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崔湜敢對本宮不忠?”太平公主臉上的怒氣,立刻變成了殺氣,蹲下身,用皮鞭托著貍姑的下巴追問。
“奴婢派人查過崔湜,他家里最近有人在做泥炭的生意,規模甚大。”貍姑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像一只小貓般可憐巴巴地看著太平公主,低聲匯報。
“嗯!”太平公主的手腕加大了力度,將貍姑的下巴挑得更高。
對方的話,算不得什么證據,像博陵崔這種大家族,名下沒有幾十個能夠賺錢的產業,才不正常!
縱使整個崔氏家族都倒向了太平公主,族中長老,卻也不可能將家族內部運作細節,全都拿出來向她請示。否則,太平公主就成了崔氏一家的族長了,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掌控別的事情?
“奴婢派人查過,長安城內泥炭興起的原因,是去年開始大量使用火爐和水爐子。”貍姑被挑得半邊脖子都歪成了樹杈,卻依舊滿臉討好,“而如今做泥炭生意的,主要有三家。一家背后的主人姓郭,一家背后的主人姓任,第三家背后的主人就是崔尚書。并且,崔氏泥炭開張最遲,差不多已經是去年年底。但是,卻沒引起另外兩家的任何打壓!”
既然火爐和水爐子,都是軍器監率先推出來的。兩家泥炭行分別姓郭和姓任,就再正常不過了。而跟軍器監沒有一文錢關系的禮部尚書崔湜,卻能很快發現這項新商機,并且派人投入其中且沒受到郭氏和任氏的聯手排擠,可就太不正常了!
事務反常必然為妖,連大食人開珍寶閣賣琉璃和花露,都懂得下死手去打壓王琉璃和六神商行。崔家忽然在長安城內販賣泥炭,不可能不觸犯郭氏和任氏的利益。而另外兩家,卻沒有聯手對付它,其背后的原因,怎么可能不引人警惕?
剎那間,太平公主眼前,就出現了一條清晰的脈絡,每一個關鍵點,都沒有任何證據。偏偏這條脈絡,又“合理”得幾乎無懈可擊!
崔湜背著她,跟張潛達成了某種交易。所以,張潛才給崔家指明了販賣泥煤發財的路徑,并且幫他說服了郭家和任家“讓開道路”。甚至,甚至還有可能請郭家或者任家派遣熟手,帶著崔氏的伙計一起入行!
所以,作為回報。崔氏在協助貍姑一起對付六神商行之時,才不肯盡心。甚至,他還有可能暗中向張潛泄露消息,導致珍寶閣這邊處處被動,未戰先輸!
“你為什么不早向本宮匯報此事?”遭到背叛的羞惱,迅速涌遍了全身。雙手將皮鞭環在了貍姑脖頸上,太平公主咬牙切齒。
“主人,奴婢沒有證據。不敢,不敢胡亂匯報。崔湜畢竟是禮部尚書在朝堂上對主人還有大用。奴婢,奴婢不敢讓主人和他之間,出現間隙!”貍姑雙手撐著地面,小聲回應。反復根本沒意思到,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你……”太平公主的手背上,青筋亂蹦。卻終究沒將皮鞭勒緊。
貍娘的話沒錯,崔湜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奴,自己不能對其隨意處罰。雙方之間的關系,雖然類似于主公與臣子,事實上,卻是合作,或者說互相利用的成分更大一些。如果自己這邊沒有確鑿證據,就會崔湜進行斥責或者打壓,肯定會使得此人離心,最后徹底脫離自己掌控。
此外,即便現在自己有確鑿證據,證明崔湜與張潛等人在暗中往來,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動輒拿其本人和其父親的性命來做要挾。首先,兄長不似娘親,輕易不會再將臣子抄家滅族。其次,自己現在的影響力,也遠不如娘親做皇帝之時!
“主人,崔湜自己蠢,您可千萬不要生氣!”貍娘用頭蹭了蹭太平公主的手,無論動作和聲音,都像一只乞憐的貍貓,“為了這個蠢貨生氣,不值得。張潛那邊,不過能讓他發一筆小財。而主人您能給他的,才是他最需要的。他現在不知道珍惜,今后早晚還會跪下來求主人!”
“嗯,你倒是聰明!”太平公主用手在貍娘頭上摸了摸,沉吟著站起身,“來人,抬她下去敷藥。順便找個郎中給她看一下,別傷了筋骨。”
“是!”門外噤若寒蟬的婢女們,小聲答應著沖入。抬起貍娘,轉身便走。
“謝謝主人不殺之恩!”到了此時,貍娘才終于確定,自己徹底逃過了一劫。艱難地抬起頭,向太平公主道謝。隨即,兩眼一翻,再度昏迷不醒。
“賤婢!不準死,否則本宮必將你挫骨揚灰!”太平公主的心里,終于涌起了一絲憐憫。橫眉怒目,高聲威脅。
沒有人能夠做出回應,昏迷不醒的貍娘被婢女們迅速抬走。偌大的書房立刻變得空空蕩蕩,透窗而入的春風,隱約也帶著一絲清冷。
感覺到風中的寒意,太平公主心中愈發覺得郁悶。崔湜是她親手推上禮部尚書位置的得力干將,這些年來對她一直忠心耿耿。如果連崔湜都對她起了異心,那么,其余受過她恩惠和平素信誓旦旦唯她馬首是瞻的家伙,恐怕更不會比崔湜可靠多少。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他的親兄長,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當初為了取得她的支持,一起去對付張諫之等“五王”,李顯不惜賜予他鎮國長公主的頭銜,隨時出入皇宮,隨意舉薦官員的權力,以及見了皇后都無需下拜的超然地位。而在“五王”被干掉之后,李顯卻不動聲色地將大部分特權都收了回去。如今留給她的,除了一個鎮國長公主的空頭銜之外,其他全都所剩無幾!
如此想來,崔湜離心的原因,就更好解釋了。六部尚書再往上,就只剩下同中書門下三品,左右仆射、門下侍中等屈指可數的官職。在自己對朝堂的影響力遠不如從前的情況下,崔湜繼續追隨自己,已經無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己對他的控制力,自然會大幅下降。
而跟張潛交好,雖然同樣不能讓崔湜升官,卻能給博陵崔氏帶來大筆的錢財。手頭有了足夠的錢,崔湜當然可去討好別人,甚至直接拜入韋無雙那個蠢女人門下。
“奴婢參見定王!”
“王爺留心腳下!”
“王爺小心臺階,奴婢為您開門!”
屋門口,忽然響起了婢女們七嘴八舌的問候聲,讓太平公主的心情,瞬間變得愈發煩亂。
不用問,她也能猜得到,來的人是她的丈夫,定王武攸暨。夫妻兩個雖然成親多年,并且名下有二男二女。然而,彼此之間的關系,卻遠談不上親密。
想當初,因為她想嫁給武攸暨,她的母親武則天,直接賜死了后者的原配。而嫁給武攸暨之后,因為后者故意對她冷落,她很快也移情別戀。身邊陸續又有了張宗昌,高戩、崔湜等情人,令婚姻很快變得徒有其名。
但是,因為武李兩個家族的特殊地位,她和武攸暨,也無法像尋常百姓那樣合離。所以,二人默契地選擇了各不相擾。
平素,家里的正堂、書房和主人臥房,全歸她單獨使用,武攸暨非經邀請,堅決不會到訪。武攸暨所居住的后花園那邊,大大小小四十幾間房屋,無論是夜夜笙歌也好,修仙煉丹也罷,也都與她無關。
而今天,武攸暨卻在她剛剛吃了一個大虧的時候,忽然跑到書房里來找她,怎么可能懷著善意?恐怕,即便沒本事落井下石,也要當面嘲笑她一番,以獲取某種虛假的滿足!
“夫人好用功,這么好的春光,居然在書房手不釋卷?!”事實好像正如她所料,武攸暨入門之后的第一句話,就又酸又硬,沒有半點兒夫妻間的溫情。
太平公主的濃眉,頓時就倒豎而起。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笑著回應:“亡羊補牢而已,沒想到讓定王看笑話了!妾身以前正是因為讀書少,才容易被人騙。所以,今日痛定思痛,才臨時找幾卷書來翻翻。”
“被人騙了?夫人乃大唐鎮國長公主,誰人敢欺騙你?莫非,他吃了一斤豹子膽?”能清楚地聽出太平公主話語中的敵意,武攸暨也不生氣。笑了笑,繼續柔聲調侃。
“他吃沒吃豹子膽我不知道。但有人今天的膽子,可是大得有些沒邊兒!”冷冷地瞪了武攸暨一眼,太平公主繼續撇嘴。“怎么,想問妾身一個敗家之罪?還是你那邊煉丹和扶植親族的錢又不夠用了,想暫時找妾身拆借一些?”
“不敢,不敢。夫人做什么事情,都自有夫人的道理,為夫以前從未過問,今后也絕不會過問。”武攸暨笑了笑,頭搖得宛若撥浪鼓,“至于煉丹的錢么,呵呵,為夫去年就已經將丹爐盡數敲碎,發誓不再服用任何丹藥了,怎么可能錢不夠用?”
“倒是夫人這邊!”故意頓了頓,他收起笑容,臉色忽然變得凝重,“如果需要錢財應急,不妨跟為夫說一聲。雖然為夫麾下沒人懂得操持產業,但畢竟為夫的實封還有一千戸,還頂著個開府儀同三司的散職!”(注:開府儀同三司,文官的從一品散職,工資很高。)
“哦,你想借錢給我應急,呵呵,真是稀罕?”仿佛忽然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太平公主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肚皮都開始抽搐,才松開抱在一起胳膊,抬手去擦笑出來的眼淚。結果,不擦則已,一擦,眼淚竟然又淌了滿臉。
無論是她,還是武攸暨,這輩子其實都沒缺過錢。所謂拆借,完全是夫妻兩個在互相擠兌。武攸暨喜歡煉丹,又喜歡周濟親朋,揮霍無度。但武攸暨散職是從一品,爵封定王,每年的俸祿、封戸和職田三項收入加起來,數額非常巨大。只要不去賭博,根本不可能把收入花完。
而她,非但有俸祿、職田和封戶,還掌控著許多產業,更是錢多得只愁沒地方花。怎么可能需要外人周濟?
只是,二人成親十八年來,武攸暨一直對她不聞不問。而今天,卻終于想到拿錢給她,讓她怎么可能不感到委屈?!
沒想到動輒拔劍殺人的太平公主也會哭,武攸暨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愣愣半晌,才低聲問道:“怎么了?不就是兩家珍寶閣么?即便把里邊的貨物也全賠上,不過十萬二十萬吊的事情而已。還至于讓你這么難過?”
“嗚——”太平公主聽了,愈發悲從心來,竟然直接哽咽出聲。與先前女霸王模樣,判若兩人!
武攸暨見此,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扎煞著兩手又楞了很久,方才柔聲說道:“算了,破財免災而已。孩子都有封爵,還都是實封,用不到你我給他們留錢。至于你自己,還有我呢,我已經不煉丹了,總缺不了你的日常花銷。”
“不是,不是!”太平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怨恨,抬手在臉上抹了兩把,用力搖頭,“對方背后,有我皇兄給他撐腰。我輸了這次,想要贏回來都未必還能找到機會。”
雖然恨崔湜對自己不忠心,而事實上,崔湜臨走之前的一些勸告,她卻全都聽了進去。六神商行大張旗鼓地送鏡子入宮,明擺著就是想請借皇帝的手給自家撐腰。而無論其是否在狐假虎威,只要鏡子被李顯收下了,短時間內,任何人想再找六神商行的麻煩,就等同于在掃神龍皇帝的顏面!
此外,自打五王被鏟除,武三思也被太子火并掉之后,她這個鎮國長公主的地位和存在的意義,已經大不如前。偏偏她還不能沖進宮里頭,用馬鞭指著自家兄長李顯鼻子,罵對方賴賬!無奈之下,她也只能把委屈和憤怒,都算在張潛頭上。
“皇兄給他撐腰?你說得是張潛么?”武攸暨當年,也是一位風云人物。雖然后來因為妻子的慘死,不問世事。但是其頭腦和眼光,卻沒有蛻化。聽了太平公主的哭訴,立刻笑著搖頭,“那有什么好委屈的?你等于輸給了皇兄!況且秦墨蟄伏了上千年,才派他一個人入世,肯定會給他備足了后手。把皇兄的力量算進去之后,你這邊實力原本就不占優勢。并且連知己知彼都沒做到,怎么可能贏?”
聽武攸暨如此一說,太平公主心中的委屈立刻減弱了許多。抽了抽鼻子,低聲解釋,“不是,不是我沒想到皇兄會幫他。而是,此人實在奸猾!明明手里有便宜制造琉璃的方法,卻不肯早些拿出來。非要騙得我入了局,以為穩操勝券的時候,才忽然反咬了我一大口!”
“他不是故意要咬你,而是秦墨需要找人立威。上次是白馬宗,不小心跳進了他的陷阱里,以數十條僧人的性命為代價,幫他見證了秦墨的本事。而這次,他剛挖好的陷阱,你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武攸暨笑了笑,繼續出言開解。目光明亮而又平和,仿佛早已洞穿了世間一切。
“你是說,六神商行,原本就是他故意拋出來的一個誘餌?”太平公主大吃一驚,眼淚戛然而止。
從這個角度上剖析,一切就更“清楚”了。怪不得張潛明明懂得如何制造琉璃,卻將花露的瓶子,外包給王琉璃來供應。
怪不得六神商行,從開張到瀕臨倒閉這段時間里,都只有花露一種貨物在賣,而今天,卻忽然憑空冒了出數十種新奇花樣。
怪不得六神商行的入股和擴股規則,都制定得那么粗疏。原來,是故意想吸引外人來窺探,然后通過打斷那支伸過來的手,豎立起“惹不起”的威名,一勞永逸!
怪不得……
而越是看得清楚,太平公主對張潛的恨意就越無法遏制。
堂堂鎮國長公主,曾經親手將皇帝推上位,亦曾經讓各部尚書退避三舍,如今,卻被一個毫無根基,只會打鐵煉琉璃的工匠頭,給玩弄于股掌之上!這口氣,如何忍得?!
若是張潛這個工匠頭,出身于五姓七望也罷,好歹看在其背后家族份上,公主做了他的墊腳石,也不算太丟人。偏偏他又是一個連父母都記不得住在何處的鄉下野小子,走到這步全憑赤手空拳!
“你呀,這么多年了,性子居然還是一點兒都沒變!”終究在同一處院落,做了十八年的夫妻,無論是否有名無實,武攸暨對太平公主的脾氣秉性,都不陌生。從她的忽然變得銳利的目光中,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因此,笑了笑,他輕輕搖頭。“何必呢,咱們都不年輕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全憑皇兄寵信,才爬上高位,未必能站得穩。根本不用你報復,說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跌下來,摔個粉身碎骨。而此刻你越是急著出氣,皇兄反而越會護著他。”
“話是這么說,可這口氣我忍不下去!”太平公主銀牙緊咬,眉頭倒豎,右手不知不覺間,再度握緊了劍柄。“還有,如果不收拾他。說不定別人會欺負都我頭上來!”
“誰敢啊,你可是鎮國長公主!”武攸暨卻不肯對她的說法表示支持,只是繼續勸她息事寧人,“你雖然在商場上輸了,可朝堂上卻不一定。你的優勢,原本就在于朝堂。你跟他在商場爭斗,等同于以自己之短,擊他人所長!”
“朝堂?”仿佛忽然被醍醐灌頂,太平公主的兩只眼睛,瞬間就冒出了咄咄精光,“在朝堂上收拾他?倒是的確可行!不過,他的秘書少監,是個清閑位置,根本不用做任何事情,很難犯錯。更何況,到了朝堂上,皇兄隨時都能給他支持。”
“看你這性子,我是勸你不要跟他再斗。你是玉,他是塊臭石頭。你拿玉器砸石頭,怎么砸,都沒便宜!”武攸暨大急,皺著眉頭擺手。
“不行,我一定得砸。否則,我就不是鎮國長公主!”李令月卻不肯在丈夫跟前丟了面子,反而愈發堅定了要報復到底的念頭。
“哎呀,我是真的服了你!”武攸暨苦勸無果,只要嘆息著搖頭,“你要報復,也不一定非但打壓他啊?他那么年輕有為,難道就沒更好為國效力的地方?當年,武延秀惹了你,你動動嘴巴,就讓母后打發他去突厥和親,差點就讓他一去不歸。怎么現在,卻變成了一根筋!”(注:送男人和親,是武則天在位時的創舉,歷史事實,非杜撰。)
“送他去和親?”太平公主聽得滿頭霧水,皺著眉頭沉吟。旋即,雙眼之中,精光四射,“你是說,找機會捧殺他!或者借刀殺人?這個辦法好,本宮剛才居然沒想到!”
“你是當局者迷!”武攸暨卻不肯居功,笑了笑,嘆息著搖頭,“而我呢,是旁觀者清。你我之間,終究還是夫妻。你被別人利用了,我不能繼續在家里藏著。”
說罷,又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地向太平公主揮手:“好了,別難過了。坐在你這位置上,想殺誰不過舉手之勞?沒必要氣壞了自己。我今天是不放心你,才過來看看。既然你已經有了給自己出氣的主意,我就回去修行了。白云子道長給我布置的課業,我今天還沒靜下心來去做!”
“你,你,你這就走了?”太平公主本能地伸出手,去武攸暨的衣袖。卻扯了個空,楞了楞,眼淚剎那間又涌滿了眼眶。
“你,你沒事了,我,我就別留下了吧!否則,弄不好又得爭執起了。讓孩子們知道了,也跟著一起難受!”武攸暨扭過頭,看著她訕訕而笑。隨即,對著天空長長吐氣,“走了,你自己保重。有什么過不去的坎,盡管來找我。我別的忙幫不上,也就出個主意還行。”
說罷,轉過身,加快腳步,再也不肯回頭。
“你……”一股突如其來的歉意,立刻涌滿了太平的心臟。她以手抹淚,心里又酸又疼。
看背影,武攸暨依舊如當年二人初次相識一般挺拔。然而,他腦后的頭發,卻已經完全變成了純白色。被門外的春風一吹,忽然亮得刺眼。
對方的話沒錯,自己性子的確太強勢了一些,而對方,又過于執拗。所以,十八年來,大多數日子里,雙方只能做掛名夫妻。距離遠一些,反而多念一些對方的好。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當年的她,絕不會跟自己母后武則天提,自己喜歡武攸暨。
當年的任性,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當年的事情,我發過誓,一個都不會原諒!”當雙腿邁進了屬于自己的房間,武攸暨的身體忽然踉蹌了一下,緩緩蹲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陳設,極盡奢華。完全符合一名親王的身份。然而,他卻對所有奢華視而不見。掙扎著站起身,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跡,踉蹌著走向床頭走出。緩緩從枕下摸出一個香囊,含著淚而笑,“快了,就快了,阿茹,不要急,武家的人快死絕了。李家的人,也快死絕了。大周也好,大唐也罷,到了那天,都會為你殉葬!他們都會來向你謝罪,我也會來。你再等等,再等等!你會親眼看到,母子相殘,夫妻反目,兄弟相對舉刀。你會親眼看到,這座城池中,所有人,一個個全都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