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不出手的時候看起來平淡無奇,可驀地出手,著實讓眾人驚錯萬分。
他甩手畫卷居然變出天河,天河流淌,隨即尋到詩盈所在。
巷中琴聲隱約傳至宮中。
眾人亦可以看到詩盈在鳴琴。
這本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琴聲的分貝自然不及鐘聲,眾人也沒有千里眼,如何能看得到宮外很遠發生的事情?
事實卻是,眾人不但聽得到琴聲,亦能看得到小巷中發生的事情。
巷道中的楊幺亦看到了宮中的事情。
那天河就像一條通道,瞬間溝通長河兩端的事情,不但讓兩方的人視覺相通,聲音亦能彼此傳播。
這是何其奇特的場景?
尋常人見到,只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天地間的奇跡。
楊幺卻是剎那間想明白一個事情——這是詩盈和沈約間的約定,有難之時,詩盈只要彈琴做聲,沈約就能循聲而至。
沈約終究還是沒有忘記他們。
完顏烈卻是狂吼聲中,掀翻沖來的幾個金衛,帶著金帝來到南詔建極鐘前。
玉斧出,敲在鐘上。
棋盤出,勢子落。
沈約微有揚眉,這是他第二次觀看完顏烈落棋,第一次的時候,他只感覺天河有異,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他方才在撫按南詔建極鐘的時候,腦海中卻閃過蕭楚在鐘前的畫面。
蕭楚甩手飛出手中的畫卷,畫卷化作天河,有地形浮出,然后蕭楚在鐘前落棋。
一切一切,清晰非常。
影像閃過后,沈約隨即禪定感應詩盈所在。
詩盈并未讓沈約失望,關鍵時候,仍舊能靜心奏出高山流水,這本是她和沈約的約定
危機關頭,鳴琴示警!
詩盈不知道鳴琴何用,可她信沈約,信為溝通之基。
信才有奇跡產生!
禪修之行,信為百行首。
沈約是感非聽,當感受到琴聲那一刻,隨即定下詩盈的方位,然后如蕭楚般拋出畫卷。
想到做到!
這一刻,他真正展現出禪修者的明觀之道,將腦海中的觀想畫面和現實融為一體。
畫卷果變。
琴畫書棋絕非只是簡單的展示一個地形圖,而是有更高的妙用,唯獨能用者才能讓其物盡其用。
畫變作天河,實則是畫卷解體。
心經有云——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空無、色有。
空中妙有!
空、色世界本有奇特的方式進行轉化,就和世間生態循環般,世人固守,才走色、空非此即彼的二元極端,無法想象這兩者之間的奇妙糾纏。
沈約剎那間更悟《心經》至語,再配合天柱山那些人極高的科技,成功形成天河奔流的奇景。
棋盤出,勢子落的那一刻,沈約亦終于發現天河現出什么異常。
天河的邊際,現出若有若無的邊界。
邊界之外,河流如常流淌,但邊界之內的河流,卻似有所凝結。
常人看去,并不太留意河流的這種細微差別。
哪怕孔子站在川上,感慨“逝水如斯、不舍晝夜”時,也只會感慨人生如水、匆匆而過,卻也看不出河流的快慢之別。
沈約卻能。
可他哪怕看出邊界內外水流有別,還是看不出區別的用意。
為什么?
如此差別,究竟意味著什么?
酆都判官那面驀地上前,五指突探,抓向楊幺的面門,似要將他的眼珠子活活挖出來,可身形陡閃,隨即沖向詩盈。
這一招兩勢,虛虛實實,酆都判官眼看就要掠楊幺而過。
詩盈的琴聲是關鍵!
此刻琴畫書棋重啟功用,對金帝和他酆都判官自然不利,擒住詩盈、截斷琴聲本是酆都判官的當務之急。
可前進丈許,酆都判官倏然退后丈許,只因為楊幺根本不理襲擊面目的那一抓,楊幺看穿酆都判官聲東擊西的用意,徑直揮刀封住判官的必經之路。
楊幺舍命,酆都判官卻是惜身。
二人瞬間僵持。
若論機關詭變、蠱惑人心,酆都判官自然遠勝楊幺,可如此窄巷,二人近身纏斗,楊幺的搏擊經驗明顯更勝一籌。
“沈約,經書!”
完顏烈拖著金帝,斗著金甲護衛,用玉斧敲鐘落子布局的時候,還不忘記提醒沈約翻書。
沈約拿著黃庭經卻未翻閱,反倒將經書卷成筒狀。
完顏烈心沉。
在他設想中,一切都待琴畫書棋發揮作用時,此局才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沈約不用經書,所為何來?
不想經書雖卷成筒狀,可其上光芒更盛。
剎那間,一卷經書通體明亮,竟照的乾元殿前亮如白晝。
韓企先、合剌等人都如看到神仙斗法般,動彈不得。
沈約卻是驀地拋書,如同拋畫般。
經書至空,尚在天河之上,然后如滾軸般從河上滾過。
有無數道光線從經書中射出,射到天河之上,有高山起、城闕突……
那一刻,經書就如盤古、女媧般,開天辟地,將大好山河投入天河之中。
沈約微有展眉,似有所悟。
他經歷了月亮門創世一事,對這物質世界的形成有了常人不具備的見解,眼看山河現、城郭起,他那一刻卻想到自己利用月亮門改造暗界的事情。
似有相似。
亦有不同。
完顏烈卻喝道:“轉經,好手段!”
他百余年的壽命,或許不如沈約的悟性,但見識卻不見得差沈約太多。
世俗中,本有轉經筒一說。
很多修行者認為,修行在誠,是以對修行真經念誦越多,所獲功德亦多。
這也是念經、抄經的起源。
在大雪山那面的修行者,有的將經書、咒語裝于一個經筒中,用手不停的搖轉經筒,用意就是轉一遍、當作念誦一遍。
但這種方法更像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心若懶散癡迷,如何開悟?
完顏烈見沈約倏然以轉經的手法興起天河中奇景,倒是嘆為觀止,振奮不已。
這片刻間,他落子不過十余手,不僅因為場面變幻波詭云譎,還因為周遭的一切,都在阻止他落子。
他每下一子,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擊鐘!”完顏晟驀地吩咐道。
他見完顏烈這般關頭,拼命落子,又見河有異、經轉動。知道若讓對手布完棋局后,后果不堪設想。
擊鐘以亂完顏烈落子。
鐘聲轟鳴。
有金衛數戟擊在南詔建極鐘上,不等金帝再說什么,那幾個金衛已停止揮戟,只因片刻間,鐘無恙,但完顏烈面前的棋盤竟然倏然擴大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