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領了三支新隊伍,來到萬通坊門前。
“報告謝指揮,新編甲乙丙三隊前來報道!”牛二昂首挺胸,大聲喊道。
在回來的路上,從其他人口中,他曉得了謝宇鉦新定的規矩,說話之前要喊報告。
他身后歪歪斜斜地列著四十來個人,編成參差不齊地三列,兩列男隊,一列女隊,拿著形制各異的槍。
“哦?”
謝宇鉦聽了這中氣十足的喊話,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見他將瘦弱的胸脯挺了又挺,倒也像模像樣兒。
“牛二哥,這疤貍子不中用。你來說說,要把樂萬通的賭坊砸了,該怎么砸呀?先砸什么,后砸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牛二身后那三支新隊伍上面,這三支隊伍所裝備的武器,來源于三個方向。
分別是湘陵團防局、萬泉山護礦隊和風車坳保甲隊。
其中,萬泉山護礦隊的武器最好,一水的金鉤步槍,隨槍子彈三十發。
其次就是風車坳保甲隊的,十二支漢陽造,三支盒子炮。
武器最差最雜的,就是湘陵團防局的。他們大部分用的是大小長短不一的土銃,有幾個人用的是前清時期的快槍,幾名打手用的是奇形怪狀的單打一。
三支盒子炮,謝宇鉦發給三個代隊長。十四支金鉤步槍,發給了甲隊。十二支漢陽造,發給乙隊。最差的裝備,發給了婦女隊。
牛二想了想,才回答道:“報告謝指揮,要砸這賭坊,先清這里面的大洋銅錢,再清值物的家什物件,然后再把人清出來……然后,就點上一把火,就行了。”
“很有條理嘛,牛二哥。是個帶隊伍的料。”聽了牛二的話,謝宇鉦有點意外,由衷地夸贊了一句。
“這、這……嘿嘿。。”牛二雖然不曉是“條理”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心里一陣竊喜,滿懷期待地撓了撓頭。
砸賭坊這事兒,誰不曉得是個肥缺呀。
從夾江口回來的路上,從雞窩口中牛二了解到,昨兒下半夜時,終于打下了冷水坑駱家。盡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損失不小,但收獲也是極其可觀的。
粗略估計,有馬騾五、六十匹,糧食萬擔,綢緞布匹近千,金條兩三百根,銀元近五六萬……至于其他金銀細軟之類的值錢玩意兒,更是不可勝數。
哦,對了,還有槍支彈藥,全是進口的洋槍,足足可以裝備一兩百人。
糾云寨這一回,發了。
牛二一聽,眼睛登時就綠了…
據說,那謝指揮和幾位掌盤當家的,早就商量好了,此次出動的人馬,只要參與了的昨夜之戰的,通通都有分紅……有功的重賞,死傷的重恤。
牛二聽著,口水都快淌地上了,心里后悔沒撈著湯喝,更沒撈著肉吃,少不得埋怨了兩句。
雞窩見狀,笑了,安慰他說,這錯過了冷水坑,也不算什么,不是還有風車坳的賭坊吶,那也是一塊大大的肥肉。現在攏共也就十來個人,只要賣力干活,到時候每人的分潤,定然少不了。
牛二這才轉怨為喜。
現在,他見謝宇鉦當著眾人的面,向自己出言考較,知曉這擺明了是要讓他帶隊進賭坊。這小魚兒……哦,不是,是謝先生,謝先生還是很念舊呀。
就在他暗自竊喜不已時,面前的謝指揮開口了:“疤貍子,牛二哥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回謝指揮,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疤貍子剛剛變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牛二覺得有些不對路,抬頭看了看,卻見謝宇鉦看著那疤貍子和他身后的兩個少年,然后伸手向牛二身后導引:“呶,看到了沒有,這里有三隊新編的人馬,現在,我把他們全交給你。”
說到這兒,謝宇鉦的神情愈來愈嚴肅,“我要你帶著他們,在一個小時內,將這萬通坊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翻出來。”
“是!”
牛二心里一萬頭羊駝駝呼嘯而過。
但他還是擠上前去,笑容可掬地看看疤貍子,又看看謝宇鉦,然后又回過手,反指著身后的賭坊,誠懇地搶道:“謝先生,這位兄弟年齡還小……怕是膽力未足。我、我愿意幫他打下手,你看可以么?”
謝宇鉦瞥了牛二一眼,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再次轉向那疤貍子,笑了笑,道:“這萬通坊,就是個害人的魔窟,你可想好了,你能不能干好?做不到的話,你就準備割耳朵吧。”
“謝指揮,我…我肯定能干好,我之前跟著幾個當家的,專門干劫道的買賣,這翻個東西,就跟玩兒似的。”
疤貍子點了一下腦袋,然后帶了兩個少年,側身擠了過來,從牛二身邊擦過,來到三隊人馬前,簡單交待了幾句話,隊伍便分作三隊,魚貫著撲進了賭坊大門里邊。
謝宇鉦忽然抬起頭來,看了看門楣上方招牌上的“萬通坊”三個鎦金大字,忽地一皺眉,喝道:“來人哪,給我把這招牌拆了!”
這時,牛二心里也不曉是什么滋味。
但是,當他想到劉寡婦母女倆,一股勇氣自心間生起,將他心里剛浮現的怨氣蕩得干干凈凈。
“噯,來了,來了。”見了謝宇鉦的話,他下意識地應道,左右一瞥,一腳邁進門內,取了一根竹篙出來,對那牌匾兒一捅一挑,那鎦金招牌就啪的一聲,掉落下來,激起一陣細微的塵土。
“好,很好。”謝宇鉦笑了笑,然后轉身望著幾步外的樂百年,嘆了一口氣,似在為他惋惜。
謝宇鉦彎腰去取那牌匾。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
牛二搶上前去,不由分說,拎起牌匾,雙手托著,遞到了謝宇鉦面前。
謝宇鉦拎過牌匾,雙手執著一邊,將牌匾中間部分對著門框,啪的一聲,只一下,就摔斷了。
牛二連忙喝采:“好,砸得好!可算出了一口惡氣了。謝先生,等一下,這一把火,讓我來點。謝先生,大家都在干活,我一個人在這清閑,我、我丟不起這個人。”
“牛二哥,你奉承也罷,套路也罷,對我統統沒用…不是我不讓你上,而是你現在身上有傷。好好歇歇罷。再說了,疤貍子他們沖進去,也是為了錢財。哪有你這么高尚?”
牛二聞言,恍然大悟,慌忙道:“噯,不高尚不高尚,我也可以為了錢,其實,我就是為了錢!你看看,謝先生,牛二這身上衣裳,都破成什么樣兒了?總不能跟著您出一趟門,連身衣裳都混不上穿罷?”
牛二一邊迭聲說著,一邊揚手彈腳,轉動脖子,向謝宇鉦展示自己身手的靈活度。
“行了,現在人手已經安排妥當,你要真想幫點忙,那么,”謝宇鉦的目光逡巡了一會兒,轉頭看著牛二,說道,
“這廟在這兒,和尚跑了——正主兒樂萬通逃了。雞窩一個人追上去了。我怕他有個閃失,上那畜牲的當。這樣罷,你帶兩個孩兒兵,也追上去,好好接應一下。怎么樣?你干不干?”
謝宇鉦揚了揚下巴,眉毛揚起,眼睛含笑,露出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情,“這……可是樂大財神哦?可是大財神……”
“行嘞,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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