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微瞇了眼睛。
他沈約不是凡人?
當初坂田諾夫看到他的時候,亦是這般判斷,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怎么隱瞞,讓坂田諾夫看出他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如今二次穿越,他感覺自己和流民沒什么兩樣了,但吳老哥居然仍舊認為他不是凡人。
刀口舔血的人,更信自己的手中刀,本不信神話。
吳老哥絕對是個謹慎、小心,且有著極強判斷力的人,他摸下沈約的衣料就斷定沈約不是凡人,從沈約的角度判斷——吳老哥見過類似戰甲的衣裳!
但這怎么可能?
“我為什么不是凡人?”沈約緩緩道。
吳老哥略有沉吟,終于道:“方才突然間電閃雷鳴,一船的人都很慌亂,因此錯過了一些事情。”
沈約明白過來,“但你好像看到了什么?”
吳老哥壓低了聲音,“我看到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沈約不說話了。
他如果是宋人,看到有人伴隨著一道閃電、從數百米的高空突然掉下來,也會認為這人不是凡人。
以宋朝這時候的科技,不太可能有人能到達江面那么高的距離。
“而且你的衣裳根本不潮,沒有水跡。”吳老哥低聲又道:“你這是神仙才能穿的衣裳。”
沈約淡然反問道:“你見過神仙?”
他多少有些調侃之意,不想吳老哥默然片刻,還是道:“我見過!”
沈約怔住。
吳老哥緩緩道:“你雖然是神仙,卻不以能欺人、遵守人間規則,自然是個好神仙。”
沈約不由道:“神仙也有壞的?”
吳老哥想當然道:“那是自然。神仙的世界不和凡人一樣,也有勾心斗角嗎?!只是你們不屑和凡人為伍,亦不會插手凡間的事情,是以凡間對你們了解的不多。”
沈約沒有回復。
他知道吳老哥正代表了太多常人的想法。
很多人認為世上真有神仙,神仙的體制和凡間一樣,有統領神仙的玉皇大帝,大帝自然要有老婆,就有了天后,這套領導班子需要支撐,當然還有公務員、亦有合同工……神仙有好的、亦有壞的……
世人將世俗的一套完全套在神仙系統中。
沈約卻不這么認為,他知道這世上有神通,修行者多有神通,但神通就和小孩子貪戀的玻璃球般,亦是阻礙修行的東西。
真正的修行者通常不顯神通的,道理很簡單,炫耀就是未除慢心五毒,你還有五毒,禪定都難,如何能證得心性?
在沈約的角度,神仙亦和修行者差不多,不然你算什么神仙?你大喜大怒、貪嗔癡疑慢五毒具備、擺脫不了自身情緒對你的控制,不過是在五蘊中掙扎的可憐蟲而已。
真正的修行者,一定是慈悲的,你去掉五毒,持等持觀,如何會不慈悲呢?
吳老哥卻說神仙亦有壞的,這是不是說明他見過的神仙,不過是擁有高科技的人?
神仙都是慈悲的,但擁有高科技的人卻不一定是擁有善意的。
沈約秉承著一貫風格,在對方以為揭他底的時候,開始刨對方的祖墳,他保持沉默。
吳老哥卻沒有沉得住氣,“但你接受了我的五兩銀子。”
沈約微笑道:“要還嗎?”
吳老哥緩緩道:“你們不是有個特殊的規定,和世人兩不相欠?你既然接受我的銀子,一定要想辦法還了這個過往。”
沈約微揚眉頭,又聽出一點兒秘密——吳老哥的確見過擁有高科技的人,那些人有著自己的規則,喜歡和世人兩不相欠!
這真是一批奇特的人,他們在哪里?目的是什么?
想到這里,沈約終于道:“你在哪里聽說過我們的事情?”
這是他常用的引導法。
無論世人如何強調客觀,事實上,任何人的判斷都是主觀的、亦是帶有自身經驗推論色彩。
這是人類神經自有的功能,任何人都不例外。
吳老哥認定他沈約是那批神秘的高科技人,自然對那些高科技人的事情不會隱瞞,不想吳老哥沉默片刻,居然道:“抱歉,我不能說。”
沈約微有揚眉,并不追問,只是道:“你自然不要五兩銀子,你眼下很危險,要的是……我替你前往臨安府的崔府君廟?”
吳老哥緩緩點頭。
沈約皺眉道:“崔府君廟供奉的崔府君又是什么神仙?”
吳老哥很是詫異道:“你不知道崔府君?”
沈約聽出吳老哥的難以置信,淡淡道:“神仙之間,也不都是互相熟悉的。”
“但是……”
吳老哥欲言又止,“你和崔府君……”
他說的磕磕巴巴,沈約又聽出一件事情——吳老哥認為他一定應該認識崔府君的。
神仙間或許有隔閡,但那批高科技的人,和崔府君有聯系?
但他沈約真的不知道崔府君是誰,這里又不能聯網查一下。
吳老哥終于道:“崔府君本名崔鈺,隋唐人,傳說中,是酆都的判官。”
沈約從來不信鬼,自然對陰間系統沒有過多的了解——那不過是個愚昧的產物。聽吳老哥這般解釋,他內心暗想——你覺得我應該認識隋唐人?
荒謬!
可見吳老哥一本正經、甚至可說帶著緊張的語氣,沈約終于道:“你不會讓我替你給崔府君捎句話吧?”
這件事情,他還真做不到。
吳老哥連忙搖頭,“那自然不會,我不會這般癡心妄想,亦不會提出無禮要求。只是你到了那里……”他猶豫許久,從懷中掏出個鎖扣模樣的東西,伸手一掰,變成個手指粗細的指環。
沈約微有凝目。
吳老哥的動作看起來很是簡單,但沈約卻看出不簡單的地方,那鎖扣像是合金打造的,吳老哥本來不應該有這東西,事實上,以宋人的鍛造技術,也不可能造出這種精巧的玩意。
但吳老哥怎么會有一個?
或許是他沈約孤陋寡聞,沈約抑制住掏出手機測量指環成分的打算,見吳老哥將指環遞給他,緩緩的接過。
片刻,吳老哥凝重道:“閣下到了臨安府崔府君廟,只要帶著這東西在手上,很快就會有人來找你。他會先問你一句——因緣在否,你只要回答因緣注定,他就會帶你去見一個人,你見到那人,然后就告訴那人——吳均雖不辱使命,不過難逃一死,但查證一事,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