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希尹內心困惑中還滿是驚悚,因為他在未聽沈約分析前,根本沒意識到問題。
但在沈約解釋完后,他自己都在懷疑自己。
突然看到面前伸來了一只手,完顏希尹抬頭望去,見是沈約向他伸出手來,完顏希尹苦澀道:“抱歉,我辜負了閣下的信任,但我真的無法解釋。”
沈約拉住完顏希尹的手,拉他起身道,“我信你!”
這是他第三次對完顏希尹這般說。
天藍藍,萬里無云的樣子。
潔凈的天空,不會因為烏云而改變。
你哪怕經常看到烏云變幻莫測的無常,卻不應該忘記天空的始終如常。
完顏希尹鼻梁微酸。
建立信任不容易,毀去卻不過是頃刻間。
完顏希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伊始的時候,沈約說信他的時候,他有感動,可也有遲疑。
信任不是說說而已,他完顏希尹很難信任一個人的。
但此刻看到沈約真誠的表情,完顏希尹卻發現在爾虞我詐的人生中,有一人在這種時候,還選擇相信他,實在是他此生幸事。
有些人一生中,也得不到這種信任。
楊幺緩緩松開懷中的刀柄,內心微有慚愧。直覺中,他認為完顏希尹不像演戲,可理性又讓他握刀。
人本來就是矛盾的所在。
“那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偏差?”李斌終于看懂了沈約畫的是什么,也想明白沈約在說什么,此刻如蔣干般發問。
他是真的事后也不知。
沈約喃喃道,“我也不太肯定。”
楊幺心想,你這么說,是有所猜測嗎?
沈約隨即道,“如果我的測算沒有錯誤的話……那顏烈,趙佶他們四人,就應該仍在我們的北方。”
他在地形畫出一點,落在那個30°角的弧線上。
楊幺不由叫絕。
很多事情看起來很茫然,但在沈約的分析上,昭然若揭。
完顏希尹是領他們走到錯誤的路線上,可按照常理,顏烈他們仍在正確的途徑上。
只要清楚明白自身的處境,重整旗鼓,奔向正確的目標并不難。
分析地上的地形,楊幺贊同道,“那我們向北去找他們?”
“不用了。”沈約搖搖頭。
眾人均怔。
驀臨絕境,眾人雖然憂心忡忡,可對沈約的信任有增無減,誰都認為沈約會去尋找同伴,可沈約居然決定放棄同伴?
沈約隨即道,“如果我沒有算錯,顏烈他們……可能會走到我們面前的。”
眾人一聽,暗想如果真如你沈約所言,那你就是神了。
楊幺皺眉道,“誰都難想那老頭子究竟在想什么。”潛臺詞就是——沈約恐怕也想不到。
沈約淡淡道,“不但我會計算時間和路程,顏烈也會。按照正常的時間和路線,這時候,我們本來當和顏烈匯合,但我們仍舊沒有出現,顏烈一定知道我們出現了意外。”
“他會回轉查探我們的情況嗎?”李斌問了句,暗想圣上如何耐得住這般操勞?
沈約沉默片刻,“顏烈是個有主見的人。”
楊幺跟隨沈約的思路分析道,“他不是為別人解決意外的人。”他說的含蓄,事實其實是——完顏烈本不會理別人的死活。
完顏烈到如今,對這些同伴還客客氣氣的,絕不是因為他的好脾氣,而是因為沈約。
“那他會怎么做?”楊幺試圖代入完顏烈的想法。
沈約笑笑,“他一定會去永劫城!”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完顏烈。
財富什么的對完顏烈沒有誘惑,完顏烈的目標就是香巴拉!
永劫城和香巴拉有聯系,完顏烈不蠢,想必也會想到這點。
楊幺雖不太肯定沈約如何做出這個判斷,可順著沈約的想法,倒不難得出另外的推論,“顏烈他們要去永劫城,就要南下,我們正在他途徑的路上。”
沈約微微點頭。
“但或許有偏差。”
楊幺看著地形,“我們應該在高處守望才對。”
沈約笑笑,“你想的很周全。”
烈日下,石駝做了個簡易的防曬地點,眾人躲避其中,眾人等了近半個時辰,沈約、楊幺輪番觀察北方的動靜。
等到沈約下了沙丘后,李斌又道,“沈先生,我們難道要一直等下去?為什么不主動去找他們?”
沈約的表情又有些奇怪。
楊幺突然呼喚道:“永劫城!”
眾人舉目望去,就見到所見沙漠的盡頭,再現出那座高大巍峨的城池。
沈約輕吁一口氣,“不用等了,我們去永劫城吧。”
眾人都有些意外,李斌更是焦灼道,“那怎么可以,沈先生,要財富,圣上只要重掌帝位,你可說是居功至偉,要什么財富不可得?再說賽月公主……”他話說半截,意猶未盡,可自知不用再說下去畫蛇添足了。
在教坊的時候,李斌雖然還有幻想重回汴京輝煌的時候,可知道那多是夢想,但這一刻,他卻知道一切都有實現的可能。
若非如此,他如何會拼命維護趙佶?
有時候,賭一次,就是賭一生。
沈約盯著李斌,“你很想幫助趙佶?”
李斌用力點頭。
沈約淡淡道,“如果這般,你更要前往永劫城的。”
“為什么?”李斌吃吃道。
沈約露出絲略顯無奈的笑,“因為我沒有想錯的話,顏烈他們四人,此刻恐怕已經近了永劫城。”
他不是猜的,而是腦袋中閃過了完顏烈、趙佶、詩盈和晴兒立在永劫城前的場景。
那時日頭西轉。
從時間點來看,完顏烈本來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到達永劫城,唯一的解釋就是……
看向完顏希尹,沈約淡然道:“我到如今才想到完顏烈為何會妥協,讓你前來找我們征詢意見。”
完顏希尹遲疑道,“我不明白。”這段時間,他內心是煎熬的,也感受到旁人質疑的目光。
他問心無愧,但他的行為的確不可理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所有的一切,超越了他的認知。
沈約淡淡道,“完顏烈不是妥協的人,在看到永劫城的那一刻,就想著一定要去永劫城,他不會考慮任何人的想法,包括你我。他故意讓你來找我,不是說在等我,而是通知我,他已然趕往永劫城。這就是我們始終等不到他們的緣故。”
沈約看向南方那如夢如幻的城池,“顏烈他們在你離開后不久,就在向永劫城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