
李雅薇眼簾濕潤道:“或許因為……我們也只是有能力傷害愛自己的人了。”
沈約沉默。
李雅薇嘴角帶著幾分澀然的笑,“等我死過一次,經你的陪伴和幫忙,又逃脫了死神的追殺,我突然就想……人生不能這么過了。”
沈約終于回了三個字,“挺好的。”
“我那時突發奇想……”
李雅薇并沒有回身去看,可那個身影早就充斥了她的腦海,“我有沒有機會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去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個有著很高幸福指數的國度,然后在那里,買一個小屋,有片屬于自己的寧靜天空,整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忘記從前的一切?”
話音停頓了下,李雅薇慢慢的說道:“我希望將那小屋的鑰匙交給我深愛的人。”
沈約眉頭揚了揚。
“我已經把鑰匙交了出去。”
李雅薇喃喃又道:“可很快、我又知道,這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的天真想法。我愛的人如果是雄鷹,就不會拘泥在恬靜的田園。我愛的人如果是蛟龍,就不會困在平靜的港灣。”
沈約沉默無言。
他不知道應該回些什么,或許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也不會讓李雅薇太過傷感。
“一切不過是我自私的想法。”
李雅薇聲音微顫道,“可我還是希望和他在一起,哪怕如當初那樣,徘徊在死亡邊緣。那時候雖然成天擔心的要死,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那是我自八歲以后,真正有意義的幾天。”
沒有回頭去看沈約,李雅薇自問自答道:“人生短暫,有意義的一天也是活著,沒有意義的百年,和草木又有什么區別?”
沈約略有感慨。
他驀地發現,李雅薇的思想比他想的還要成熟!
或許,磨難,素來都能加快一個人的成長!
“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再和他在一起,哪怕再是幾天,哪怕再是面臨生死邊緣。”
李雅薇喃喃道:“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她并沒有問沈約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或許她已經長大,可以自己來解決某些問題。
“就在這時,有個機會到了我的面前。”
李雅薇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晶亮,“我已經聽父親說了有關氣運所有的一切,知道這件事的危險。但我卻當著他的面說——這件事交給我,我會幫他完成心愿!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和我所愛之人重逢的機會!”
沈約眉頭微跳。
他聽出李雅薇的一個潛在的提示——李雅薇竟然知道他沈約、終究也會加入這場氣運的游戲中?
李雅薇如何知道的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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